等狼羣將男子分食完後，厲語陌方擡起頭，拍了拍玉綃和薛子衿，“我們還要在這個地方待上幾個時辰，告訴所有人，誰也不許睡着，在太陽出來之前，不準起來。狼羣可能不會這麼快離開，儘量掩蓋住氣息，免得驚動了它們。”
薛子衿答道，“我知道了。”說罷，他對着身旁的護衛耳語了一會兒。然後那人再繼續跟身旁的人說，依次下去。
“小姐，我有點餓。”玉綃這時搖了搖厲語陌的袖子。
“有什麼辦法，食物全都在馬車裡。”
玉綃揉了揉發酸的手臂，看了眼四周的人，把視線移向了別處，沒有再說些什麼了。面上滿是委屈之色，她見厲語陌並不打算理她，乾脆捂住耳朵，側身躺下了。
“公主，我總覺得暗處好像還有人在盯着我們，但以我的內力還窺測不出什麼來。”薛子衿低聲說道，“也不知來者是何人。如此想來，倒讓人心煩意亂。”
厲語陌聳了聳肩，表情依舊淡然，“只要他們不出手，就當他們是空氣好了，現在想那麼多隻是自尋煩惱。”
薛子衿聽言，目光陡然深邃起來，他笑了幾聲，“陌兒…不…公主，你與以前全然不同了，如果不是這張一模一樣的臉，我都會以爲是另外一個人。”
厲語陌嘴角微微抽搐，見他一臉笑意，總覺得心有虧欠，“如果你仍覺得叫我公主很彆扭，那就像以前那樣叫我也可以。我並不是那種拘於禮節的人。”
“好。”薛子衿爽朗一笑。
“你覺得我現在如何？”
“比以前更聰明，更堅強了。”薛子衿笑着點了下頭，“你與太子殿下成親後，處於深閨，足不出戶，終日悶悶不樂。我想，或許和親對於你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說着，想起了一些事，臉色漸漸變了，心中痛楚襲來，“我最擔憂的還是北峒國的現狀，姒花麟江兩國對我國這般羞辱，已然使我國成爲天下人的笑料。而且如今北峒境內頗不安定，太子殿下無所爲，神情恍惚，虛以度日。我前不久收到密報，就在我們出發那天，太子殿下不知怎的跑到街上去尋人，最後還鬧出了人命。皇上一怒，大氣之下，病倒了。也不知患了什麼怪病，太醫都束手無策。”
厲語陌細細聽着，忽然冒出一句，“你可知這病的症狀？”
“這病也並非一日、兩日，皇上時常說胸口悶漲，還帶有疼痛感。即便是面對滿桌珍饈，玉盤佳餚，也毫無食慾。一稍動怒，便咯血。”
厲語陌心中估摸着，北峒帝患的這病很有可能是肺結核。要是在二十一世紀，並不算什麼大病，是可以治好的。但是到了古代，這可是要命的病。
“太子頑劣，加之何貴妃不潔，已在朝中掀起截然大波。皇上甚至動了廢太子的念頭。據悉，聖上這幾日都在民間大肆尋找十七年前失蹤的三皇子，凡是與曲妃相像者皆會被接入皇宮。現下，許多百姓爲了榮華富貴，紛紛聲稱自己就是三皇子，遂而涌入皇宮。長久下去，北峒國豈不大亂？”
厲語陌應道，“確實如此。太子眼下還不能廢。如果太子被廢，這三皇子就算找到了，也會成爲衆矢之的，況且一同失蹤的還有四皇子，五皇子。雖長幼有序，但是一旦三皇子被尊爲太子，難免不會揭起戰火，國內大亂，
外邦趁虛而入。加之皇上得了病，後果將不堪設想。”
薛子衿有些詫異，看向厲語陌的眼神中摻加了一些不知名的色彩，他吐出一口氣，轉了話題，輕聲說道，“陌兒，我現在發現做你的敵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這般聰慧，還有誰是你的對手？你若是男子，必將成爲社稷之棟樑。”
“是麼？可是就算是這樣的我，被自己最親愛的人陷害時也無法逃脫，聰慧還有什麼用…”
厲語陌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清河的面孔，想起她那信誓旦旦說要報復她的話，她沉默了下來。往事雖隨風逝去，但在她心口還是留下了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累了？如果辛苦就休息一會兒好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絕不會讓你發生任何意外。”
“這裡那麼冷，如果不小心睡着了就醒不來了。我以前也有過進沙漠的經歷，所以這次便沒有那麼後怕。我記得，那時也有人陪在我身邊，說着和你一樣的話。可是，我醒來後，再也找不到他了。”
那是最後一次和季凌霄見面，在他救出冷晞月，被人追殺時，他們在沙漠裡見過一次面。她在他懷裡睡熟，再度睜眼，放在她手心裡只是一張字條，上面寫着三個字：對不起。
然後，她出了沙漠，被冷晞月約了去山崖上，接着就到了現在這副光景。
“什麼？”薛子衿遲疑了好一會兒，弄不清她說話中的意思。
厲語陌沒有要解釋的的想法，她再度沉默，看向天空。隔着一段時間還不時傳來一兩聲逐漸遠去的狼嚎的聲音。
不知不覺，風聲漸漸弱了下來。
她心想，晝夜溫差大和沙暴在細心防備下尚且不算大問題，最怕出現的是沙丘和海市蜃樓。她看着滑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細沙，不語，薛子衿微微看着她，氣氛一時沉寂下來。
隨着時辰的推移，四周靜了許多，視線也清晰了許多。厲語陌拍了下粘在睫毛上的沙粒，仰頭，前方映入眼簾的是幾副驚悚的骸骨。血肉一地。她一看，胃裡翻滾得難受。
“這些狼把我們的馬也給吃了。”薛子衿見已無事，緩緩起身，太陽還沒出來，四周仍是灰濛濛一片。
“算了，馬車在沙漠裡本就難行。徒步走出去好了。”厲語陌也拍了拍身上的沙塵，震掉髮梢上細小的枯枝，她抖了抖，站起了身。一把扯起玉綃和洢妍，語調放輕了對着玉綃說，“玉綃，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
玉綃一點頭，就快要縮成一團，從那堆模糊一片的東西前走過去的時候，她抓緊了厲語陌的袖子，洢妍見她害怕，也關注地走到了她身側，不時輕拍着玉綃的背。
厲語陌再向前走了幾步。目光忽然被不遠處的一張在沾滿鮮血的帕子吸引住了，那帕子本無獨特之處，但印在厲語陌眼裡，卻是萬般不尋常。
她凝神，渾身一震，趁四周沒人注意的時候，將那帕子快速收進了袖子裡。遂而轉身，面色平靜下來，“將馬車裡的食物和水都帶上，跟着我走。”
護衛們也連聲和着，紛紛起身，經過方纔的事情後，他們對厲語陌深信不疑。擡上水壺和乾糧，就跟在了厲語陌的後面。
洢妍本也想跟上去，突然覺得背後陰森森的。她腳步一頓，無法移動，感覺有人的鼻息淡淡
噴到了她的後頸上，混着沙塵。她心裡沒底，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以極快的速度轉身，正欲打出一拳時，雙手卻被人鉗住了。
在她身後不到十釐米的地方站着一個有着紅色及地長髮的男子，他的鼻尖就快觸及她的嘴脣。洢妍驚得退了一步，這人的內功究竟有多高？看他樣子，已經跟在她身後也有好幾刻鐘了，就算耳邊聽到的都是些風聲，但是這麼近的距離，她竟然剛剛纔察覺到！
“又是你？”
男子撥開眼前的頭髮，緩緩放開她的手，疲倦地看了她一眼。
“爲什麼跟着我？放棄吧，我身上可沒有你要的秘密。”
男子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我又不是爲你而來。自作多情。”
“你…”
男子復而拿出小冊子，揚了揚，“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我姓魅，名魅。”
“魅魅？”洢妍愣言。古來從沒有聽過有人叫這個名字。
“不是，我就叫魅，一個字。”
洢妍有些無語，笑了一聲，語氣中帶着些鄙夷，“那根本就不是名字，是主子起的代號而已。”
魅血紅的長髮在空中飛舞了一圈，而後垂落在地上，他淡淡看着眼前的女子，拿出毛筆，蘸了點隨身帶着的墨水。洢妍以爲他又要寫那本小冊子，誰料到魅竟然一揮毛筆，就劃到了她的臉上。還在她的臉上大了一個個大大的叉。
“這樣看，順眼多了。”
洢妍氣極，加之上次又被他所打，鮮少有人能讓她動怒，但這男子卻兩次挑撥她，還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惡。洢妍咬牙切齒地說道，“上次我被你偷襲纔會輸給你，這次我一定要讓你終生難忘。”她說着，捏緊拳頭就往魅臉上打去。
“真是話不投機。”魅無絲毫停頓，揮揮衣袖便輕鬆地躲開了洢妍的襲擊，他沿着她的脈象，身如流蛇，再次側身握住了她的拳頭。而後擡起左腿將洢妍整個人絆倒在沙地裡。
洢妍掙扎地想起身，無奈右手被人緊抓着，她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氣。
“你就不會憐香惜玉麼？那麼粗暴。”
魅一愣，“你是香？還是玉？我看倒像是皇宮門前的石獅子，不禁打。”
“該死，”洢妍怒火中燒，左手大力捶地，震起滿天黃沙。男子急忙掩着口鼻輕咳起來，洢妍趁這個機會反身站起，雙手直接向男子的脖子打去，以她的力氣，哪怕是個身高八尺的健壯男兒，脖子也會被硬生生折斷。
啪啦一聲，洢妍驚訝地看着本在她身前的男子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她一怔，往後微微看了一眼，紅髮翩然。男子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後，舉起右手，按着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浸到了沙海之中。
“你根本就沒有什麼長進。攻擊又急又快，以你這般，是不可能打得過我的。死心吧。”
前方，厲語陌聽見聲響，腳步也是一頓，向後張望了一會兒，然後呼出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看向前方。
“陌兒，後面好像有人在打鬥。”薛子衿說着，正欲轉身看，卻被厲語陌扯住了袖子。
“不要莽撞。我們前面也有人。”
“什麼！”
在風沙中，隱隱可見前方飄揚着無數的染血衣袖，腐臭氣息撲面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