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開簾子，帶着淺淡的陽光撲到厲語陌的臉上，她睜開雙眸，看着外頭亮麗的光線，轉過身去，恰好看見小白抱着個松果在她身旁吃着，嘎嘎作響，吃得頗有滋味，腮幫子鼓鼓的。
小白瞅見她醒了，圓滾滾的眼睛轉了一圈，忽地把松果丟在一旁，竄到房樑上去了，躲在角落裡不斷地打量着她。
厲語陌揉了揉酸澀的太陽穴，擡頭望了一眼房樑，有些怔神。
陌上君如玉，公子世無雙。一襲白衫，衣襬垂落下來，墨發在額前飛舞。慕白靠在房樑上熟睡，雙手抱着劍環在胸前。眸子淺闔，脣瓣緊抿。
如此嬌俏。
厲語陌坐起身，掀開被子，只一瞬，樑上的那人也睜開了雙眸，紫眸帶着些迷茫看着她，像是沒睡醒那般，紅脣一張一合，微微上揚。
厲語陌心中一亂，慌亂的將被子揉成一團，急衝衝的下了牀，她險些跌倒在地，回頭，卻看見他挽袖打了個哈欠，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白皙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絲緋紅。慵懶至極，卻也驚豔至極。
門輕輕的被推開，玉綃湊頭進來看了一眼，卻看見厲語陌杵在牀邊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她心中有些疑慮，走近了輕喚了一聲，“娘娘。”
厲語陌渾身一震，猛地將牀上的被子扔在了玉綃身上，隨後撫了撫胸口，“你這麼大聲做什麼！”
玉綃無辜的將被子摟在懷中，明亮的雙眸裡有些水霧，“沒有啊...奴婢是來喚你起牀的，如今都已經日上三竿了，您再不起，早膳就要涼了。”
“以後不準突然出現在別人身後！”
玉綃嘟了嘟嘴，扯動着自己的衣襟，“娘娘，您怎麼了...忽然這個樣子...”
“沒什麼...”
厲語陌心中有些鬱悶，嘆了口氣，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輕輕推開玉綃，洗漱去了。
半響，待厲語陌洗漱完畢，玉綃將水盆端了出去，隨後又回來幫厲語陌梳起了頭髮，“正宮娘娘，慕宮主他…”
厲語陌心頭一緊，脫口而出，“早走了，有事麼？”
“奴婢不敢，只是太子殿下那邊...”
“他不是醉倒在美人懷裡了麼？他那般愛蕭嫿冉，如今恨不得天天和她在一起，哪還會顧得上我？”厲語陌說着，斜睥了玉綃一眼，脣角勾起，“再說，憑什麼這世上只許男人三妻四妾，不許女人三夫四君？”
玉綃聞言，驚得手裡的髮簪都掉在了地上，“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讓外人聽見了，可又要生出許多的事端了。”
厲語陌轉頭將她的手按低了，“好了玉綃，我這頭你也梳得七七八八的了，就不用那麼費心了。我還是跟你講個故事吧，免得你的思想那麼陳腐。”
玉綃一臉的訝然，卻聽見厲語陌接着講道，“在遠古時，有一個女帝，名爲武則天。”
“女帝…這怎麼可能！娘娘您莫不是發燒了吧？”
“喂，玉綃，聽我講完。”厲語陌急忙按住了她，“那武則天也絲毫不比男人差，無論是從治國方略來看還是…”
“娘娘，”玉綃淚眼盈眶的打斷了厲語陌，她緊咬住脣瓣，雙手不斷磨蹭着，又低聲說道，“您莫要說了，這
可是大逆不道的話兒啊。您和慕宮主還出了私會的那等的事，已犯了七出之條，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您可是要被斬首的啊。”
厲語陌一時語塞，看來這丫頭的封建思想一日兩日是不能根除的了。
樑上傳來幾聲低低的笑聲，那白衣捂着肚子抖得厲害。他絲毫不顧厲語陌想殺人的眼神，靠着柱子，笑得一顫一顫的。
“娘娘，您這幾日就好生在這兒待着，也向皇上求求情，想罷皇上還是會寬恕您這一次的。奴婢先告退了。”玉綃擦拭了下眼淚，轉身欲走，只是這時從上頭突然擲來一個小石頭，也剛好打在了玉綃的背上，玉綃身形一晃，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厲語陌上前一看，玉綃呼吸平穩，竟已經睡着了。她看向房樑之上的慕白，“何必要點了她的睡穴？”
慕白指尖輕捲起一縷髮絲，面色倒清醒了許多，輕笑道，“呵呵，天下之大，唯我纔是明白你心意的人。如果不這樣，我們怎麼方便出去？這小丫頭一連幾夜都爲你擔心得睡不着覺，如今倒有時間可以讓她好好休息下了，不是挺好的？”
厲語陌將玉綃扶起，平放在了牀上，眼裡一陣流光閃過，“你...昨晚一直待在星夢宮麼？”
慕白看了眼窗外，狡黠的搖了搖頭，“不是，半個時辰前回來的。外頭我都已經打點好了，你快些和這丫頭交換衣衫吧，我帶你出去。”
那般風輕雲淡，厲語陌一滯，顫抖着摸上玉綃的衣帶。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慕白讓她換衣服，但這傢伙卻沒有一點要回避的意思，還翹着二郎腿舒服的躺在房樑上。
想罷，她一記眼刀劈了過去，“你叫我換衣服，那你還躺在上面看着我，是想偷窺麼？”
“偷窺？本宮主要看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慕白驟然看見厲語陌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不由一頓，臉上連冒出了幾滴冷汗，“我知道了，你快點。”
他說完後便背過身去了，身子挺得直直的。
厲語陌一笑，緩緩將衣衫褪下了，卻聽見慕白又說道，“看來，你很有雄心壯志。”
“嗯？”
“我在想你方纔所說的武則天的事。難不成你還想成爲一介女帝？”
厲語陌剛將衣衫換好，聞言一怔，“開開玩笑罷了。”
“是麼，要不我助你登上皇位，你...讓我做皇后如何？不要太花心了哦。”
厲語陌只覺得好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嬉皮笑臉的。”
一陣風忽而颳起，一襲白衫悄然而至，立在了厲語陌身前，邪魅的紫眸微眯着，“若是真的…你當如何？”
後半句話被風聲掩蓋住了，厲語陌聽不清，眼前也是一片白霧濛濛。
下一秒，他雙手環起她就從窗口裡飛躍了出去。路過之地，風捲起滿地的碎花，在空中肆意飛灑着。
厲語陌只覺得這風太過溫柔，她都快要睡着了，直到慕白停了下來，她才恍然驚醒，穩穩落在了平地上，彆扭的說道，“你的本事還真是挺大的，這一路上竟無人攔截。”
“嗯，”慕白輕笑，將厲語陌耳邊的一縷髮絲撥到腦後，隨後說道，“就在前面，你去吧，小心一點。我在這兒等着
你。”
厲語陌垂眸，轉過身向前走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她的心卻仍泛起了一波波的漣漪，今日的自己還真是奇怪。她隨即搖了下頭，想將腦中那不知名的情緒給趕走，眼神逐漸變得冰寒。
踏入園地，一陣寒風颳起。
玉笙嫣皇后的舊閣外圍依舊很是冷清，四周還不時有些怪鳥的叫聲，越靠近那舊閣，風景越是蕭瑟。
厲語陌停在了那已經破爛的大門前，吱呀一聲將門推開了。
“有人在麼？”她朝裡頭喊了一聲，但卻只聽見了她自己的回聲，寂寥悽清。
片刻後，一道男聲才響了起來，“你怎麼還敢來這裡，難不成你還真以爲我不敢殺你？”
厲語陌聽見聲音，這才走了進去，漸漸靠近那坐在最裡頭的木椅上的少年，她似乎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凌厲的殺氣，“對不起，我不是有心來打擾你的，只是這件事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哼，不管你想知道什麼，都恕我無可奉告。”
厲語陌嘴角微微上揚，又走近了一步，“萬事可不要說得這麼絕對。”
少年從黑暗裡撐着椅子滑出，輪子在地上滾動了數圈，咚咚的聲音讓人心裡發瘮。他姣好的面容上是一片冰霜，眼裡是一層不變的絕望、仿若隔絕人世的悲寥。
她來，必定有籌碼。不打沒有準備的仗，是她一直的準則。
想了一會兒，朱脣輕啓，如幽泉一般的聲音響起，“爲伊判作夢中人，長向畫圖清夜喚真真。”
“什麼？”那聲音中多了一絲的顫動。
厲語陌壓低了聲音說道，“這首詩你應該很熟悉吧，是曲妃所著。在我出生那年，我娘就去世了。聽聞曲妃是我孃的好友，而且曲妃曾留書於我娘，書中曾提及過一個男子，說他姿容出衆，嘴角還有着好看的梨花漩渦。她說，那男子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是真的嗎？”少年眼神忽而變得空洞了起來，瘦弱的身軀一陣搖晃，“她…”
厲語陌看出他有些動搖，說道，“這般，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麼？”
少年晃過神來，眼裡有些疑慮，眸子一閉，終究是開了口，“我是…德馨皇后的親生哥哥。”
“你？”
“好笑是吧？我二十年來都是這個樣子，我跟別人不同，永遠也無法老去。”
厲語陌一驚，“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都是何凝菸害的，她殺了我妹妹，害了傾慕，毒殘了我的雙腿，還給我服下了一種毒，讓我保留着二十年前的模樣，把我關在這個破地方十八年。”
原來還有這層淵源在。
“我本只願追隨她的身影而去，但是，哪怕只是這一個小小願望我都無法實現，何凝煙不死，叫我如何能安心？”
厲語陌嘆了口氣，“那這些事又與我娘有什麼關係？”
少年低垂下了眸，幾欲開口，但終是停頓了下來，他的眼裡閃過一些別樣的情緒。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娘她…”
少年眉頭一皺，突然出聲打斷了厲語陌的話，“我一直覺得…雲裳還沒有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