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窗邊的那一抹血紅霓裳,宛如落日後的餘暉,媚而不妖,散發出淡淡的光輝。容貌雋秀,宛若仙人。
她眉目縷縷哀愁,輕撫鵝絨,撫上上頭繡着的娟秀小字——君見,勿相思,從此情思斷,不相見。
她輕嘆一口氣,轉頭看向坐在圓椅上,衣着華麗的年輕女子,“凝煙,若是皇后娘娘要遣人去姒花國辦事。你順便將這帕子給她,叫她給姒花國皇宮門口的守衛就行了,就說是異國的雲裳送給姒花帝的最後信物。他們會懂的。”
“爲什麼不自己拿過去?”何凝煙淺笑,眼睛眨了一下,那模樣更是嬌俏可人。
“我不知道在我離宮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現在傾慕屍骨未寒,我還是不過去的好。”
何凝煙接過帕子,在風中揚了揚,好似漫不經心般問道,“我倒是沒覺得什麼,難道你也和宮中那些烏合之衆一般,懷疑傾慕是笙嫣姐姐害死的?大家都是姐妹一場,我心裡雖然也很難過,但逝者已矣。傷心又有何用?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畢竟笙嫣姐姐還是皇后,只要皇上不廢了她,以後還見得着面,別鬧僵了。”
“我知道。”蔣雲裳點了下頭,轉而整理起自己的衣裳來,“就快要過冬了,天氣會一天天變冷。你要多提醒哥哥加衣裳。”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頭一皺,“還有。凝煙,你不會怪我吧?因爲我前段日子懷着陌兒的時候不小心跌落荷花池,害得你被哥哥禁足。”
何凝煙嬌笑着應下,“怎麼會呢?還多虧了你今日寫信給皇上,求得他的准許,我才能出來透會兒氣。雲裳,陌兒在哪裡?我想看看你的孩子。我們關係這麼好,要不,讓她以後做寒兒的妻子好了。這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蔣雲裳依舊是輕輕點了下頭,“我將她抱去別處了,至於親事,你喜歡就好。”
何凝煙見她不怎麼理睬自己,待在也有些無聊了,突然想起這幾日從外域送來幾個狐媚子,說不定這會子正纏着皇上呢。她想來,有些急了。匆匆道了別,便趕回了宮。
蔣雲裳看着何凝煙遠去的背影,收拾衣服的手忽而一頓,她提步,走到了書檯前,從一疊歪歪斜斜擺放着的書中緩緩抽出了一張捏得鄒巴巴的紙。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傾慕,我總算能體會你話中的意思了。”她落了淚,移步,坐上一旁的牀榻,她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個小匣子,輕輕打開。
裡頭沒有其他的物什,只剩下一個有些破舊的錦囊。
“他將神玉送於我。要知道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我就不該將那紫玉再藏匿在他的宮閣中。我早該將它給毀了,免得再遺害於他人。我太氣盛了,以爲沒有自己辦不到的事,最後卻變成這個樣子。”她失聲痛哭,“這神玉草圖以後難免不會被爭奪,何凝煙許是持着這個目的來的,還說什麼姐妹情深…可憐的傾慕...”
“夫人,您怎麼了?”屋外的婢子聽見聲響,想要推門進去。
“出去。都給我滾。誰敢靠過來,我馬上拔劍自刎。”
婢子們聽聞蔣雲裳如此言論,哪還敢靠近一步,紛紛退到了門欄之外。
蔣雲裳噙着淚,將那張紙給撕碎了。她喃喃道,“反正也沒有多少時間了,真可笑,堂堂一介公主,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陌兒,娘…對不起你。”她說畢,將小匣子輕輕關上,轉而抱着它躺在了牀上。紗帳外,忽然閃過一雙如火焰般血紅的眼睛,一把發着嚴寒的長刀。
嘶的一聲,血花四濺。
那雙手,終是無力的垂下。
日暮,婢子等候許久,仍未見蔣雲裳出門,心裡不免焦急。夫人這幾日情緒都很不穩定,以前倒也活潑和善,如今卻足不出戶,實在讓人擔心。有膽大的婢子偷偷將房門打開了。湊眼一看,頓時驚慌失措,掩着面不斷尖叫。
屋內,牀榻上,一具無頭女屍懷裡抱着一個小匣子。血濺四地。
她雙手微曲,死時看似並未有絲毫掙扎,若有頭在,想罷也是異常安詳的表情。只是這時已沒有人再關心這個了,她們痛哭着將屍體包好。將小匣子隨意丟在一旁。
如果這時有人細心一點,就會發現一箇中年女子抱着一個剛剛足月的嬰兒縮在櫥櫃底下瑟瑟發抖...
畫面突然淡了下來,空間不斷旋轉着,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破碎成無數的小碎片,消失在空氣中。
厲語陌一震,扯動了下眼皮,是夢麼?她夢到了那個‘孃親’?
一股酸苦的味道蔓延了口腔,好像有什麼苦澀的粘稠液體順着她的脣邊流下,臉上溼漉漉的,這感覺很不舒服。
“來,張開嘴。把這藥喝了吧。”甜甜柔和的聲音響起。
她費力將緊粘着的眼皮撐開一個縫隙,隱隱看見一個背對着她的模糊影子。“慕白…”
一怔,她猛然睜大雙眼,坐立起來,“清河?”
女子轉過身來,一笑,“醒了?”
“你怎麼在這裡?”
清河攪拌着碗裡濃密的藥汁,一步步向她走來,“話裡火藥味怎麼這麼重?你以爲是我想來的嗎?你中了腐毒,宮主雖幫你抑制住了毒性,但無法清除餘毒。正好他下山之前將研製出的腐毒解藥給了我,所以一安頓下來,便飛鴿傳書命我快馬加鞭地趕來。”
厲語陌扶了下額頭,覺得一陣暈眩,胃中翻涌,幾欲嘔吐,“馬上離開這裡,我不想看見你!”
“不用這麼冷淡吧?我的…姐姐。”清河將藥碗捏緊,“你知道那天宮主有多擔心你嗎?他武功高強,可是抱着你竟亂了方寸,陷入了沙漩之中,如果不是有人相助,只怕他會因你而身受重傷。好不容易到了姒花國國都,卻又要耗損內功爲你驅毒。”
厲語陌聞言,心口一
滯,受傷的手已被纏上了紗布,她輕撫上紗布,沉聲,“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月。”
一個月…。她心裡一緊,這豈不是壞了事?錯過婚宴的日子了。
“他在哪裡?”
“今日一早帶着些人和廖冬雪、薛子衿一同進皇宮了,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清河輕笑,繼續攪拌着藥汁。“你就好好養病,喝多點藥。來,我餵你。”
清河倚身上前,突然鉗住了厲語陌的右手,她使不上力氣,只能恨恨瞪着清河,“放開我。”
“我可是受宮主所託,要好好‘照顧’你的。”
厲語陌只覺得怒火中燒,她冷了下來,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我知道那些腐屍是你放出來的,你還在這裡裝什麼好人,如果想殺我的話,在沙漠裡有大把機會。只可惜你已經錯過那麼好的機會了。接下來我可不會讓你如願以償。”
“我的好姐姐,你說什麼呢,妹妹怎麼捨得讓你死?我不是跟你說好了要讓你痛苦的嘛,現在還是前.戲呢。來,喝藥,有了力氣,我們才能慢慢玩。”
厲語陌面不改色,左手緩緩伸入腰側。只聽得倏的一聲,一把雪亮的匕首如疾風般刺向清河。
清河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拿藥碗頂住匕首,藥汁四溢。她拂手一揮,藥碗摔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驚響。
“姐姐,你就這麼想引起別人的注意麼?可你也太低估妹妹了吧。我若真想與你聊一席話,又怎會讓他人來干擾?不過倒是姐姐你,現下臉色好似越發蒼白了,只可惜這一碗藥被打翻了。”
厲語陌突然手肘一轉,將匕首再度襲向清河,“何須那麼多廢話?自你衝着我開槍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有答案了。”
她心中微寒,強忍着腹中如絞腸般的痛苦。那是…她以前真心相待的妹妹…她雖然無數次跟自己說那些往事早已成爲過往雲煙,但是爲什麼,此時此刻,看着她的臉,她仍然下不了手。方纔那一擊,她才使了一半的力氣。
“姐姐…”清河表情忽然一變,嘴角強牽着一抹笑,看着向她襲來的匕首,只是微微側了下身,她眼裡蓄着淚,朱脣忽而啓道,“我也是被人所迫纔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在冷氏集團我和姐姐一樣,都是在忍氣吞聲。我們相依爲命,每天過得倒也挺好。可是我愛的男人卻愛着姐姐,你說我能不痛苦嗎?如今我們姐妹反目,又怎能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厲語陌聽聞此言,忽而想起了記憶中那少女明媚的笑顏,握着匕首的手一鬆。清河眼中精光一現,以極快速度騎身向前,奪去匕首,還將她壓在了身下。厲語陌腹中一熱,腥甜之味涌上喉間,她兀地噴出一口濁血。
清河看她的樣子,更是覺得好笑。“姐姐,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說着低下了頭,強迫厲語陌與自己四目相對。
紅潤的脣瓣微張,吐出三字,“恨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