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醜姑飛快地看了眼慕白,隨後低下頭,從他們身側走過,欲離去。
“你一個婢女,來這個地方做些什麼?”慕白麪上戾氣濃濃,冷冷發問。
醜姑顫了顫身體,繼而答道,“慕宮主來做什麼,我就來做什麼。告辭。”她深深注視着厲語陌,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嘆息後,不緊不慢地走遠。
“真是個怪人。”
“算了,不要理她,這也許只是她的一句戲言。”厲語陌生怕慕白會起殺心,也不想深究這醜姑的目的,遂而轉身。
慕白雖心存疑心,但看見厲語陌的態度,心下一鬆,終是隨着她往禁地方向走去。
兩人踏進樹林,恍然一驚。在外頭遠遠看去,這禁地的確是樹林,但走進來才知道,有樹的只是最外圈,裡面並無一棵樹。
地上長滿了兩米高的荊棘,這荊棘鋪滿地面,長達百米。看向遠方,也是黑壓壓一片,遼遼無邊,讓人望而生畏。
“這怎麼過去?”厲語陌一嘆,醜姑方纔若真的是去禁地,她又是如何進去的?難不成她還會遁地?
慕白無所畏懼,笑了笑,一把攬起厲語陌,“飛進去不久好了。”
“就算你再厲害,也不是小鳥,這種地方怎可能來去自如?”她大驚,卻見慕白臉上笑意幾許。眉目間盡顯傲氣。
他低聲吟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風起,雲舒,清涼的風吹揚起他的墨發,拂在她的臉上,癢癢的,連帶着心裡也癢癢的。
這一句話在厲語陌耳邊迴響,他此刻的神情,她想,她會記得很久。那般傲氣非凡,紫眸閃爍。雖然說出的不過是平常的話,卻讓人心中一暖。
慕白笑意吟吟,嘴角如旋窩綻開,紫眸熠熠生輝。他凝聚內力,腳尖一點。起身,抱着她。飛向這兩米高的荊棘。
他的手很穩,沒有讓她被荊棘劃傷一分,落地後,她纔看到慕白的下裙襬一圈都被荊棘劃爛,腳腕處的長裙染上了點點血跡。
她鼻尖一酸。
“這不是做到了?以後儘管相信我就好了。”慕白輕聲說道,點了點她的額頭。
“在這裡倒是可以看清前方的路了。”
他忽而從衣袖裡抽出了御雪劍,小心翼翼往前方走去,“跟在我身後,別離開一步。我怕這裡會有陷阱。”
一陣風聲肅然,慕白一驚。將厲語陌攬至懷中,轉身,一招漫飛花便要使出。過了好一會兒,他纔看清前方並無什麼奇怪的東西,心想許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厲語陌緩緩出聲,“你太緊張了。這也不過是普通的風罷了。”
他一愣,忽而笑着將劍收回袖裡,“也是。”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慕白一路都在觀察着地形和小道兩旁奇形怪狀的草木。未有一言,神色警惕。
越往前走,越覺得不對勁。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多時,如同黑夜一般。厲語陌蹙眉,四周
打量。道路兩旁已不是一般花草,莫名多出了很多數百米高的蒼天大樹,也難怪會看不見陽光。
越往裡走越發深沉,黑暗彷彿要壓到頭頂上,四周黑魆魆的,風在耳邊呼嘯,如蒼涼悲吼着的猛獸。那如同要將人撕裂的嚎叫聲,氣震山河,催動心脾,何不讓人心悸?
厲語陌有些不知所措,她並非懼怕黑暗,黑夜於她,並非猛獸。她覺得黑暗更像是一隻滴着血的獵犬,敏感,危險。從前的她總是和黑夜相隨。那股氣息,溼漉漉的鮮血味,許久不曾感受到了。今日這般沐浴在黑暗裡,伸手不見五指,無形之中,她心中多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慕白小心地牽起她的手,寬厚的肩膀擋在她的身前,呢喃道,“不要怕,我在你前面。”
“我纔沒怕。你不要把我當成那些嬌柔的小姐。”厲語陌輕笑。她差點忘了,如今的她,並非是一個人走在黑暗裡,那麼更沒有害怕的必要了。
慕白聽見聲音,一笑。她無論何時都不輕易示弱,哪怕心中難過,也要笑着說出傷人的話。以前的她,就像一隻刺蝟。他若不是那日爲了神玉潛入太子府,不然一生都不會與她有交集。沒有她的出現,或許他真的會成爲一個帝王,無情無心的帝王。
她就是他的逆鱗。
慕白放慢了腳步,雙手撐開,將她穩穩裹在身後,不讓卷着落葉的風颳到她的身上。
忽而,慕白的額頭好似撞上了什麼東西,他伸手摸索,厚實的觸感,倒像是粗壯的樹幹。
“發生何事了?”厲語陌從他身側走出,輕挽上他的手臂。
“路中間有一棵樹擋了路。我們還是繞開吧。”
厲語陌頓時生疑,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顯然是有人刻意安排過,並非天生就有。那麼,安排的那人爲何要在路中間植上一棵樹?
“慢着。”厲語陌說罷,走上前,有些不確定地摸上樹幹,她的手在樹幹上游走,一陣柔軟的觸感自指尖傳來。果然,這棵樹不同尋常。她用掌心,重重拍在那柔軟處。只一瞬,四周便亮了起來。
樹的周圍,放着兩圈暗黃色的蠟燭。
燭火搖曳,映着灰沉的穹蒼,大樹的枝幹上閃爍着幽綠的光。
那樹,遠看並無獨特,近看卻不禁讓人毛骨悚然。密密麻麻的枝幹相互纏繞,看上去像極了人的頭髮,髭發垂落,被風吹得四處搖晃。厚實的樹幹,灰青色,眉目皆具,瞋目,如一隻紅火的燈籠。張開的血盆大口欲要一口將人吞入腹中。
如此詭異。
“這還是樹嗎?”厲語陌心神凝聚,指甲微微伸入樹上那血盆大口中。只一下,她低聲呼叫,將手飛快抽出,額上有汗滴落下,“這樹竟然會咬人。”
慕白上前細細看了下她的手指,指腹上果真有一道齒痕。深即見血。
“沒事吧?”他心中一痛,待要說些什麼,四周風聲更勁,他猛然抱起厲語陌,一退,“不好,這棵樹是食人樹。”
樹的枝
幹鬆動起來,那原本纏繞在一起的枝幹如傘一般撐開,不斷在風中猙獰地舞動,落葉紛飛。
慕白抱着厲語陌在空中躍來躍去,樹的枝幹好似有了生命一般,追隨着他們的氣息,一條一條抽打過來,樹枝上面還有冒着毒氣的綠色液滴。
慕白在方纔已損耗了內力,此時不間斷地運功飛躍,身體早已受不住,嘴角溢出一抹鮮紅。
“該死的。”他飛快用衣袖抹去血跡。
“慕白,我們該怎麼辦?”厲語陌的眼睛被他嘴角的血跡吸引住了,不免心中也慌亂起來。
一根枝條眼見便要迎面打來,慕白再度費力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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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他突出一口濁血,身體搖晃了一下。“在我們來之前,必定有人闖入過這裡。”
“是醜姑?”
慕白的手臂差點被樹枝劃到。他錯身躲開,衣衫被劃破,綠色的液滴將他的上衣燒灼地破損不堪,略顯狼狽。他心中大駭,更是收緊了懷抱厲語陌的力度。
“不是她,她一個老婦人,何有能耐進入到這裡?這棵樹並非尋常的食人樹,許是受到神玉的影響,樹枝更有靈氣。它之前被人迷惑了,呈現假死狀態。如今被我們吵醒,心中自會怒火萬丈。”
迷惑?魅術?厲語陌心中一緊,是柳傾城!她以爲他那日便已離去,沒想到他先來了禁地,真是該死!她怎會如此大意,早知那時便不讓他離開了。
煙霧迷離,落塵漫天。樹枝仍在緊緊相逼,慕白見自己內力已耗至極限,無法控制身體的回暖,寒毒的症狀漸漸顯露出來,如針尖刺骨般的疼痛!他咬緊了牙。
寒冰入骨,割裂每一寸肌膚。慕白膝蓋傳來一陣劇痛,他腳一歪,抱着厲語陌就直墜到荊棘叢中,他以身爲肉墊,牢牢護住了厲語陌。刺啦一聲,荊棘穿肩而過,他胸膛上方,一片血肉模糊。
“慕白!”厲語陌撲上去,用手帕抹去溢出的血。太多了!血流得太快了!她止不住,擦不盡。恐懼浮上眼眶。
一條樹枝兀地從厲語陌頭頂上方抽來,枝上毒液冒着熱氣,猙獰可怖。
慕白動了動蒼白的脣,摟緊懷中人,用僅存的內力拔去刺入的荊棘,連帶着血肉一同颳去。而後抱着懷中人一躍而起,躲過了樹枝。
“你的傷口...”
他撫摸着她的臉,急切地問道,“陌兒,有沒有受傷?”
厲語陌嗚咽,第一次紅了眼眶,“你這個蠢貨!”
“陌兒,等一下我叫你的時候,你便從我身上跳下去。”
“你想幹什麼?”
“你有注意到樹的那個血口麼?裡面一直在發出紫光。我想,這棵樹之所以會被迷惑,就是因爲有人把特殊香料丟到了那個洞裡,封住了樹的靈氣。御雪爲神劍,我現在需用盡全力,將御雪劍刺進去。”
厲語陌聞言,微垂眼眸,手抖不已,“我知道了。小心一點。”
“嗯。”他點頭,燭火的照耀下,他的笑容無比虛弱,蒼白而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