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麥明河·被忽視的海報
走在光天化日下,也不能減輕哪怕一絲緊繃與驚疑。
這麼說或許沒道理,但麥明河覺得,巢穴白日的天光,好像反而加劇了她的不安全感——路上有很多東西,她寧可看不見。
人類眼睛只長在正前方,實在太不方便了。身旁兩側,背後,天空裡,腳下……全是照不亮的盲區。
麥明河往左轉頭時,右邊有一根手指,輕輕伸進了她的後腦頭髮裡。
她一激靈,趕緊跳開、朝右邊一擰身子,餘光裡捕捉到一個慢慢往她身後縮的影子——但轉過身後,馬路上空空蕩蕩。
當然,說完全空空蕩蕩也不對。
大概一百多米遠以外,有一個渾身赤裸的人正蹲在一隻垃圾箱後,只露出一截肉色後背和屁股;脊椎骨高高從後背上升起來,節節浮凸。
遠遠望去,彷彿垃圾桶後探出了一隻巨大的、肉色的、長着一排疣的鷹勾鼻子。
不管她走多遠、走多久、繞幾個圈,那個赤裸後背都不近不遠地,永遠蹲在同一個垃圾箱後,永遠離她有一百多米。
她沒法走近它,那個東西也不拉攏距離。
……這就是巢穴。
麥明河緊緊攥着一把凱家發的手槍,一邊意識到它的無用,一邊又想,對於一輩子都沒摸過槍的人來說,搞不好手槍唯一能威脅到的對象,就是自己。
這些幻覺一般、叫人疑神疑鬼的動靜,還不是最討厭的。
自從她剛纔“捕捉”到路標一次,前方人行道上、馬路上就全是路標了。
路標密密麻麻,一根擠着一根,拼命往她眼前身邊湊,呼吸的熱氣噴在她的臉上、耳朵上,抓撓着她的視野。
每一個路標都要攥住她的視線,再抓着視線、牽着她走——這個說法,聽着簡直像是精神病人一樣,但麥明河確實好幾次差點被路標牽着走進岔路。
不能看,她很快就察覺到了,不能仔細看路標。
一旦看清路標上的字,腳下就會不自覺地跟着那路標所指的方向走;直到下一個路標成功綁架她的注意力,把她的腳步擰上另一個方向,她纔會一驚回神,意識到自己又走偏很遠了。
明明只有兩百米出頭的路,麥明河卻花了半小時,才終於朝正確方向——至少是最開始認定的“正確方向”——走完了一半路途。
路標形成的森林,就像突然被一隻無形大手盡數拔空了一樣,去得毫無預兆;當眼前冷不丁重新敞亮的時候,麥明河腳步一頓,使勁眨了幾下眼睛。
一個女人從玻璃窗前轉過身,看了她一眼。
沉沉墜着陰沉雲層的天空下,那個女人胸前的一張熒光橘色掛牌,簡直成了周圍環境裡唯一一點彩色。
麥明河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胸前——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橘色掛牌,也同樣呼應着對面的顏色。
“你也找到這裡來了,”那女人衝她點了點頭,說。
多虧砂雪逼他們把每一個人的外貌衣着都看了好幾遍、硬記下來了。
早在出發之前,大家就互相介紹過,包括面前這一個名叫艾梅粒的女人。
艾梅粒扎着一個緊緊的馬尾,頭髮牢牢貼在頭骨上,緊得叫人擔心會從她的髮際線處扯脫下來;她與名字一點也不相稱,面孔狹長,眉骨強硬,薄嘴脣總是抿着——不管到了幾歲,也絕沒有會生出笑紋的煩惱。
與記憶中一模一樣,又有掛牌,應該是本人吧?
“我還以爲只有我不知道安妮倉庫的位置呢,”
麥明河說着,打量了幾眼艾梅粒身旁寫着“Information”的大門。“你看,咱倆想到一塊兒去了。這兒就是遊客信息中心嗎?裡面應該有安妮倉庫的——”
“別過來,”艾梅粒說。
麥明河頓住了腳。
艾梅粒與她一樣,都把槍掏出來了,但沒有拿在手裡,插進了腰帶裡。與她不一樣的是,艾梅粒對於槍,好像很熟悉自在。
“我不是居民……”
話說出口,她又覺得傻;是居民也不會承認呀。
“我知道你不是。”艾梅粒說,“但站在你身後的那個東西是。”
在她最後一個字說完之前,麥明河就已經轉過身去了;她轉得太快,視野彷彿都追不上腦袋,拉成一道模糊昏花的虛影。
身後什麼也沒有。
一百多米開外,仍坐着同一個垃圾箱;但那個由赤裸後背和屁股形成的巨型“鼻子”,正往垃圾箱後縮——在麥明河直愣愣的目光下,它就這樣消失了。
艾梅粒剛纔看見什麼了?
這一個念頭浮起的同時,麥明河僵在了原地,彷彿被冰凍住了。
原本想要問問艾梅粒怎麼回事的心情,此刻消失得一乾二淨;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來的路上,怎麼會沒有看見如此鮮明顯眼的一張海報。
不是劇團宣傳,也不是商品廣告,而是一張舊港警察分局張貼的警告海報。
巢穴警察提醒您:
近期多髮針對遊客的犯罪事件,爲保證您的人身財產安全,請謹記以下規則
1.不要跟熟悉或認識的人走
千萬要小心親人和朋友!
這二者是出名的危險。根據警局案件情況彙總,來自親朋的危害頻發,有高達85.4%的種種傷害,都來自這二者。當留在老家的朋友突然出現,招呼你去港口爲其照相留念時,當已經吃飽的父母建議去嘗試某一家餐廳時,請千萬要提高警惕,注意分辨他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遠離親人熟人,保障人身安全
2.拒絕“遊客信息中心”的誘惑
一定要冷靜地對“遊客信息中心”說不。
不要接它遞給你的劇目單,不要看它遞給你的劇目單,不要聽它指路,不管它如何保證你一個美好回憶,不要購買紀念商品,不要仔細比較每一個“遊客信息中心”之間有什麼不同,不要走進去,不要用你的後背對着它的大門
海報下半截,被人撕去了。
但最後一句話,已讓麥明河毛孔都緊縮起來了,好像對全身的感覺都模糊了,只有自己後背尤其清晰、熱燙,血液酥酥麻麻地衝擊着後背皮膚。
“……你爲什麼要害我?”
她從乾燥喉嚨裡擠出這一句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今天這章比較短,因爲太卡了,我雖然有個對未來劇情的想法,但是還太模糊,得好好探索一下……換言之,大綱用完了!
世界上竟存在比錢還不經用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