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麥明河·超乎想象的救援來了
如果把2019年那一層樓定爲“0層”的話,那麼往上走,1層是“左向辮子的天西”,2層是“面試還剩十分鐘”——似乎從這一刻開始,衆人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枯燥沉重的苦力纔剛剛開始。
3層牆外,是一個呼嘯着狂風暴雨的深夜,彷彿整片街區都早已被世界荒棄,壓根沒有凱家獵人的影子。
4層牆外的天西,是一個女人。她五官面容仍保留了天西的影子,甚至也朝左側梳着一條長辮子;羅伯特多看了幾眼。
5層被砸開的時機,尤其巧合精妙,衆人正好看見有五個面試獵人隨着三個凱家獵人一起離開安妮倉庫,踏上歸途——他們只看見了一羣小小背影,爭論好幾分鐘,也無法確定那五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但是不是,好像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們絕不應該出去。
6層牆裂開之後,是一塊塊立在灰濛濛天空下的佈景板。
建築佈景板、樹木佈景板、天西佈景板。
天西佈景板一看見他們,立刻朝牆洞處滑行而來,彷彿地面上隱藏着滑軌;它臉上印刷的笑容,隨着佈景板不斷緊近,看起來也越來越大、越來越真摯。
五人往後踉蹌退去時,麥明河差點跌進樓梯井——欄杆被砸斷卸下後,扶手不穩固了,她後背一撞,扶手應聲跌入底下虛空;連帶着,還有她的一隻腳。
……如果不是娑北花條件反射式地一把拉住她,她此刻還在不斷往下跌吧?
衆人一連砸了九面牆,手上磨出的血泡都破了,子彈、體力都消耗巨大;卻絲毫沒有見到半點得救希望。完全出於盲目無措、任什麼也得試試才行的絕望,他們又掉頭回到0層,往下鑿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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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層的天西勸告他們原地別動,說已經派了兩個居民進去救援。
“別擔心,那兩個是巢穴中少有的無害居民。我們凱家與它們有合作,在遇見棘手陷阱時,會請它們幫忙。”-1天西溫柔地說,“但你們千萬不能再亂跑了,知道嗎?……什麼契百利?砂雪?我們家派沒有這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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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層的景物與日期都完全正常,但-2天西堅持說娑北花不是面試獵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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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層牆上裂洞一開,李斯旦剛要湊上去,從裂縫裡猝不及防閃進來一條長長肉紅色虛影,狠狠從他頭臉無數天線上擦了過去——起碼數十根天線當場被壓折掃斷了,李斯旦的痛叫聲,彷彿也與樓梯間一樣無窮無盡。
更叫人不安的是,艾梅粒似乎很久沒有出過聲了。
麥明河每次催她說話,她只是從嗓子裡“嗯”一聲。她行動緩慢,有一次似乎一個沒站穩,撞在牆上,把牆砸出了淺淺一個坑——這一點發現,對於砸牆自然很有幫助,然而麥明河卻始終不明白,爲什麼本質上仍是肉體凡胎的艾梅粒,能把牆砸出坑。
還有,娑北花一會兒站得高,一會兒站得低,彷彿真可以立在蛇尾上一樣。
羅伯特自不必說,砸牆時只能使上一隻左手;李斯旦的天線難道不是幻象嗎?幻象被砸斷,他卻痛嚎了那麼久……
她呢?
她自己正在發生什麼變化?
如果有變化的話,她與其他人一樣,沒有任何制止的辦法……好像連自察也不知該從何開始。
“夠了,別再浪費體力了。”
誰都不願意直說出口的話,娑北花第一個說了。“每一層似乎都通往一個不同的現實。無限樓層,無限現實,我們……我們恐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吧。”
“難道你要在樓梯間裡度過餘生?”羅伯特立刻冷哼一聲。“還是打算隨便找一個現實出去?”
“別說廢話,”娑北花似乎打算把每個字都打成一把飛刀。“我們目前只能等凱家救援。”
麥明河雖然沒有這種打算,但是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生出了“樓梯間人生”的圖景——因爲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是完全可以實現的事。
無限個樓層,無限個天西,其中肯定有許許多多個天西,都願意給他們提供一些必備物資:食物,水,睡袋,斧頭,子彈……剛纔還有一個天西,問他們需不需要充電寶。
往無盡樓梯間裡丟下去的東西,永遠不會落地,所以也永遠不必擔心跌下去的排泄物會散發惡臭、滋生病菌;只是大解時,估計很需要一點對準與平衡的功夫。
甚至連人只能在巢穴裡待七天的限制,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規避的辦法——只要找到一個牆外不是巢穴,卻是黑摩爾市的樓層,把身體探出去、再縮回來,就有一定可能避免最壞結果。
不,這個想法太荒謬了,誰要在這兒過完最後九個月?
麥明河使勁搖搖頭,把這一串不請自來、令人不快的念頭重新甩了出去——她這一晃頭,卻忽然叫娑北花瞥了她一眼。
“你臉上的門可以打開啊……後面鏡子是怎麼一回事?”娑北花緩緩從天花板上降下來,對她問道。
麥明河這才反應過來——她在逃離鏡中透明人臉時,一把將臉上木門拍合攏了;在見到衆人之後,她自然也沒有必要特地把木門打開,自己都忘了提。這一甩頭,倒是無意間把木門給甩開了。
“我也不知道,”
麥明河想了想,問衆人:“我鏡子裡映出的景物,與你們看見的一樣嗎?”
癱在地上的李斯旦第一時間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立刻爬起來,站在鏡子與牆之間,不必來回轉頭看,彷彿天線就已經替他接收了視覺信號。
“一樣的,”他失落地說,重重坐回地上。幸好屁股上沒有天線。“咳……你想象力也夠豐富的。害我激動了一下。”
果然,她高估了自己的運氣……麥明河重新關上了門。
早已筋疲力盡、痠痛沉重的幾個人,不約而同都倒在樓梯上,或躺或坐。即使分散在兩層樓坐着,似乎也不會被無限樓梯間扔去隨機另一層,因此娑北花拖着長蛇尾,游到了-6樓梯上,坐在麥明河身邊。
剛纔爲了躲避伸進-3的虛影,他們一口氣往下跑了三層樓,卻沒有人提議再次砸牆了。
“……你有什麼看法嗎?”娑北花默默坐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
“我?”麥明河有點吃驚。
娑北花點點頭。“你是我們之中最平和沉穩的人,第一個提出上樓繼續砸牆的人也是你。如果說我最信任誰的判斷……應該就是你了。”
麥明河苦笑一聲,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
“等休息一會兒,我們可以把那個緊急出口的燈牌拆下來看看。再上樓……用我的鏡子照一照裂洞。除此之外,我實在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等救援時,坐着也是等,乾點什麼也是等,對吧?”
娑北花歪過身子,倚在牆上,吐了一口氣。
“早知道,我就不來參加這個面試了。巢穴裡完全沒有出路的陷阱,我只聽說過,從沒遇見過……怎麼會偏偏讓我碰上一個死局呢?”
她作爲巢穴居民最想殺掉的“巢穴統治遊戲”選手,麥明河可能是這一個倉庫陷阱突然猙獰變異的最大原因——然而事情演變至如此局面,她根本不能把這一個猜測說出口了。
“凱家就算厲害,又真能找到我們嗎?”娑北花冷冷一笑,說:“就算能找到,他們該怎麼出去?進來的也只是依靠家派資源行動的獵人,本質而言,又比我們強多少呢……”
進來的也只是依靠家派資源行動的獵人……
這句話令麥明河隱隱浮起了一陣霧氣似的不安。
自己是在害怕最後連救援也指望不上嗎?
麥明河怔怔出了一會兒神,以至於娑北花叫了她幾聲,她才一激靈回過神:“……什麼?”
“你怎麼了?”娑北花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我剛纔問你,你爲什麼會來面試。新人一般也不會一上來就嘗試進凱家呀。”
如今面試失敗,拿回口紅也成了一個越漂越遠的夢……麥明河茫然地坐着,一時不知體內的濃重疲倦是來自於砸牆,還是別的什麼。
好像也不重要了。
“我有進凱家的理由,”麥明河不願意撒謊,也不願意說實話,只能模糊地說了一句。
娑北花沒有追問。
“現在也進不去了,”她只是嘆息着說。“只好希望他們能成功把我們救出去吧。”
麥明河幾乎有點坐立不安了——這句話竟然隱隱令她有幾分害怕。
爲什麼?
“欸?”
李斯旦忽然擡起了頭。在一時無人說話的樓梯間裡,他身上所有天線,都朝樓下探伸下去,幾乎壓平了。
“有腳步,”他一骨碌爬起來,說:“樓下大概二十幾層吧,有腳步聲——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是救援吧?一定是救援來了吧?”
儘管衆人什麼也沒聽見,卻依舊都被激動給攪起來了,紛紛探身往下看,羅伯特還怒喊好幾聲:“樓下有人嗎?是誰來了?”
過了幾秒,有小小的、看不清的人影,從樓梯井深處回話了。
“是面試的人嗎?”
聽嗓音是一個男人,應該是契百利。但是聲音來回激盪在樓梯井裡,撞掉了邊角,一層層飄散又糅合,已經聽不出契百利的聲音特色了。“我們是來救援的,我是契百利!”
李斯旦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嗚咽,連娑北花也忍不住吐了口氣。
麥明河正是在衆人如釋重負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的不安之源。
她從扶手邊退開,掃視衆人一圈,低聲問道:“……是哪一層派進來的救援?”
其餘四人彷彿同時被人攥了一下嗓子。
羅伯特“啪”一下甩過頭,發條都忘了,問道:“你什麼意思?”
“如果每一層外的不是幻象,”麥明河說,“那麼每一層認爲我們面試失敗的凱家獵人,都會進來‘救援’。所以,現在進來的是哪一層派進來的契百利?換言之,我們跟他們出去的話,我們會進入哪一層的現實?”
羅伯特笑了。
“你傻嗎,”他輕輕鬆鬆地說,“難道你真以爲每一層外就是一個現實?世界上哪有平行現實,實際上當然都是幻象,爲了把我們騙出去。”
騙?
騙人的話,爲什麼不創造一個與現實分毫不差的幻象?或者把每一層外的世界,都打造得一模一樣呢?
正是因爲每一層牆外都不一樣,所以他們反而不敢出去,不是嗎?
“當然是因爲巢穴要保持公平性了,”羅伯特對此也有答案。
……哪兒還能看出這個樓梯間裡,有一點點公平性了?
麥明河轉過眼睛,目光遇上了娑北花。二人對視一秒,娑北花彎下腰,朝樓下喊道:“契百利,你是和誰一起進來的?”
“當然是康妮呀,”
那幾個字彷彿是上升的漩渦,一圈圈打在樓梯上,撲進衆人耳裡。
我對麥明河多好啊,原本只盼一個救援,但我給了你無數個救援,啊,這就是親媽呀。
好了,我現在去回覆上一章章評去,最近我狀態不好,寫完以後就癱着休息,還沒回復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