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雙拼視角·不恩將仇報的居民不是好居民
麥明河垂下手,輕輕摸了摸底下那一張臉。
除了眼睛被對半切開,眼眶骨變成了一對小凹槽之外,摸起來,與新生出的第二張臉,似乎沒有區別。
好奇妙呀,她心想。
第一張臉上方的“頭頂”去哪兒了?
麥明河饒有興致地將頭扭了一百八十度,發現那小半個頭頂骨,就像個打開的盒蓋一樣,懸掛在後腦勺上——當然,是下方第一個頭的後腦勺。
她伸出新生的手,撥拉了幾下頭頂骨,發現它很牢實,不必擔心動起來會掉。
自己撥弄着後腦勺的樣子,如果現場有人類看了,大概會覺得這一幕像噩夢吧……
說到人類,那個海蘆葦剛纔好像跑了。
從夢中清醒之後,她的記憶回來了,失去的那一個多小時也回來了;她稍稍一想,就明白在自己耳邊反覆問“幾點了”的人,應該就是海蘆葦。
自己陷入“清醒夢”之後,他似乎沒有放棄救她,想方設法地讓她察覺夢與現實的差距……是這樣吧。
也就是說,正因爲他一直不斷重複不斷重複不斷重複不斷重複
她纔會在回答問題的時候,走神思考,沒有把答案寫全,結果變成了一個居民與人類的疊加狀態。
自己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海蘆葦的錯
居然讓他跑掉了
要抓住他要抓住他要抓住他讓他贖罪讓他贖罪讓他贖罪
她慢慢朝大門口的方向伸長脖子,聽了一會兒。
底下的臉還在呼吸,新生的臉卻不需要了;所以在昏黑的圖書館大廳裡,只有一個細微的呼吸聲。
……變成居民之後,可以聽見好多好多以前聽不見的東西呀。
從圖書館門外,麥明河聽見了一顆顆塵埃滾動在物體表面上的聲音;當人類氣味擴散時,分子擠開空氣的聲音;人類腳步遠去,地面隨之微微震動的聲音……
以及海蘆葦和另一個人交談的聲音。
清清楚楚,猶如黑夜白月。
我真了不起啊,離得這麼遠也全都能聽見
海蘆葦不抓緊時間逃走反而與人聊起天來了真是好愚蠢不過這倒是讓她方便了很多她以前是個好人所以現在偏好的口味也是好人食慾大開食慾大開食慾大開
“等等,你去哪?”
才邁開步子,旁邊那一個居民幾步搶在頭裡,攔住了她的前路。
這傢伙臉上一片空白,頭頂上歪歪戴着一頂假髮——不,應該是歪長成了假髮模樣的真發吧?
“你跟我來,”夢編劇指了指門外,說:“告訴爸爸,你都有什麼能力,然後我們得去殺人了。”
她新生出的第二個頭與第二個脖子,讓她比原先高了至少四十公分。麥明河微微彎下腰,看着它,問道:“……爲什麼你是爸爸?”
“是我讓你獲得新生的。”
“……你也做夢了?”
夢編劇安靜了一會兒,才說:“稱呼我什麼,倒是沒關係。總之你跟我來就行……你也很想殺一個人試試吧?畢竟是變成居民後的第一殺,很重要呢。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最好的目標,離這兒不遠。”
“好呀,”
麥明河歪頭想了想,兩張嘴一起笑了,又一起說:“那麼走吧,你帶路。”
她靜靜地看着夢編劇轉過身,將後背亮了出來。
***
海蘆葦驚魂稍定,上下打量幾眼那個少年。
“你……你是她的朋友?”
對方雙手揣在連帽衫的衣兜裡,面容沉在兜帽的陰影下,只能看清一個尖下巴。
不過從他的骨架身形來看,似乎還未成年——若說是朋友,與麥明河的年齡差距,未免太大了。
他忽然靈光一現、福至心靈,說:“啊,莫非你是她的孫子?你是來救你奶奶的?”
這句話好像一塊磚頭,沒人接着,咚地一下跌在地上,砸斷了對話。
在一片死寂的夜裡,少年沉默好幾秒,纔出聲了,十分困惑:“……你說什麼?奶奶?”
欸,難道不是祖孫的關係?還以爲推測出真相了呢。
也是,他也不知道麥明河是什麼時候恢復年輕的;這個少年也有可能是她重回青春之後才認識的朋友嘛。
但無論來人是誰,現在都已經晚了。
“她是在圖書館裡,不過,我勸你還是別過去了。她現在的狀態……”
“她遇見生命危險了?”少年問道。
……這問題可真不好回答。
要說危險,大概還是他們兩個人現在比較危險。
海蘆葦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解釋纔好——這件事不從頭講吧,講不清楚;從頭講吧,誰知道身後圖書館裡的麥明河,會在什麼時候決定擁抱居民本質,出來覓食殺人?
“她被一個居民變成了……唔,變成了居民與人類的疊加態。不是人死了,才從屍體上出現了居民,而是整個人都……”
他自己親眼目睹全程,都不太能理解發生的事,這少年聽了,搞不好會以爲是他瘋了。“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恢復的可能性了……”
兜帽少年想了想,問道:“身體呢?身體還是原樣嗎?”
海蘆葦一怔。“啊,身體倒是同一個身體。”
“我知道了,”兜帽少年輕聲說,“我這就去救她,你可以走了。”
果然是麥明河的朋友吧?而且好像對她還挺仗義……就是略微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你真要去?她那個樣子,太危險了,你可能會把命都搭上。”
“嗯,知道了,”兜帽少年似乎懶得解釋,已經從他身邊繞了過去,雙手揣在兜裡,說:“你不是要走嗎?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這話說得——真不愧是處於叛逆期的屁小孩,聽了就討人厭。
不過,等他看見麥明河的模樣,他的這份自信大概就要全部蒸發。
“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海蘆葦揚聲說了一句,那少年卻頭也不回,只是擺了擺手。
等那少年的身影越來越小,他卻仍然站在原處,沒動地方。
……他也說不上來具體爲什麼。
非要找個原因的話……海蘆葦正不由自主地在想少年的那一雙手。
在他說到“你來晚了”的時候,那少年的雙手,依然穩穩地揣在兜裡,一動沒動。
……這就有點奇怪了,是吧?
一個人嘴裡說的話,是可以被僞裝矯飾、改頭換面的;可人的身體語言,卻往往不受說謊意志操縱,總會變成潛意識對真相的一種流露。
當一個人聽見自己非常在乎關心的人遇險時,他的身體爲什麼還能夠這麼放鬆、這麼沉穩?
換言之,他們真是朋友嗎?
既然不是朋友……那少年真是去救麥明河的嗎?
海蘆葦瞥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對方步速挺快,這麼短短一兩分鐘,就走進了圖書館前的廣場。
算了,就算他沒安好心,以麥明河如今的樣子,還能被害到哪兒去?不如說,他反而應該擔心那個少年能不能活着出來。
哎呀,要是少年也死了,從他屍體上又要生出新的居民……這個地方豈不成了居民開會?
等居民密集度變得那麼高的時候,自己想走也走不了了,所以現在必須得馬上——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只聽夜幕下轟然一聲巨響,彷彿是捱了炮擊一般,圖書館大門化作四分五裂的碎片,飛濺四散,將一個黑影高高地送進了夜空中。
黑影飛過路燈,腦袋上一頂歪戴的假髮,在路燈光芒中一亮而沒,隨即不知跌進了何處。
海蘆葦怔住了一瞬間,但即使僅僅只有一瞬間,也已經太久了。
飛出來的……是夢編劇嗎?
看這樣子,是被打飛出來的?
當這個念頭浮現在大腦裡時,另一個影子也緊跟着衝出了圖書館——一個頭上,高高立着另一個頭。
“海蘆葦啊啊啊海蘆葦啊啊啊快過來快過來讓我殺了你”
那影子幾乎像一顆炮彈,筆直朝他疾衝而來;長長的臺階與半個廣場,對她來說卻彷彿只要幾步的距離——那個少年正好站在麥明河的前行路線上,在最後關頭、往旁邊縱身一撲,這才勉強避開了被她一頭撞飛的命運。
等等,她剛纔說什麼?
海蘆葦突然反應過來,渾身炸開了一層白毛汗時,麥明河一上一下的臉,已經清晰可見了。
爲什麼要殺我啊!
他連喊也喊不出一聲了,掉頭就要跑;然而目光一撞上前方黑沉沉的夜路,他又猛然剎住了腳。
不行,前方路上完全是一個黑箱,貿然跑進去太危險——
在緊急關頭,海蘆葦也不知道哪根神經一跳,驀然一矮腰,整個人蹲在了地面上。
一片陰影從他頭頂上拽過一片疾風;麥明河撲了個空,在半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咚”地一聲,落在了海蘆葦的前路上——接着,朝他一先一後地扭過了兩張臉。
人在危急關頭的潛力真了不起,要是沒有及時蹲下來,他就要被居民麥明河給抓一個正着了。
海蘆葦百忙之中,竟還生出了這樣一個感嘆;他知道自己沒法往前逃了,乾脆一扭頭,轉身重新跑向圖書館廣場。
麥明河尖尖地一笑,擡步緊追上來。
“喂!麥明河就在這裡了,”
海蘆葦一邊朝前方少年拼命疾奔過去,一邊高聲喊道:“你不是要找她麻煩嗎?快找啊!”
這一章我寫了麥明河視角,府太藍視角(兩版),海蘆葦視角……覺得哪個都不太對勁,寫誰都不能把我腦海中的情景表達出來,最終決定了雙拼。
雙拼以後,一下子就順暢了!至於你們看得順不順暢……這個嘛……聽天由命聽天由命聽天由命
(最近評論區都開始漸漸居民化了,讓我們一起共創美好巢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