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爻都朝堂的爭鬥,現在這渤地前沿戰場上卻顯得平穩。
東市軍這兒,兵戈被擦油,瓦刀和鑿子等營造工具則是沾滿了灰塵。至於另一邊則是“貧乏”。
冬季,顧首關和其周邊山巒被覆蓋了一層雪。城牆上的昊軍並沒有站崗,而是紮了一個草人在城頭上,守城的則是自個龜縮在一個風口小的地方,目光無神的看着牆壁,一句話不說來減少能量消耗。同時小心翼翼將火炭中石頭挑出來,裹上破布塞到自己衣服內。
而就在這一片安靜時,關牆下方“呲溜”一下,一個煙花釋放,啪的一下紮在城頭上,爻軍看着顧首關城頭上人頭亂動,聽到鑼聲噼裡啪啦的敲着,則是拍馬離開了,然而又沒有完全離開,晚上時候會再來。
對付實力強大的對手,武飛是有着十二萬分尊重。——即原本對顧首關,武飛是準備熬到37下半年年後再動手,讓渤郡的百姓們再養一養,糧食再聚一聚,再把顧首關內守軍銳氣耗一耗,這樣的話,武飛確定,能夠在傷亡一千以內的情況下,拿下這座關卡。
可現在趙誠來了。他在顧首關後北側八十里預備了一支軍事力量,既方便就食,又方便隨時隨地支援顧首關。
武飛確定自己的“考卷”來了,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試着答卷,這幾天一直是派人小股部隊不斷到顧首關下面開始三天兩頭望風。
武飛不僅僅是騷擾,還組織一批奴隸衝到關卡去,探查關卡下面有沒有什麼陷阱。
關於海上襲擾,武飛也不追求繳獲敵人糧食了,告訴趙獻忠遇到敵人隊伍直接用火箭。
…考試卷上,一定要填滿,不能留空…
顧首關內,趙誠看着城頭上因爲煙花而產生的混亂,表情略帶不悅。這顯然是在關城外的巡查者沒有工作到位。
趙誠經過十天半個月交手,發現渤地戰事變成了“膀胱局”。那個武小雀與自己當屬伯牙絕弦。
趙誠甚至感覺到:“自己來之後,武飛有些人來瘋。”
在趙誠的戰略中,丟掉顧首關無關大局。在其他戰略點上找補過來就行。
但是按昊國現在情況,如果顧首關在趙誠手上丟掉,那就有大事了!這些年來昊國內的龍裔正在想要從趙城手中奪回兵權,而此時若在顧首關這兒挫敗,剛好給了龍裔們口實。
趙誠看到武飛這個“你不打我我就得煩你”的態勢,頭皮發麻。
他必須硬接這個屎盆子了。而且趙誠冥冥中感覺到,武飛不僅僅是虛張聲勢,只要自己的防守一時懈怠,亦或是說,趙誠只要一時之間不得不抽身其他地方,撤出顧首關,渤地的這支軍團鐵定會捅上來。
“大人,這些渤軍真的讓人厭煩!”一個趙誠提拔的裨將對城頭上煙花進行了不屑一顧的表態。
顯然關內一些士兵已經被渤郡襲擾戰術弄怠倦了,覺得不必爲這些小把戲上心,日日夜夜地在城上盯着。
趙誠搖了搖頭,對這些自己提拔的將領道:“你們認爲對面是在作假,但其實對面是真的想從我手上打此關。爾等若是鬆懈了,那位(武飛)必然會來。
趙誠做了新的決定,派遣幕僚使用關係,花錢將自己麾下那些忠誠將領挪回沙洲去。
趙誠幕僚對此表示,大人如果你硬調人,是不行,得讓昊軍主動排擠我等,我等才能順應時勢,(手指虛指趙城身後屏障上龍紋)被調走。
趙誠點了點頭,對幕僚問道:“燕地到南方貿易的貨殖有哪些,哪些是名貴的?”
隨着幕僚列出名單後,趙誠點頭:“這些我們要都拿在手裡。(等待龍裔來搶奪,排擠)
…忠誠度已經不足…
趙誠在向浦娥彙報先期情況。雙方現在是在耗耐性,如同小孩子看誰先眨眼一樣,等着對面的國勢頂不住。
然而浦娥都看得出來,這樣耗,趙誠顯然是佔據下風!昊國的國力支持不了這樣消耗,燕地的產出不夠,武飛這邊呢,則是能耗得起,內部恢復農耕生產,並且一點一點地掐斷了北邊昊國商路,堵住了皮草換糧食的可能。
昊國君主和內部派系,也放不下心,讓趙誠長期地把持着燕地各處要衝。
在12月年關時候,趙誠想使詐,派遣人騎着自己坐騎趁着夜色離開關卡,故意假裝自己不在關卡中,想要誘騙武飛提前攻擊關卡。
但武飛只派輕騎,也裝作自己沒興趣攻城,在顧首關下繞了一圈,彷彿完成既定任務一樣離開,就回去過年了,搞得顧首關內的守軍反而緊張兮兮,一整個年都沒過好。
年關後,雙方互相拜年,祥瑞,一片其樂融融。但背地裡都在咒罵對方“老狐狸”“不老實”
…大爻權威正在強化…
年關,黃玉城中,一朵彩雲從南邊飄來,貴客出現在城中。
朝廷那邊派了天使,這位黃門送來了美酒和布帛嘉獎三軍。尤其是在旨意中重點提到了李孝榮和木星語等爻都出身的將領,對他們都進行了封賞。
武飛和衆多將領們跪下來謝恩,這是戍帝入都後對渤郡戰事的肯定。至少戍帝現在還能表現“包容”。
黃門在嘉獎後還頒佈了:允許爻都子弟回鄉的恩典。
說是恩典,其實是戍帝要抽調這支東市軍的骨幹回去建立近畿軍事力量。
在黃門宣佈這個恩典的時候,那些爻都系的將領們紛紛看向武飛,當然這一幕宮宦也看到了。
在現場壓力下,武飛很利索地回道:是的,征戰大半年了,大家該回家看看了,所有從南邊來的弟兄,今天晚上抽籤決定探親順序。
武飛起身對黃門說道:“這位郎官還請通報陛下,軍中原有法度需要有人來維持,故,爻都子弟不能一次盡歸。”
黃門:“將軍治軍嚴格,且體察君心。請將軍放心。”他笑眯眯接過武飛遞到其袖口的金子。
這位戍帝派過來的宮宦,從戍帝那兒得到主要任務,就是從這兒調兵。——只要武飛願意給,那就是忠臣。願意讓半個軍千人返回都城,那是大忠,而哪怕只是讓一百人還都,那也是表明了態度的。
既然武飛表明了態度,黃門就又給了武飛一個旨意。
武飛看到了這個旨意後,懵逼了一下,戍帝讓武恆羽來幫自己,同時宣佈先破顧首關者爲“徵北將軍”。
黃門道:“陛下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想必若是自家的兄長前來,將軍定能拿下顧首關吧。”
武飛思索着戍帝背後用意,隨後點頭道:“多謝陛下,家兄有萬夫不當之勇,若是他在了,顧首關必然能夠拿下。”
黃門道:那就好,就好。
當黃門去和其他爻都的士官們細談論戍帝恩威時候,武飛則是默默地坐着。
…坐着寫作業…
戍天曆37年1月份,四處都是年關的炊煙的氣息。由於沒有北邊遊蕩的騎兵過來打草谷,各家各戶都過着安穩年。
年關第一天,黃玉城官道,道路上車轍開始出現,各地鄉老們坐着牛車裹着枯草,趕到黃玉城大院參加第一屆維持會,這樣不成體統的會議是武飛主持的,所有人的牛車也都是統籌安排,至於枯草保暖也都是武飛的策劃。
在庭議中,鄉老們相互拍掉身上草碎屑,自嘲道都是草民。
而武飛也不在意這些形式,開始直接進行列表彙報統計工作。
現在武飛兼顧渤郡的人力安排,開始新建水渠,儲存糧食,鋪設道路,這些事是過去渤郡太守的職責,但太守顯然是不合格,徵發徭役時每年都會累死上千勞役,讓幾百戶家破人亡。事實上大爻內,那出身世家門閥的太守刺史們,他們的工作也都無武飛如此能力。
這個時代太守刺史們平均水準太低,以至於在這個封建時代,輕徭薄賦成爲治理官員的美談。
話說輕徭薄賦真的是萬能藥,天下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造反呢?州官需要精幹地、有效地組織勞動力(徭役)投入到水利,道路這樣的工程體系內。這是技術活。
秦漢時期就是這樣恢復生產,後漢兩晉中央失去了對州官的考覈體系拿捏,以至於州官治理能力出現了持續幾百年大倒退。
並且到了宋明也都是如此,皇權不下縣。放任世家大族私自蓄養奴僕。以至於河渠和道路修建所需的勞役工作,全部攤派給底層自耕農,而自耕農大量因爲勞役死亡後,產生消極影響,逃避勞役,公共設施進一步缺乏人力維護。進而糧食產量下降,道路運載能力不足,生產和調動資源的成本增高,惡性循環。
武撼巒曾對武飛說過“你是有宰丞之才”,當時武飛對此認爲是自家人誇自家人。
但北上後武飛也發現了:自己做的比大爻的其他區域州官都要好,當然這是“眼界超越時代”所帶來的好處。
例如:對渤郡優化了人力。武飛爲了不讓世族隱藏人力,在地方上搞起了投票制度,各個維持會的代表必須要爭取到足夠多當地成年男子的投票支持,才能保住席位,維持會內票數對應每個話事人的話語權。
通過投票搞清楚了維持會中的實力派們後,武飛對他們攤派勞役。維持會中,誰拉的票多,誰攤派的多。當然,誰出的人多,武飛案臺前擺着的地方意見就以誰爲主。察舉制人才選拔也就直接他們定了。
當徭役到手後,武飛按照“軍事管理”進行安置。武飛調走一批軍中出身貧苦的子弟爲吏,勞役一天工作時長不超過五個時辰,甚至工傷都預備了醫師。渤郡今年的勞役沒怎麼死人,甚至大部分都還帶了一些銀錢回家。
隨着水渠修起來,糧食產量多起來,勞役死的少,以至於現在各家大族都覺得武飛留下來挺好,甚至想着武飛乾脆別走了。
當然武飛知曉自己走後這個體系就會逐漸失效,因爲這套體系需要“會計算會書寫會權衡”的人才,門檻太高了,至少相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太高了。
因爲一旦勞動力調動算漏了,那就是羣體事件,沒有系統性培養人才的結構(現代教育),人才缺失那是常事。秦一統天下後就遭遇這樣的危機了。
起義軍說實在的,還是秦國自己徵調組織起來的;要是到處徵徒,劉邦那些人留在鄉下,即使是遭遇天災,也真的不一定能聚的起來。
宣衝的一家之言總結:秦法徭役會被起義推翻,宋法徭役則是會被外族暴打亡國。
而眼下,渤郡是在邊塞,武飛擁有足夠對內治理和攘外安境的能力。
武飛對維持會甩出了一個個命令,然後根據今年各個維持會的狀況,公佈孝廉的名單。
武飛在渤地辦的事情,被探子一一報到趙誠面前,而一邊聽聞探子講述,一邊看着南方地圖的趙城久久不能釋懷。
顧首關這邊,知曉自己是在蹲坑被消耗時間的趙誠忍不住道:“你這樣的人,是治世之能臣。”
…久坐着不動,心思會飛…
武飛開完維持會決議後,這邊則開了軍事會議,過去的東市軍骨幹是爻都的部隊,在武飛的刻意引導下,準備本土化,不斷提拔渤地子弟。
目前屯田政策非常成功,將目前戰亂的荒田加上河渠引入後,新開墾的田地,在統計後比戰前還多了一倍。
武飛設置了一套商鞅變法體系,開始通過軍功授爵模式,將這些荒田重新授予這些本地軍官們,時間用不着多久,兩年之內,這片土地的世家和宗族就會朝着軍功集團的方向轉變。關隴軍事集團化。
就在武飛思索着該怎麼繼續耗下去,李孝榮在諸多士官的攛掇中,開始對武飛進行“逼宮”。
“孝榮,你來了。”武飛在沙盤前凝視壓根沒擡頭。
李孝榮走進來,瞅了一圈,然後提溜着一盒橘子進來,對武飛說道:“大人,這是老家那邊寄來的,您嚐嚐。”
武飛看了看他,笑着說道:“有什麼話,直說吧。”
李孝榮:“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打顧首關?”
武飛頓了頓:“怎麼,想回家了?”
李孝榮抓了抓後腦勺:“這倒不是,就是您這憋着不上,大家都覺得手上不得勁!”
武飛拍了拍他說道:“你們隨我出爻都後,大小戰役數十場,當初一百五十人,現在還有幾人?”
李孝榮頓了頓說道:“只有三個弟兄傷殘,現在還有147人。”
武飛望着他說道:“所以你們打的太順了,總覺着所有城池都能一戰而下。”
李孝榮:“可是現在,您不是準備的夠多了?“他看着武飛身後滿當當一牆的竹簡,這些都是每個月一次的開會記錄。”
會議中通報渤地現在的藥品,布匹,桐油,那是越攢越多。而現在還在屯田屯糧。
武飛嘆了一口氣:“要爲最壞的情況做準備。好了先不說這個,你覺得渤地的水土如何?”
李孝榮:“大人,渤郡在您的治理下,現在欣欣向榮。”
武飛看着他:“你有沒有打算在渤郡的一個城中任職太守呢?”
李:“大人,您不會真的是——?”
武飛:“養寇自重對吧。”
李孝榮閉口不語,並且驚慌地看着帳外,武飛擺了擺手說道:“陛下的眼線今天不在。再者,就是告知陛下也無所謂”。
武飛盯着他說道:我養的不是寇,而是你們。我嘛——隨時可以被一紙調令調走。而你們不一樣。未來是陛下肱股之臣,現在治理好渤郡後,陛下需要外放重臣的時候,就會從爾等中挑。”
李孝榮渾渾噩噩離開在的其他同僚詢問中,他咬了咬牙對同僚說到:”大人希望我們這些爻都子弟在渤郡和本地人同甘共苦一陣子。“
…武飛:戰勝的榮耀我不會獨享…
武飛和李孝榮詳細解說了東市軍的未來,從東市帶出來的這一批士官們最終會成爲一個派系。
既然會成爲一個派系,那麼就要從派系角度考慮,一個派系不單單是有大量精幹在軍中,同樣要有一批人在地方中,這樣才能在接下來一切變局中,成爲常青樹。
武飛原話:“如果一股腦打完收工,那麼回去後,就會被拖着站隊。而一旦站隊站錯了,所有功績就一筆勾銷,所以留下一些人蓄而不發,纔是後手,我的確可以被一張詔書就撤走,但是整個東市軍是我和你們一起攢下的,我不想看着心血,被權謀者稍微動一動手指頭就劃入淘汰組,最終一切榮耀和輝煌被雪藏。”
立春後最後一場雪化了。牛開始拉着犁了。
視角來到爻都。 37年春祭,戍帝在萬衆矚目下主持。然而更加讓百官感覺到詭異的是,周王沒有在場。
要知道半年前,戍帝還樂呵呵地讚歎周王監國有方。但是現在已經有不少周王一系黨羽入獄,不少對天上事敏感的世族,對此已經知曉儲位可能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