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動手了。”
甕聲甕氣的聲音彷彿自天邊傳來,卻又向來自四面八方,本該沉在夢裡的女子瞬間驚醒,眼底清醒的哪有半點睡意。
這麼激動人心的時刻,她怎麼可能睡得着。
陳笑男拿出枕下的那隻白玉簪,舉在眼前冷笑着看。
白玉簪反射着初晨的光印在她眸子裡,彷如灼灼燃燒的火焰,卻又讓人覺得冷的徹骨。
陳笑男緩緩擡起簪子,抵在自己臉上,盤發的那頭被磨得尖利,她輕緩,卻毫不猶豫的從臉上劃下來,鮮血瞬間沿着簪子開鑿的彎道流下,而陳笑男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接下來,便瘋了一樣衝出病房,從樓梯一路往下跑去。
做戲麼,如今的她最擅長了。
“蕭蕭姐姐,蕭蕭姐姐……”
陳笑男狼狽的衝進病房時沈蕭正在洗漱,沈母還未醒,沈蕭聽到她格外急切的聲音,忙從盥洗室跑出來看,只見陳笑男頭髮散亂,眼神驚慌,滿頭大汗,臉上一道長長的口子還在留着鮮血,頻頻轉頭往身後看,似乎身後有什麼讓她非常害怕的東西。
沈蕭連忙漱淨口中的泡沫,問道:“笑男你這是怎麼了?”
“蕭蕭姐姐……”陳笑男又叫了一聲,聲音竟然哽咽了起來。
沈蕭將人拉進病房坐下,幫她倒了一杯開水,柔聲道:“喝點水壓壓驚,不要怕,你遇見什麼事了?”
“我……我……”陳笑男一副被嚇得不清,也累得夠嗆的模樣,喘着粗氣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剛剛遇着一個人,突然出現在病房裡,讓我……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陳笑男後怕一般哽咽着,顫巍巍舉起緊握的右手,手中一隻白玉質地的簪子,簪頭猶自帶着血跡。
她偷偷瞧着沈蕭,果見沈蕭看到簪子時臉上瞬間劃過一絲震驚,隨後一把從她手中奪過那隻簪子,細細打量,眼底的擔憂便更濃了。
沈蕭相信自己斷然不會錯認,這隻簪子是安塵最常用的一支。
正在此時,一旁的沈母在軟和的枕頭裡動了動頭,沈蕭知道是將醒之兆,忙一把拉起陳笑男,慌忙走出了病房。
沈蕭心中着急,卻還是先帶陳笑男去上了藥,好在陳笑男只是血流了滿面看起來比較恐怖,傷口本身並不深,醫生說兩三日便能癒合,飲食注意些,不會留疤。
上了藥,沈蕭才領着人到了花園尋了個僻靜角落坐下,向陳笑男問起簪子的來歷。
陳笑男猶是一臉驚魂未定,顫着聲音說道:“今天我剛醒,就有個白衣人出現在病房裡……那個人……那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白衣人?”
陳笑男急速點了點頭,“恩恩,我看不到他長什麼樣子,他臉上帶了個套頭面具,衣着打扮也很奇怪,他當時手上就拿着這隻簪子。也不說緣由,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我看他太沒禮貌就頂了他兩句,然後就……”說着,陳笑男伸手摸上自己如今覆着紗布的臉,似乎很是心有餘悸。喃喃道:“那個人是個怪物,不是人。”
這些表現,不過是她在那個黑衣人身上學來的。
沈蕭聽她這樣說,自然能猜到這白衣男子只怕正是瞳慕之前所說的那個,潛到這邊世界來的人。
可是安塵隨身的簪子,怎麼會在他手上。
沈蕭擔憂的握緊手中的簪子,眼底憂慮逃不過陳笑男的眼睛。
“瞳慕……”沈蕭低低喚了一聲,身邊的陳笑男聽得真切。
“蕭蕭姐姐,你叫瞳慕做什麼?”
沈蕭看在身邊依舊空落落的地方,勉強笑了笑,搖了搖頭算是對陳笑男的迴應。
瞳慕竟然不在。
“這個人給你這個簪子之後,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讓蕭蕭姐姐你,馬上到上次我被劫持的那棟廢棄工廠那裡去,若是去遲了……”
陳笑男故意欲言又止,沈蕭急切問道:“去遲了怎樣?”
“若是蕭蕭姐姐去遲了,說讓你爲這個簪子的主人收屍。”
沈蕭心中一駭,手中的簪子險些握不穩。
這隻簪子是安塵鮮少離身的東西,當陳笑男拿出來這隻簪子的時候,沈蕭的心本就已慌亂了一半,此刻聽到這句話,滿心便只剩安塵的安危,此去赴約對自己的危險,她已顧不得那許多了。
打定主意,沈蕭便開口向陳笑男交代道:“笑男,你幫我照顧一下我母親,我……去去就回。”
哪知陳笑男方纔還戰戰兢兢的,此刻聽到她這句話出口,竟一臉決然的說道:“蕭蕭姐姐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去我也不攔着你,但是我要跟你同去!蕭蕭姐姐上次那樣捨命救我,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你一個人以身犯險。”
沈蕭自然不會答應,自己已經累身邊人頗多,又怎麼能再連累陳笑男。
可是陳笑男卻道:“蕭蕭姐姐,你若是不帶我去,我便去告訴伯母。”說罷,佯裝要往病房走,沈蕭果然連忙伸出手拉住她,將她拉回來後盯着她半晌,挫敗一般嘆了口氣,說道:“隨你去吧。”
“那我們這便出發!”
陳笑男也不回去梳理一下,拉起沈蕭便往醫院外走,沈蕭走到門口,忽而想到什麼似的,讓陳笑男在原地稍等,匆匆跑了回去。
陳笑男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便看到沈蕭又匆匆走了出來,身上比方纔多了一個小包,是她外出時經常隨身揹着的那個。
兩人匆匆走出醫院,本想走到路口去打車,誰知剛出大門,迎面便碰上開着車過來的陳逸陽。
“逸陽?你今天不上班嗎?”沈蕭看着搖下的車窗裡端坐着的那個人,疑惑的詢問。
“請了假,上車。”陳逸陽衝着身後空着的位置一努下巴,看沈蕭一臉疑惑的模樣,只好說道:“是瞳慕拜託我過來的。”
沈蕭瞬間睜大了眼,急問道:“瞳慕?你知道瞳慕去了哪裡?”
“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他。現在先上車,不要說不許我去之類的話。”
沈蕭猶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車門。陳笑男率先鑽了進去,陳逸陽看着這個女孩皺了皺眉疑惑的看向沈蕭,沈蕭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隨她吧。”
一天一夜的雨水刷洗將樹葉上厚重的灰塵沖刷得乾淨徹底,層層疊疊的樹葉蒼翠清新,有幾株還在奮力吐着新芽。
被大片的竹林圍繞起來的山間階梯還有些潮溼,因爲被竹葉遮擋的嚴實,只有少許陽光能從樹葉的縫隙間偷跑出來灑在地上,大片大片的樹影投在地上,讓這條遠離市中心的小道顯得有些陰暗。
微風一吹,竹林悉嗦作響,帶着路上的投影一起胡亂舞着。
一隻純紅色的蝴蝶翩然飛在這條小路上,身後一個黑衣少年亦步亦趨的跟着。若是有人一路隨着少年走來,可能會注意到,這隻蝴蝶的顏色正在慢慢淡化。只是今天是工作日,少有人來此爬山。
瞳慕隨着這隻蝴蝶一直往山頂走,漸漸的路上已經連一個行人也沒有了,蝴蝶還不曾停,他臉色有些蒼白,一路走來,現下已經有了些微喘。今天天氣並不熱,可是他額上竟然布了些細密汗珠。
忍不住擡頭看了看,要到山頂約莫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可是他不知道沈莫是不是被關在山頂,也絲毫探查不到沈莫的氣息,想來是白衣人布了結界,因此只能跟着靈蝶慢慢的往上走。
不過並沒有再走多久,隨着靈蝶拐過一個彎道,瞳慕忽然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廢棄的小廟,再看了看靈蝶此刻的顏色,已經快接近透明,當不會錯,就是這裡了。
瞳慕正如此想着,靈蝶倏忽消失,甕聲甕氣的聲音自四面八方飄來:“我在這裡等候督領多時了。”
瞳慕立定在原地,小心的調整自己的呼吸,在這個世界失了三分真元,還是有些難捱。
陡然颳起一陣強風,四周的竹林又開始喧囂起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此起彼伏,瞳慕不禁閉了眼,竭力捕捉夾雜在樹葉響動中另一個不同尋常的聲音。
風不曾停,嘈雜的聲音便不會聽,可是身後的東西儘管儘量放小了動作卻還是沒能壓住那隨破風之勢而陡然變幻的氣流。
不待潛伏在竹林裡的東西出手,瞳慕凝掌一道法力像後方劈出,只見一個灰褐色的身影迅疾的從林子裡竄出來,站定在瞳慕面前吱哇亂叫。
瞳慕定睛去看,原來是隻猴子,尾尖此刻一片焦黑,還冒着縷縷青煙,自是方纔被瞳慕一掌擊中了。
只是這猴子的眼睛卻是血紅色的,暴怒的衝瞳慕大吼了一聲,尖利的牙齒向外呲着,顯然已被白衣人煉成傀儡。
這隻猴子比起白衣人在魔界指揮的那隻猩猩可差遠了,可是就是這樣的貨色,自己方纔都沒能擊中要害。
瞳慕皺了皺眉,雖然白衣男子來此地後功力減損,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更送出了三分本命真元,這一仗,有些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