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玄天宗並沒有昨天他和阿塔闖入時的嘈雜喧鬧,很靜謐。
震陽子今日與阿槿論道許久,大約是將他當做了難得的奇才,越發的欣賞他來。阿槿對這些都不甚在意,不過有一點還是很感謝震陽子的,約莫是今天的談論中看出了阿槿是個極爲喜靜的人,所以將守在他房門外裡三層外三層的看押他的道士,盡數遣散了去,只讓自己的弟子清淵暫時搬來住在他隔壁,若是阿槿有什麼需要,儘管叫他便是。
那個清淵,便是今日裡來給他送粥的小道士了,笑起來有一顆可愛的虎牙,性格也極可愛,震陽子如何吩咐的,他便一絲不苟如何去做。
因此震陽子說無事不要攪擾阿槿,這小道士便一直沒有再出現在阿槿面前。
阿槿難得安靜,撐着有些疲軟的身子走到窗前,輕輕推開格窗,夜風微涼,徐徐自洞開的窗櫺蕩入房中,吹得人有些舒爽。
屋外頭沒有了那些攢動的人頭,夜景也格外柔美起來,漫天的星子閃爍明滅,阿槿撐着臉頰看着,心中淡然寧靜。
他並不是一個孤僻的人,也不排斥和陌生人相處,可是那些聽說是從戒律閣調來的弟子,多數都對他飽含着敵意,讓阿槿即使沒有出這房門,也能感受到一道又一道冰冷的目光,讓他不喜。
既然能夠選擇,那自然要讓自己過得舒服些。
他不想與人爲難,但也不會因爲全然陌生的人,而委屈了自己。
阿槿屋中的窗子是對着院中開的,所以廊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阿槿略一偏頭,便能看到走廊盡頭踏碎滿地月光行來的一襲米色道袍,林承弈。
淺淺一笑,挪着身子到得門邊開門迎人的時候,那人正好走到門口。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林承弈眸子裡溢出些驚訝之色,“難不成你也會推算嗎?”
阿槿擡眼丈量了下從裡間窗口到門邊的距離,不過十餘步路,從走廊盡頭過來,卻五十步也不止,苦笑一聲,也不知該作何解釋。
自己本沒有掐算得這般準,只是手腳虛軟無力,走路有些吃力罷了。
“怎麼夜裡過來了?”阿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不動聲色的將話題岔開。
林承塔撓了撓頭,面上訕訕,“白天被師父罰抄了道經,所以晚上才得了空,想着來看看你。”
阿槿失笑,昨夜見面時這人被罰打掃藏書閣,今日見面時,被罰抄道經。
“你還好吧?”藉着屋中燭火約依稀月色打量了門後的人一眼,煞白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揪心,他不曾聽說過閉元丹究竟是什麼東西,不過昨天夜裡這孩童服下丹藥之後的反應讓他有些被嚇住了。
“無妨,只是有些脫力。”
阿槿總不能一直讓人站在門口說話,於是將人迎進了屋,踏着虛浮的步子將人往裡間帶,可是他不願在外人眼前示弱,竭力穩着自己身形,如平常一般行走,短短几步路,竟然出了一身虛汗。
林承弈畢竟年紀還小,沒有那般心細,阿槿掩飾的很好,沒能瞧出什麼不對來。“還未請教過你的名字呢,我們也算朋友了吧?我的名字昨晚已經告訴你們了,那,你和你朋友叫什麼?”
“我叫沈若槿,至於阿塔……你喚他阿塔就好了。”阿槿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告訴林承弈那個和他只差一字的名字。
如此聽起來明顯是血親的名字,加上昨夜阿塔在見到這人時那般反應,林承弈這樣聰慧的人,聽了心中自然會有疑惑。
這是阿塔的私事,該要如何處理應當阿塔自己定奪,他不會擅自給阿塔做任何決定。
“你怎麼今日又被罰了?”
阿槿對這件事情倒是很感興趣,眼前這人是阿塔的弟弟,阿塔也有些將對這人的愧疚心緒轉移到自己身上,將自己當成了幼弟,以前以爲林承弈早已經死了,魂飛魄散不復存在,如今卻在這兩千年後的人間界再次相逢,阿槿對他的事情自然格外好奇些。
“今日裡,不小心把天樞子師叔養的靈獸九璃貓給放走了。”
阿槿一臉疑惑,若是阿塔在此,聽聞這話,必定會將他幼弟好生誇讚一番。
九璃貓乃獨存在這片人間界裡,百年難得一遇的靈獸,性了,應當也不可能在這玄天宗裡如此巧合的出現兩隻九璃貓纔是。
聽林承弈說這靈獸極通人性,估計是因着知道林承弈放了自己,來道謝的了。
只是林承弈今天白天都被關在上凌真人房裡抄寫道經,九璃貓哪裡能嗅得到被重重道法阻攔之下的林承弈的氣味。
夜裡林承弈直接過來看他,於是九璃貓也就一路循着他的氣味,跟到了自己房裡。
卻不想來遲一步,林承弈已經走了。
阿槿看着瑟縮在凳子下方的九璃貓心中犯難,如今這算怎麼個說法?這九璃貓找人找到自己身邊來了,還對自己這麼大敵意。
皺着眉看着它,四目相對,一人無奈,一獸心驚。
思來想去,還是將這隻靈獸放出去吧,林承弈如今回了自己房間,將它放出去,它一路循着味道,自然能找到人。
蹲下身子伸手想將那小小的已經縮成一團的雪白抱出來,卻不防那九璃貓突然爆發,迅疾無比的在阿槿手上撓了一下,而後閃電似的逃竄到牀榻下面去了。
阿槿看着手背上無辜添上的血痕苦笑,若不是因爲閉元丹,他哪會被一隻小小的九璃貓所傷。
一雙琉璃眸子在黑暗中散發出瑩綠色的光,阿槿看着牀下那隻只能看清眼眸的九璃貓,最終放棄了引它出來的打算。
希望明天林承弈還會再來吧。
撐着桌子站起身,腦中涌上一陣暈眩,阿槿忙閉眸定了定神。
屋頂忽然傳來踩踏瓦片的細碎聲響,雖然已經輕微至極,但是還是被阿槿捕捉到了,阿槿斜睨了一眼上方,嘴角牽出一絲冷笑。
看來今天的訪客,還當真是不少呢。
收回視線,低頭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屋中僅存的光源迅速熄滅,在靜夜中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