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自是不會想葉亦倉那麼多,她只是想幫葉亦倉包紮一下傷口,他多半是因爲她才受的傷,當時他退敵時幫不了他,反而是他的累贅。如今暫時安全了些,他還帶着一身的傷痛,她怎麼能安心去睡覺。
想着想着,沈翎便紅了眼眶,微低下頭,淚珠不斷落下。
“哥是不是嫌翎翎笨手笨腳的,翎翎也許真的太笨了,什麼都忙幫不上,還要連累哥。”
“翎翎”,聽出她聲音中的哭腔,葉亦倉回頭看着她,雖然低着頭,可是那努力壓制卻依舊微微抖動的肩膀告訴他,她在哭。
葉亦倉心裡生出一絲心疼,“翎翎,哥沒有覺得你笨,你很聰明,也很堅強,而且那些人本來就是來找我的,所以是我連累了你纔是。只是……”
話到此處,葉亦倉卻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男女授受不親嗎?十二歲的孩子怕是還不懂這些吧。
沈翎微擡起頭看着她,一雙還帶着水汽的大眼睛裡滿是純真和認真。
“哥,傷口不處理好會發炎的。”所以,她一定葉亦倉處理好傷口。
葉亦倉輕輕嘆出一聲,自己好像真拗不過她呢。那麼,便隨她去吧。
葉亦倉起身從包袱中翻出一個小瓷瓶,無奈的笑了一下,遞給沈翎,
“金創藥”。
見葉亦倉許可了,沈翎忙把葉亦倉拉倒凳子上坐下,葉亦倉伸手自己除去外衫。
外衫是黑色所以沒看出來,而此時葉亦倉只着了雪白的裡衣,沈翎才發現,後背的血痕已經暈染開足有四指寬,從左肩處一直蔓延而至後腰處。
而他身上最嚴重的卻不是鞭傷,而是手肘以上,一大灘血跡暈染開,似乎還不斷有新的血流出。血腥撲鼻。
沈翎咬了咬下脣,在心裡嗔怪,流了這麼多血,難怪臉色那麼差。爲什麼還不好好休息一下呢。
小心的除去葉亦倉的裡衣,沈翎感覺到葉亦倉一僵,身體不自覺的繃緊。
微閉了閉眼睛,葉亦倉努力讓自己放鬆些。
當裡衣除去,葉亦倉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沈翎的心彷彿就被一隻大手揪住了一般,悶痛的難受異常。
小手有些顫抖的撫上右臂上的舊傷口,這是誰弄的,怎麼可以下手這麼狠。哥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有人這麼傷他。
創口原本已經結痂,可能是由於方纔的打鬥使得傷口裂開,雖然看樣子已經比剛傷的時候要好很多,可是從手臂兩邊都有的創口很容易看出,當出這一劍刺得有多狠,竟然穿透了整隻手臂。
而背上和手腕處的鞭傷,那洛七下手也不輕,不過拇指寬的傷痕,卻入肉很深,傷口四周的皮肉都微微翻卷,猙獰可怖。
“哥,很疼嗎?”沈翎輕問,聲音裡有一絲顫抖。
葉亦倉勉力笑了笑,“不疼。”
不疼纔怪!
沈翎在心中腹誹。
擰了毛巾,輕輕的將傷口處的血跡擦乾淨。雖然動作已經極盡輕柔,但是還是會有一些刺痛。
葉亦倉微皺了皺眉,並不言語。
清洗乾淨,沈翎便在傷口上撒上藥粉,畢竟是小孩,還有些不知輕重,猝然一下便倒了上去,猛然而來的刺痛讓葉亦倉悶哼了聲。
“哥,我不是故意的,”見自己把葉亦倉弄疼了,沈翎連忙幫葉亦倉在傷口處吹吹,邊吹邊紅着眼睛道歉。
感受呼到背上的熱氣,葉亦倉耳根漸漸泛紅。這個小丫頭,真的是……
“翎翎,我沒事。”葉亦倉敢肯定,如果自己再不制止,她估計會一直吹下去。
沈翎又細細幫他在其他傷口上上好藥,才接過葉亦倉從包袱中遞過來的白布把傷口包紮好。
葉亦倉隨即從包袱中拿出套藍衫換上。
換好衣服,葉亦倉回頭卻見沈翎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包袱,不解的問道:“翎翎,想什麼呢?”
沈翎回頭看向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哥,你包袱裡面怎麼會有那麼多受傷要用的東西,你出門經常受傷的嗎?”
“呃……”其實也不是經常吧?最少沒入仕途之前他是極少受傷的,只是現在,他已經習慣每次出門時帶上一些受傷常用的東西了。
葉亦倉忽然覺得沈翎關注的問題都很奇怪,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大人無法理解的思維。
“咚咚……”客棧外又傳出敲門聲,這麼晚了一般人不會還在深山中尋找投宿的地方吧?葉亦倉斂眉。
“誰呀?”小二有些不耐煩的開門。
“店家,這裡還有空房麼?我想在這投宿一晚,還請店家行個方便。”
這個聲音?難道是她?
葉亦倉讓沈翎先休息,自己開了門走到樓梯口,果不其然,門外那人一襲白衣,手中還提着一個竹籃,不是他一直在找的苑蘿姑娘還是誰!
在房中來回踱着,回身看了看已經熟睡的沈翎,葉亦倉還是決定去見一見許苑蘿。
“咚咚……”
“誰!”剛到房中安置妥當的許苑蘿正一手抱着一個小嬰兒,一手端着剛剛找小二要來的羊奶小心的喂着。聽見有人叩門,心中一驚,險些將羊奶灑了出來。
“在下盧月府葉亦倉,找苑蘿姑娘有事相商。”想了想,葉亦倉還是決定不隱瞞。依她多疑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隱瞞,恐怕是如何也不肯和自己回盧月了。
盧月葉亦倉?官?官府的人找自己做什麼?想到皇上的追殺令,她就覺得心寒,恐怕這官也是他派來殺小玉的吧。
努力的深呼吸幾下,待自己略微慌張的心情被很好的壓制下來後許苑蘿才平靜的開口:“奴家不叫什麼苑蘿姑娘,也不認識,想來大人您找錯人了。”
“姑娘,不知可有聽過盧月府尹陳元羅陳大人?”
陳大人?她自是聽過的。
“素聞陳大人有青天之譽,斷案公正,不畏強權,敢直諫於聖上,在朝在野都有極高的聲望。”
可是這與她有何相干?
“不瞞姑娘,正是陳大人讓我來尋姑娘的。”
“陳大人找我?”
聽她語氣葉亦倉便知道那女子不信自己。暗自揉了揉眉心,葉亦倉覺得有些疲累。雖然只說了短短几句話,他卻已隱約知道,要想和她交心很困難。任何人都一樣。
是因爲受了太多委屈,因爲有了拼盡一切也要護住的人,才把自己藏的那麼深,不敢輕信任何人嗎?
因爲不想受到傷害,所以絕不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任何人。
葉亦倉覺得這女子也有些可憐。
“是。”頓了頓葉亦倉接着道:“陳大人得到消息,苑蘿姑娘手中的嬰兒揹負着極大的冤屈。”
“什麼!”因爲過於震驚,許苑蘿的聲音瞬間提高了不少。
葉亦倉覺得太陽穴跳了兩跳,這樣的時辰,這麼大聲音是會打擾別人睡覺的吧。
“姑娘莫驚,陳大人絕無惡意。”
咬了咬脣,下意識的將手中嬰兒抱緊些,將心一橫,許苑蘿還是決定否認到底。
“奴家不知道大人說的話是何意,奴家說過了,大人找錯人了,我要歇下了,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苑……”看着突然變得漆黑一片的客房,葉亦倉苦笑了一下。果然是這個結果麼?
這姑娘根本就不給自己說明白的機會。看來這事急不得,否則只怕會適得其反。惹她猜忌。
想了想,最終也只說了句,“如此,打擾姑娘了。”便轉身回了房。
漆黑的客房中,許苑蘿依舊坐在桌邊,緊緊抱住嬰孩,臉埋在嬰兒頸間,雙肩抑制不住的微微抖動。
不是她不願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她不敢賭,也賭不起!這孩子,是姐姐最後的一脈骨血,也是她活着的支撐!
若不是姐姐在生命的最後還心心念念着這個孩子,讓她好好的照顧她,也許她也便隨着那個自己唯一的姐姐去了。
陳大人又如何,青天又如何,不畏強權,難道他還能跟皇上對抗麼?!
“小玉……小玉……姨娘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絕對不會!”
沈翎是被一陣打鬧聲驚醒的,揉揉惺忪睡眼,沈翎轉着尚在迷糊狀態的腦袋在房中搜尋了一圈,才發現葉亦倉站在門口,將門開了一條小縫,不知道在窺探什麼。
“哥?”沈翎好奇的打量了他半天,衣冠未解,髮絲未亂,依舊是一絲不苟。
“嗯?你醒啦?”葉亦倉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轉過頭去觀察大廳中的情況。
沈翎披衣下牀,也走到門口從門縫往外瞄了一眼,似乎是一對夫婦在跟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在吵架,那少婦雖大着肚子,氣勢上卻是一分不讓,不知說了什麼,直讓那軍官氣得咬牙切齒。
只是這有什麼好看的?
“你一夜未睡?”
“嗯,在桌子上趴了一會。”葉亦倉此時的心思顯然全在大廳衆人的身上,頭也不回的隨口便答了一句。
“什麼?”聽他如是回答,沈翎未經思索便氣呼呼地道:“你就不能愛惜自己一點嗎?傷得那般重,你再怎麼厲害也經不住吧!爲什麼不休息會!難道桌子會比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