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段段的美好就會在這種不經意間的遺忘中消失,沒有刻意銘記,也沒有故意忘記,就是這麼無法發覺的慢慢淡出腦海。
有一些回憶是這樣消散的,可仍有一些,在看到特定的場景時還是會頑強的蹦出來。比如此時的沈蕭看到了這家自從中學畢業後再未來過,可是幾年不見還是靜靜地佇立着的甜品店。
現在的我們都太消極悲觀,逐漸的經歷更多小時候的以往不曾經歷過的折磨,或是一件件煩心瑣事與對自己來說,重大的災難。因此以往的回憶都會被襯托的鍍了金,美好的不像話。
人的成長,是一點點的過渡,沒有人是一蹴而就的,而每經歷一次脫變的過程,都會是一次慘烈的痛。如同蛻皮的蛇,或歷經重生,或就此沉默。
但是大多數人都會成功的蛻變。結果往往很好,過程好像不值一提,因此被記憶封存。可是成長的烙印不會褪下,人的面具,一點點的加深加厚,好似日本明治時期藝妓的臉。見不到表情,掩蓋了情緒。
沈蕭看着這家店,忍不住走了進去。
此時店內清閒得很,畢竟已是晚上,接近打烊,老闆還是那個溫柔的女人,此時正斜倚在吧檯上,像是在算總賬。
沈蕭輕輕地推開門,慢慢的走過去。她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時空,走到了記憶中的老巷子。心裡像是釀着酒,醇厚怡人。這是一種想想都會很幸福的感覺,好像是從時空中偷來了一段溫馨回憶。
老闆沒有擡頭,沈蕭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整理完手頭的錢,聲色帶着依賴的暖意。
“曲姨,我來了,這麼晚纔來看你。”時間上是好久了,天色上也是很晚。沈蕭心裡有些愧疚,有太多的人自人生的幾個轉折中失散了,再也找不回來了。還好這回憶中得甜品店還在。
她姓曲,歌曲的曲。沈蕭見過的身邊之人最美的姓氏了。可那老闆並沒有擡頭,好像充耳不聞。
沈蕭想着莫不是她太過專注而自己的聲音太小了,曲姨沒有聽到。
“曲姨,我是沈蕭吶,好久沒來了,今天來看看你,看起來店是要打烊了,我也就不點什麼了。”這回沈蕭聲音大了,說得更詳細了些。
老闆終於說話了,她擡起頭,眼神直視着沈蕭的眼睛,可眼波悠長,又好似透過她看向了店門外。
“曉曉,時間也晚了,收拾收拾該打烊了。”隨即又低下頭。
曲姨……是在跟她說話?可是這語氣太過平常,不像是許久不見的態度。沈蕭一時頓在原地,猶豫着是不是曲姨打烊。
“嗯,曲姨算完賬了啊,我收拾收拾小廚房就好。”一個沉靜大方的聲音曲姨身後的後臺響起。
“你收拾吧,我再算一遍。”兩人對話平常,好像沒有看到店內多出來這麼個人一樣。
所以曲姨並不是在跟她說話?沈蕭才發現原來屋子裡還有別人,那她爲什麼理都不理自己?
沈蕭怔忡在原地,那種被人拋棄的感覺又上來了。還沒等沈蕭的情緒太過涌動,那女孩子便從廚房裡出來了。
“曲姨,可以走啦。”她笑意盈盈的。眉目掛着無憂與溫潤,看起來是很沉穩,又被家裡保護的很好的樣子。
她一擡頭,沈蕭就這樣與她突如其來的對視了。很眼熟,眼熟到沈蕭覺得自己好像與她之間有種心靈相通的感覺。可是她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子,她是誰?
那女孩見到沈蕭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行走的腳部也輕微的頓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就與沈蕭錯開,準備與正在起身的老闆出門。
她能看見她!沈蕭有些激動,這種微小的舉動她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是能夠看見她,她是不會有這種輕微的停頓的。
此時的兩人在沈蕭的猶疑間已經快要走出門去,這可是第一個能夠看見她的陌生人!沈蕭一着急,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能夠看見我?”她是誰?爲什麼自己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爲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能夠看見我?
一連串的疑問壓得沈蕭緊張到忘記了呼吸,這種奇妙的感覺她第一次體驗過。她快步上前跟着兩人出了店鋪。
老闆曲姨在鎖門,仍舊是把她當空氣,而那個女孩子安靜地站在那裡,好似聽不到她說話。一切行動如雲流水,再也查不出什麼破綻。
沈蕭有些急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孩子的衣袖。於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手的的確確的伸了過去,可是卻是透了過去。從那個女孩子的身上,穿了過去,沈蕭嚇得一縮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那女孩子什麼反應也沒有,跟着曲姨上了車。看起來她是曲姨新招的服務員,曲姨熱心,應是每日都會送她回家。
手還是保持着微握的狀態,沈蕭望着絕塵而去的兩個人,有些不明所以的擡起手,仔細盯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蕭覺得她好像每天都在問這個問題,爲什麼她的身邊就沒有正常的事?一切都是荒誕的,無法理喻的。
經過了甜品店,現在已經算是很晚了,沈蕭佇立在街頭,茫然的左右望了望,街上行人已經很少了,只有川流不息的車輛與仍是喧囂的高樓。還有一排排刺眼的路燈。
一切都好像依存於正常的軌道,唯一脫軌而出的,就只有沈蕭一個人。她猛地一驚,不管不顧的伸手去拉身旁經過的人。
又是一穿即過。沈蕭頹然的縮回手。而那人沒有絲毫的感覺,仍是快步的往前走。夜深了,都趕着回家呢。
那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她到底是人是鬼?她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麼?
沈蕭猛地想起那個車站。難不成是那輛充滿着不對勁的車將她列入了一個與自己世界很像,卻是像平行時空一樣的存在?
沈蕭不禁想起擎倉的世界,那便是自己的世界幾十萬年前的樣子。既然都有了過渡時空,想來也是有着平行時空?
不過這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既然是時空就一定會有所不同,即使是細節,也是會有差別的,可是這分明分毫不差。
她不再想,如今的她只想着回家,能夠見到弟弟便好,這也能撫輕她的悲痛。
沈蕭神色匆匆,行走在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街道上。其實還不如沒有人影的世界,倒也是安靜,至少可以安慰自己只是沒有人而已。
可是如今人來人往頗有人氣的世界裡,唯獨她一個人格格不入,好似被所有人排擠一樣,這種孤獨感好像升了級,變得更加變本加厲。
不是這樣的。她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她有朋友,有親友,有惦記的人,還有幸福的家。對,她的家!此時的她正巧走到了家門口。
微涼的月光灑滿整棟樓,沈蕭快步上了電梯。他們家住在十三層,沈蕭還記得弟弟說過站得高望的遠,此時的她還記得當時沈莫滿臉小得意的笑。
出了電梯,沈蕭望向期待已久的家門,確是再一次被震驚到了。是那個女孩子,在摁他們家門鈴。
“你來我家幹什麼?”沈蕭又驚又急,她果然認識她嗎?沒想到最後自己和這個能看見自己的女孩還能夠相遇,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門口。
女孩微微的轉過身,看起來有些驚訝,又有些意料之中,她終於正視沈蕭,不在裝作看不見她了。
“你果然能夠看見我。”沈蕭複述事實,此時的她冷靜的可怕,全身的敵意都已張開。
“我是能看到你。不過有什麼用呢,你算是什麼?”他的話聽起來撲朔迷離,沈蕭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你在說什麼?你到底是誰,爲什麼在我們家門口逗留?”
“我是誰?呵。你們家?”女孩子看起來還是端莊大氣的,就是滿臉的譏笑不能忽視。她不屑交談的轉過頭去,此時,門開了。
沈莫睡眼惺忪的打開門,嘟囔着抱怨。
“我說姐,下次能不能帶個鑰匙啊,擾人清夢。”沈蕭看着熟悉的眉眼,急切的喊起來。
“沈莫,姐姐回來了!你想不想我?”沈蕭聽得那聲姐,很高興不管世界如何,沈莫還是沈莫,他還是認識自己這個姐姐,甚至熟稔的很。
“嗯,我下次注意。”那女孩子卻是說話了,隨即她一閃身,進了屋。
沈莫眼神迷離向外看了看,目光卻是穿透了她。這眼神沈蕭剛從甜品店老闆曲姨那裡體會到。
沈莫關了門,一切恢復寂靜。
樓梯口的月光照在沈蕭的身上,宛如渡了一層銀,睫毛都好似染上了灰白的哀傷。
沈蕭一時間思緒電光火石,她猛然想起來那個女生是誰。那是她自己!其實她早就應該從曲姨的稱呼中明白,她叫的不是曉曉,而是蕭蕭!
而沈莫的那聲姐,叫的也不是她,而是那個女孩子,她完全擠走了自己,替代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