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寒衣哥哥醉心生意,哪聽得那麼多市井傳聞,我沒有跟他提起過,他並不知道……”
青離冷笑了聲,吸了吸猶在發酸的鼻子,道:“血蠱你已經養成,母蠱已經種入你身體裡,是我無能,不能抑制蠱蟲生長。但,你若死了,我定會讓秦恪下去陪你。”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青玉被驚的怔在當場,回過神來便要去追,但她如今身懷六甲,又因着連日養蠱耗費太多心血,哪能追得上,待追出府門,青離早已隱於人羣,不見了身影。
“阿離!”她撕心裂肺的叫,卻得不到任何迴應。秋高氣爽的天氣,青玉卻如墮冰窖,只覺得從頭到腳都是刺骨冰涼。腹部傳來一陣陣刀絞似的痛,昭示着腹中胎兒此時亦在備受折磨,青玉慘笑,阿離沒有發現她懷有身孕,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只怕今天便會要了秦恪的命。
母蠱種入身體,是要以精血飼養的。當蠱蟲發覺腹中孕有胎兒時,便會的吸食胎兒的精血,可憐的孩子,不僅沒有出世的機會,還要備受蠱蟲的折磨。
孩子,她的孩子……永遠都不會有出世的機會了。
青玉一步一步挪回秦府時,下裙已經被鮮血染透。僕人見她這般模樣時,駭的倒抽了一口涼氣,老管家連忙差人去請秦恪和大夫,一幫人手忙腳亂的將青玉扶回房間。
孩子最終沒有保住,青玉早就料到的。對孩子來說,或許更是一種解脫。當秦恪小心翼翼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青玉只是咧着蒼白的嘴,扯出一抹悽然的笑。
秦恪看着沒有絲毫生氣的人,覺得喉間一緊,窒息感擭住胸膛,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讓他覺得恐慌。只能緊緊摟住她,通過擁抱來汲取一絲心安,“青玉,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以後,沒有以後了啊寒衣哥哥。“寒衣哥哥,齊斐應該會來府上探望吧。”
“嗯。”秦家重新崛起,那麼表面功夫齊斐定然是會做的。
青玉虛弱的笑道:“那就好。那座我用來養蠱的涼亭,你撬開左起第三排第二塊地磚,取出那裡面的盒子,裡面的藥丸是活的蠱蟲,遇水即化無形,你只需設法讓齊斐服下,不出半月,便會癲狂致死。上次去齊府,我已經種下引蠱,齊斐服下蠱蟲回去,那麼他的親故和那幾十個天天與他在一處的侍從,一個也跑不掉。”青玉又微微仰首看向秦恪,問:“寒衣哥哥,我做的,夠不夠好。”
秦恪看着她虛弱的神色,明明大仇就將得報,卻無一絲喜悅。看着她眼中的期待,秦恪細心地爲她掖好被角,輕輕在她脣上印了一個吻,柔聲道:“阿玉做的,一直都很好。”
小產耗費了青玉太多元氣,從此後,一病不起。所以後來的事,青玉一直是從秦恪口中得知的。
齊斐發瘋的那天晚上,齊府的情景像極了秦府遭屠的場面。倖存的人說,那些侍從和齊家人不知怎麼突然抽搐在地,毫無反抗能力,被陷入癲狂的齊斐全部殺死。齊斐行動遲緩,所以行動自如的人都成功逃了出來,不知是誰奔逃中碰倒了燭臺,蘇州知府齊大人的府邸,就此付之一炬。
秦恪跟青玉說這些的時候,正一手扶了她去院裡的秋陽下曬太陽。青玉看着身邊溫雅的夫君,有些欣慰的笑。那個狠厲的秦恪,終究是被趕走了。
院子裡枯葉掉了一地,兩人踩上去,有些悉嗦作響。
四下環顧,滿眼滿眼的枯敗景象。
“寒衣哥哥……”躺在躺椅上,青玉望着秦恪的眼神都變得有些迷離,卻固執的不肯挪開眼,這個人,怎麼看的夠,怎麼看的夠。
“嗯。”
“寒衣哥哥……”
“嗯?”
“寒衣哥哥……”
“怎麼了?”
青玉費力擡起蒼白消瘦的手,摩挲着眼前人的臉,虛弱卻深情的喚:“寒衣哥哥……”
“阿玉。”秦恪心疼的抓住她的手,輕輕的吻着。
“我死後,你要把我的骨哨一直帶在身邊,不許……不許忘了我。”
“阿玉!”
“其實寒衣哥哥也知道的,我,過不了這個坎兒了。你以後,一定要代我,多孝敬阿爹,多照顧阿離。”青玉覺得自己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卻聽得身邊人低低的抽泣,擡手摸索着幫他擦去淚痕,聲音都開始縹緲。“寒衣哥哥還是笑起來好看,別哭啊,你哭了,我也會哭的。你一定要把骨哨帶在身邊,就像……就像我還在你身邊一樣。”
“寒衣哥哥,以後……寒衣節的時候,要記得……給阿玉新衣啊。”
芊芊柔荑從掌心滑落的那一刻,好似世界都往下沉沒。
“阿玉,阿玉!”秦恪最終撲在青玉身上,哭得像個孩子。只是從此往後,再如何的深情,再如何的悲慟,那個他一手毀了的人,再看不到,再聽不到了。
當秦恪的屍首被人在青玉墳前發現時,有好事的人抖開了那一個包袱。原來是一身苗疆衣物,大家這時才知道,原來當初那個秀麗溫婉的秦夫人,竟是異邦女子。
難怪秦恪如此深情,一個少女,在最美好的年歲背井離鄉,隨秦恪入了這江南水鄉,爲了他,完全變成另一副模樣。換做誰,誰能不心疼。
十年生死兩茫茫,人羣裡不知誰嘆了一句,從此往後,兩人都不用再受相思苦熬了。
這個冬天的風,似乎也變得溫柔了。
“溫柔個屁!”沐清渠手中一把豆子猛然灑了出去,像是泄憤一般,“這個男人,太可恥了……”
落夏怪異的望了他一眼,“只是個故事,你大可不必如此認真的……”
沐清渠聽故事,太過容易入迷。
雨還在不停的下落,彷彿要將這天地都遮蔽了去,沐清渠撇了撇嘴,哀怨道:“落夏,你的故事太憂鬱了,不能說個別的麼?”
落夏嘆了口氣,“今日的故事講完了。”
沐清渠邪邪一笑,“規矩是我定的,自然我也能改,反正今日無事,你便再說一個。”
當真把她當成說書先生了?
落夏扶額,卻還是好脾氣的蒐羅起肚中旁的故事。
她以前經常隨着洛風出入茶樓酒肆,此時倒是有了不少對付沐清渠的故事。
祁國景佑三年,當朝大將軍夏鎮霆被查通敵叛國,龍顏大怒,欽判夏鎮霆凌遲處死。其妻阮氏爲夫殉情,唯餘一女交由其妹撫養。
“哼!小,小小年紀就會人,跟你那姨娘一個德性!”
孟將軍府後花園,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一二歲,身着鵝黃裙衫的小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眼前人的鼻子罵着。
而被她罵的對象,一身淡藍衣衫,看起來與她年紀相仿,正被兩個小家丁一左一右架着。那兩個小家丁手勁大的很,她根本就掙脫不開。
她也不打算掙脫,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依舊在謾罵不休的少女。來孟府三個多月的時間,這種事情,她早已習慣。
臉上一痛,是眼前的女孩扇了她一巴掌。
“還敢瞪本小姐!”冷不防又一腳踹上她。藍衣女孩痛苦的弓着腰,雙眉緊皺,壓抑不住的悶哼了聲。
“讓你天楚哥哥,我今天就替你那短命鬼父母好好教訓教訓你!”說着又踹了一腳。而那一直不曾言語的藍衣女孩聽到她這句話,卻猛地擡起了頭盯着她,眼神透着狠厲。
那個自稱小姐的少女見她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本來就是囂張傲慢的性情,此時被她眼神一激,什麼小姐該有的禮儀全拋的一乾二淨,直接擡手又扇了她掌。藍衣女孩的嘴角已經沁血,架着她的兩個小家丁卻絲毫不以爲意,彷彿早已習以爲常,仍然用力制住她。而從一開始便坐在迴廊上一個與這打人少女有九分相似的小男孩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磕着瓜子,一臉的幸災樂禍。
“放開我姐姐!”稚嫩的童音在門口響起,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不管不顧的直衝過來,一頭狠狠撞在一個家丁後背,那小家丁一時不防,被他撞的一個趔趄,顯些摔倒。
“孟連亭你個吃裡爬外的小,我纔是你姐,我看你是欠打!”女孩尖聲說着,上前兩步狠狠一推,將他推到在地上。“我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再敢多事我連你一塊教訓!”
“怕你啊!我纔不要你這種人當姐姐呢!”小男孩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回道。
“哼,好啊,我們孟家正好還不要你這種有娘生沒娘養的小呢!不做我弟弟更好。”
當年孟連亭的生母,死於難產。他一直是由孟將軍的二夫人阮晴撫養的。爲此在孟將軍不在府的日子沒少被人笑話。
許是被戳到了痛處,孟連亭立刻紅了眼睛,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揚起小拳頭就要往她身上招呼,只是還未打到,就被一旁的家丁之一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