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戲言,哪怕此時已是物是人非,此等局面,哪怕他再不願見到那人,也該去向他討個說法不是!
難道就讓那人死的如此冤枉!
畏畏縮縮,啞巴吃黃連的做法,豈是他的作風!
“好,翎翎,我們,這便去見皇上!”最後兩字,他說得幾乎是咬牙切齒。
“你……”青兒還欲再說什麼,被他揮手打斷。
養心殿。
天已擦黑,殿內卻未點燈,在這樣的天氣裡,更是顯得格外冷清。
一身暗黃織錦便衣的沈禎負手靜立在門口,眸光幽深的望着殿外皚皚一片,白得刺目。
如果,他不是一國之君,也許他們,會成爲好朋友的吧。那樣一個只爲別人着想的人,那樣一個大義凜然的人,他其實是帶着幾分欣賞的。
只是,
沒有如果。
他首先是一個君王,其次纔是沈禎。江山社稷,皇室尊嚴,是他絕不能有絲毫讓步的。
所以這個自己一手編排的結局,他是不曾後悔的,當然,也容不得自己後悔!
只是,自那以後,他更加孤寂了。
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沈禎轉身進了殿內,那些個奴才們他只讓他們在殿外侯着,殿內空蕩蕩,便如他的心,空空落落。
冷風嗚咽着從敞開的殿門灌進來,沈禎自嘲的笑了笑,這養心殿是愈發的悽清了。
“皇上,靖平公主來了。”殿外,小德子的聲音驀地響起。
翎翎?
沈禎神色一震,臉上全然是不敢置信。
算了算,他已有大半年未有見過她了吧。上次見面,還是她染了風寒,自己去看她,偷偷的,趁她睡着的時候。
不是他不願去見她,只是他不敢,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她以爲她應該早就忘了,卻不想,她竟然還記得來這兒的路。
那個人這一年來經常隨意出入禁宮,每次來了都是一襲黑衣,不披官服,也不着白衣。
每次來了,也從不來拜見自己,只會去翎翎那兒。
這一切,他自是知曉的,只是,他不想去責怪他的無禮,也許,也是源於對翎翎和那已逝之人的愧疚吧。
他不悔,但他確實有愧。
“皇兄,皇兄…”
依舊嬌俏的聲音,依舊明媚的笑顏,就這樣闖進來,毫無防備,還還大咧咧的牽着一個藍衫人。
那一聲皇兄,他曾以爲這輩子也不會再聽到了,這連續兩句,竟讓他有落淚的衝動。
“翎翎…你…你怎麼過來了?”極度的喜悅,竟讓他言不成句。
只是,當沈翎說出她來此的原因時,卻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將他澆就個透心涼。
她竟然還記得這個承諾,她竟然還記得!自己是低估了她對葉亦倉的感情麼?
沈禎望了一眼那冷眼瞧着自己的人,只得先勸沈翎離開,“翎翎,時辰亦不早了,你先回去用膳吧。皇兄和你……葉,有話要說。”
目送她隨着青兒離開,立在一旁的人才淡淡開口,“皇上,如今你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你……”冰冷的語氣,冰冷的眼神,還有這直接如斯的話語,無一不讓沈禎氣極。
走出養心殿不過百步,沈翎便找個理由先遣了青兒回去,自己再偷偷溜回養心殿。
此刻大殿外的太監宮女們應該已被皇兄遣走了,正好方便她偷聽。
這可事關她和葉的終身大事,她怎麼能不上心些。
葉那般溫潤的性子,若是被皇兄爲難了怎麼辦?所以,她自然是要去幫他“掠陣”。
回到殿外,驚訝的發現小德子還在殿外恭敬的侯着,不過沈翎只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便乖乖的不做聲了。
只聽沈禎怒極的聲音從殿內傳來,“怎麼,難道你也想與翎翎成婚?”
完了,難道皇兄不答應?沈翎有些心急的想。
“自然不是!皇上答應的是誰自己心裡有數,君無戲言!”
沈翎又是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葉不要她了麼?爲什麼葉的語氣……
好熟悉,好熟悉……冰冷而毫無敬畏的語氣。
沈翎忽然覺得,頭隱隱做痛。
“皇上當日強行喂翎翎喝下‘忘川’時恐怕也未料到翎翎的執念會如此深吧!難不成,皇上如今想反悔了!”
沈翎還未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何意,沈禎爆喝的聲音已從殿內傳出:“擎白燁!葉亦倉已經死了!你難道讓朕將堂堂公主嫁給一個死人!”
只一句,便讓沈翎怔在當場,腦袋宛如遇裂開般疼痛,胸口亦是悶賭異常,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現,如夢般不真實。
葉,葉……
她想抓住那些畫面,卻又無能爲力。
“哼,皇上莫是忘了,是誰害得葉亦倉身死臨安,又是誰,讓翎翎渾渾噩噩的過了這許久!”
“我那是逼不得已!!”
殿內兩人還在糾纏着,沈翎只覺得有什麼在腦中轟的炸開來。
她依稀記得,她和他的初相遇,在一個破陋的山中小店裡,她因爲無能爲力垂眸暗傷,他迎着光走過來輕輕將她扶起,眉目如畫。
當初的一字一句,現在如此清晰,就像深深的鐫刻在心底的印記。
原來我竟遺忘了那麼多,那麼久,久到再尋不回你。
你會原諒我麼?
我知道,你會。可我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早知道結局如此,兩人會不會選擇擦肩而過,相見不識?
“翎翎!”
在聽到殿外小德子驚呼“公主”之時,沈禎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恐懼。眼前黑影一晃擎白燁人已在門外,沈禎方回過神來急急走出殿門。
只見沈翎被那人小心的攔腰抱着,小臉煞白,已然昏死過去。“翎翎她……她……怎麼會這樣……?”沈禎有些艱澀的開口。
“我怎麼知道!”擎白燁急怒地吼了一句。
此時的沈禎也顧不得擎白燁的失禮,只急忙着小德子去召太醫。
擎白燁轉身瞪了小德子一眼,冰寒的目光令他硬生生的止了步。
“去盧月府,請軒轅先生。”
“擎白燁你不要太過分!”擎白燁如此舉動激怒了沈禎,“宮中御醫難道還比不過區區一個軒轅佑!”
擎白燁俊臉含霜,語調也愈發冰冷,“哼!不是比不過,而是信不過。而且,便是醫術比的過,醫德,還差得遠!”
“你……!”沈禎氣得緊握雙拳,卻也只得恨恨甩袖吩咐小德子去宣軒轅佑入宮。
當年迫翎翎喝下忘川,他們,又怎還會信得過宮中御醫。
“皇上,您…不跟上去看看?”小德子看着杵在原地的主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看着那一襲藍衣越走越遠,沈禎苦笑着閉了閉雙目,本是自己最寵的皇妹,如今自己卻不知該如何面對她,自作孽麼?
一陣風拂過,沈禎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骨子裡滲透而出,吞噬着他的軀體,徒留空寂。
“不了,朕乏了,你請軒轅先生入宮之後便在那邊侯着吧,有什麼情況也好隨時回來稟告朕。”
“軒轅先生,翎丫頭到底如何了?”放眼整個大夏,敢如此稱呼當今公主的也只有那囂張的不可一世的白老鼠了。
擎白燁在房間中來回踱着步,眉間焦慮盡顯。
臉色煞白的沈翎依舊雙眸緊閉躺在人事不省。
軒轅佑幫沈翎把完脈起身到桌邊寫藥方,聽到擎白燁的問話不由瞪了他一眼,“還好意思問,若不是你大意讓公主受了刺激,如今怎麼會這樣!若是公主有個好歹,你怎麼對得起葉護衛!”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我這不是一時氣不過,就……就……唉……”擎白燁懊惱的敲了自己一扇子,鍥而不捨的追問:“軒轅先生,這翎丫頭不會出什麼事吧?”若是真害她出了什麼事,先不說盧月府那一幫子不會饒了他,他自己也不會放過自己了。
知他也是真心焦急,軒轅佑不由放緩了語氣,“公主只是受了刺激,再加上最近服下的解語花,忘川的藥效只怕已經解了大半,如今只要稍加調理,恢復心智與記憶應是沒有問題了。”
“那她怎會昏迷不醒?”已經兩天了,沈翎卻一點甦醒的跡象也沒有。
軒轅佑不由望了眼安靜的像是睡着一樣的沈翎,重重嘆了口氣,“也許,是不願意醒吧。”
昔年光景,自是比如今此種境況要美好太多。
瞳慕伸指在銅鏡鏡面上輕輕一點,封了銅鏡中的聲音,也將畫面堪堪定格在擎白燁焦躁不安的神色與病榻之上昏迷不醒的沈翎蒼白的臉龐之上,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不停的掃視着,眉頭越皺越緊。
如今這殿中只有他一人,略略思襯了一番,還是將銅鏡收入寬大的袖袍之中,隱了身形徑直往玄涯如今的居所行去。
這變故來的太快,瞳慕知道往他們世界一行這件事,再不能拖下去了,只是如今的情況,還需要讓玄涯與自己合力找到當初初遇前後的時間點,纔好過去,否則如今過去了,若是作爲擎蒼另一半靈魂轉世的葉亦倉當真已經逝去,此行也帶不回擎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