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還要從兗、豫抽調,那勢必要抽調自家嫡系,顯然會引發袁紹、劉備父子的猜疑,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最終還是得動用河南的中央軍前往支援,正可謂得不償失。
與其屆時被動應對,不如直接就調用河南中央軍,而且距離還更近一些。
“就以河南兵馬爲主,調夏侯淵、樂進、于禁、李通、朱靈、樓異、劉若、鄧展、管劇、徐勇、卜成、張武等諸將隨徵。”
堂上衆人聽完,心中都是大驚。
曹操這幾乎是將能征善戰的大將全部帶走了,而且兵力最少也在五萬之上。
其中夏侯淵,樂進,于禁、朱靈、李通這五人都和曹仁一樣,已經進位雜號將軍了,前面四人麾下各有三各營頭六千人,而李通則有部曲萬人,光這四個人就有三萬四千人了。
樓異、劉若、鄧展也俱是曹操親信心腹,濮陽之戰時,曹操中了呂布的埋伏,輕敵冒進,身陷城池火海之中,險些被燒死,最後咬着牙冒火而出,被燒傷了左手。幸得司馬樓異救援,扶曹操上馬,護衛而去。
可見樓異不僅僅救了曹操,而且他很可能一直都是曹操的心腹重將。
畢竟在濮陽時代就已經官至軍司馬,這可是曹營裡排的上號的重將了。這時候的于禁也不過纔是個都尉,樂進更只是個軍候。
至於劉若、鄧展,也都是日後曹丕稱帝時勸進表上署名的重臣,此時自然也在曹操麾下效力。而後面的管劇、徐勇、卜成、張武這幾人,俱是青州黃巾渠首大姓,是效忠於曹操個人的青州軍將校。
這七人皆是校尉軍職,各自統領一營兩千人,合計一萬四千兵馬。
曹操此番動員,加上他的四千親軍,合計五萬兩千人。
這五萬餘兵馬之中,可謂是將星雲集,羣英薈萃,皆是曹氏骨幹精銳。而士卒也是精挑細選的壯勇之士,更是配備了大量的軍械甲杖,戰馬弓弩,是曹氏麾下第一等的強軍。
曹操拿出這般家底出來,顯然是欲全力以赴了。
兗州方向只剩下了程昱和呂虔兩部主力,南陽方向更是隻剩下了曹洪一部人馬。至於豫州方向,在先前已經抽調走一萬荊州兵馬,如今又要抽走夏侯淵所部,那未來將會只剩下一萬荊州兵以及萬餘屯田兵了。
夏侯惇雙目圓瞪,一臉不敢置信,驚聲勸阻道:“明公不可啊。潁川直面南陽、汝南和陳國,妙才所部人馬既是南陽後援,也是河南屏障。若是抽調離開,僅以蔡瑁萬餘荊州部曲以及潁川地方上那萬餘屯兵,別說是支援南陽了,就是汝南、陳國的左幕軍都防不住啊。”
原本曹操在潁川的佈置是夏侯淵的六千人加上荊州軍的兩萬人,再輔以萬餘屯田兵馬。
這些人中,最爲精銳的自然是夏侯淵的六千人,但包括他在內,這三四萬兵馬都不是用來野戰的,而是分別駐紮在幾個屯田大城之中,防範左幕軍突襲,爲河南提供預警和時間的。
夏侯惇擔心的就是這個,而他的擔心也絕非杞人憂天。
曹操卻是做了個安心的手勢,示意夏侯惇不必着急,隨後開口解釋道:“妙才所部北調之後,我會讓德珪率領荊州兵也退至陽城,屯田兵馬則先不動,必要時刻則可立刻向北撤入河南。”
陽城之前有提到過,乃是潁川和河南聯通的交通要地,此地位於四山夾縫之中,北面是嵩山,西面是陽幹山,而南面則是箕山,東面則是徑山。
陽城周圍以嵩山爲核心,箕山爲屏障,輔以河谷與盆地,形成“山環水繞、四塞險固”的地理優勢。其南面還有陽關可以控制潁水,又能爲陽城縣邑提供預警。其北面又是轘轅關,可以通過這裡得到河南的增援。
曹操這是覺得守不住潁川了,索性乾脆集中兵力屏蔽河南。
若是能夠與劉封議和成功,那南陽和漢中大概率得丟,潁川三面受敵,又是一馬平川的地形,實不可守,自然得把兵力北移。
若是議和失敗,那曹操自然要南下入蜀決戰,若是敗了,那潁川即便有夏侯淵所部駐守也是無濟於事。若是勝了,那即便把荊州兵馬都抽走了,也必是安然無恙。
可見曹操把問題看的相當透徹,這一手抓大放小深合兵法奧義。
“元讓,在我離開之後,你總督節制所有兵馬,不論哪裡出了問題,你只需要保住河南、關中即可。”
曹操認真的叮囑着:“只要守住關中和河南,就給你記一大功。”
夏侯惇恭敬應命。
對於曹操的命令,荀彧面色如水,而賈詡則是視若未聞,唯有戲忠,暗中嘆息了一聲,明公防文若過甚矣。
其實與荀彧表現出來的政治能力相比,荀彧的軍事能力隱藏的很深,但絕對非同一般。
兗州之變時,他就看破了呂布的偷襲,同時還主動從濮陽召回夏侯惇,每一步都走的極爲正確,是當時的最優解。後來更是單槍匹馬深入敵營,勸退豫州刺史郭貢。
再到後來的官渡之戰,荀彧幾次勸諫都幫曹操堅定了信心,最終贏得了勝利。
可見荀彧絕對不是那種單純的文弱書生,相反,他其實同諸葛亮、程昱、司馬懿、陳登、周瑜等衆多漢末士人一樣,是出將入相的文武雙全之人。
之所以荀彧後來留在史書上的印象是蕭何,曹操在其中的作用功不可沒。
自兗州之後,荀彧雖然晉升入了曹操的核心團隊之中,併成爲了朝中僅次於大將軍曹操的第二號人物,權在三公之上,年紀輕輕就已掌尚書事。
可相對的代價,則是荀彧再也不能碰觸兵權。
夏侯惇一生之中,最爲厲害的功業便是替曹操看住了荀彧,看住了獻帝。姑且不提荀彧有沒有反抗過這種監控,但這也足以說明曹操對荀彧之忌憚了。
原時空中尚且如此,這個位面之中,荀諶至今還在袁紹處擔任謀主,而荀攸更是在劉備、劉封父子處備受重用,地位不在荀彧之下。
曹操對荀彧就更加提防了,這提防並非是曹操氣量狹小,而是必要的防範。
戲忠雖然感懷曹操的知遇重用之恩,但他和荀彧也是少年友人,相交莫逆,成年之後,又是對方舉薦自己給的曹操。
戲忠相當擔心曹操和荀彧之間會產生分歧。
不過好在此時外有大司馬,驃騎左幕父子,暫時還不會生出事端。
“出訪左幕一事,君等可有人舉薦?”
曹操安排完軍伍,開始詢問起外交人選。
荀彧主動開口道:“司馬朗先前多有建樹,代表朝廷安撫過西涼韓遂、馬騰,去歲又入蜀中勸降劉璋,可擔此重任。”
戲忠、賈詡紛紛點頭贊同:“司馬伯達性沉厚,行端方,聰明睿智,勇毅果決,確實是上佳的人選。”
曹操見麾下重臣皆對司馬朗有口皆碑,認爲其可擔當此任,當即決斷道:“可也,那就再辛苦司馬伯達行此一趟了。若是其此番也能功成,可入我大將軍府爲主簿。”先前司馬朗勸降劉璋成功,已有積功,若是此番再能建功,兩功合一,曹操自然要有所表示。
別看司馬朗如今是一千石的廷尉正,而大將軍府的主簿才六百石。
可前者拍馬都沒法和後者相比。
前者是廷尉的副手,在廷尉府中都算不得拍板的正職,而大將軍府的主簿卻是大將軍府中的第一大吏。
雖然在名義上,大將軍府長史秩千石,位在主簿之上。
可不論是在法理上,還是實際地位上,長史都是府中第二人,是大將軍的副手,名義上總攬事務,可有大將軍在,除非長史是大將軍最爲信任的人,而大將軍本人又因爲各種原因不能理事,否則這個總攬權力不過是能看不能碰的東西罷了。
但主簿卻不一樣,主簿相當於大將軍的秘書長,是直接服務於大將軍本人的,所有事情都需要經過他的手發放給下面各曹去辦理,而且還長年累月的陪伴大將軍左右,是真正的“自己人”,非心腹愛人不能擔任的。
任何人只要擔任了這個職位,可以說其前途可稱一片光明。
就好像劉封左幕府中的長史一直是請盛憲、王朗、龐德公等人輪流擔任,可主簿卻是諸葛亮、陸遜、龐統等人出任,原因就在於此。
可想而知,司馬朗只要在大將軍主簿的位置上不犯錯,一兩年後勢必能外放大縣縣令,隨後若是內調中樞,便是兩千石的侍中,若是繼續州郡擢升,那便是兩千石的郡守。
議定出訪使者人選之後,曹操看向荀彧道:“文若,大軍此番入蜀,糧秣軍械,可要麻煩你操持了。”
先前南下,大軍吃用悉數都是漢中供應。
眼下的漢中雖有四、五十萬人口,堪稱有史以來最爲繁盛的時期,可供應先前的七八萬大軍,加上數萬民夫性質的教兵就已經是極爲吃力了。再讓他們供應五萬餘大軍,那也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因此,不論漢中還能提供多少助力,荀彧這邊勢必要先準備起來。
寧可有備無患,不可措手不及。
“喏。”
荀彧當即應下,毫無異議。
再接下來,曹操卻是看向了戲忠和賈詡:“志才,文和,這次要辛苦兩位隨我走一趟了。”
戲忠、賈詡自然不會推辭,當即齊聲應命:“我等俱從明公之令。”
“善!”
曹操臉上終露出笑容,似乎對此番南下極有信心。
事情已定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荀彧等人自然告退,唯有夏侯惇被曹操留下。
等到堂上只剩下兩人時,曹操將夏侯惇喚到身前,悉心叮囑道:“元讓,此番局勢危殆,我料劉子升恐難網開一面,戰事恐無法迴避。”
夏侯惇臉上閃過一絲震驚,沒想到自家兄長不但沒有表現出的那般自信,內心竟然如此悲觀。
不等夏侯惇回話,曹操繼續說了下去:“若是司馬伯達能建功,那事情還有緩和的餘地,屆時我也不必南下入蜀。若事不能成,我一旦南下,恐怕劉子升絕不會將戰事限制於蜀中一地。”
“那該如何是好?”
夏侯惇當真急了,他可太清楚如今的南陽、豫州等地已是何等空虛。
曹操一把拉住夏侯惇,低聲喝道:“南陽,潁川必不能保,兗州有程昱、呂虔,汝也不必去管,我只要你死守河南。”
夏侯惇想起先前曹操的吩咐,之前還覺得曹操有些小題大做了,可現在才明白了對方的良苦用心。
於是,夏侯惇用力點頭道:“大兄且放心,惇但還有一口氣在,必保得河南無恙。”
“糊塗!”
曹操聞言,卻是不喜反怒:“我就知汝會糊塗,河南能保則保,若不能保,汝一死了之,留下我等該如何是好?”
夏侯惇有些恍然:“大兄的意思是……退保關中?”
“善!”
曹操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夏侯惇軍事所長了了,但政治上卻很是出衆。
“不錯,若真到了河南守不住的時候,汝務必要將天子和文若他們帶入關中,死守潼關待援。”
夏侯惇這才明白爲什麼曹操要單獨留他下來了,於是重重點頭道:“惇必謹遵大兄之意。”
“待吾走後,汝可令徐商領精銳部曲先行駐防潼關,整頓防務。再令嚴匡前往轘轅關,以應援陽城,加強東南防務。”
曹操仔細吩咐道:“吾再表汝麾下秦琪爲中軍校尉,統領本部部曲保護天子,必要時刻,護佑天子前往長安,我自會令棗衹配合於汝。我再留下任峻輔佐於汝,其人忠謹可靠,頗有謀略,汝有疑難之時,可先詢問文若,若是依舊不解,可再詢問任峻。”
曹操將一應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夏侯惇只需蕭規曹隨即可。
夏侯惇對此自然全無意見,反而有一種滿滿的安全感。
在夏侯惇離開之後,曹操坐在堂上,良久之後長嘆一聲:“既得隴復望蜀,何苦哉。”
此時此刻,曹操最爲後悔的事情就是不應該在拿下漢中之後,繼續南下爭蜀。
若是當時能夠剋制住貪念,只是固守白水關至白馬塞一線,安然將漢中吞入腹中就已是足夠了,局勢也絕對不會急轉直下,惡劣至如今這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