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沿着石板路引導羅恩向城門走去，不時向路邊的攤販點頭示意。
羅恩觀察着四周環境，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
不像是污染或腐敗，而是一種奇特的金屬味與某種類似於血液的鐵鏽氣息混合在一起，並帶着一種微妙的生命活性感，彷彿空氣本身正在緩慢地呼吸。
“巫師大人已經注意到空氣中的特殊了吧。”
伊森瞥了一眼羅恩那微微皺起的眉頭，主動解釋道：
“那就是所謂的‘深淵氣息’，是深淵能量與表層世界交匯處特有的產物。”
羅恩輕輕點頭，他的感官比普通人敏銳得多。
不僅能聞到那種氣味，還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能量波動——微弱而持續，如同遠方傳來的心跳。
這種能量波動帶着某種不規則的韻律，既親切又陌生，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加深入地體驗。
隨後伊森便講述了深淵氣息對於居民所帶來的各類強化效果。
羅恩對這種變化頗感興趣，這與他在《深淵生物圖鑑》中讀到的內容相符，但又更加細緻具體。
“還有其他變化嗎？”他追問道，心中開始思考如何將這些信息應用到自己的血脈研究中。
伊森沉思片刻，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
“許多人會發展出特殊的.能力。我有個朋友能感知深淵能量波動，預見即將到來的危險。
他曾經在一次探索中突然命令所有人停下，就在那一刻，前方的地面塌陷，整個隊伍因此倖免於難。”
他的語氣突然低沉下來：
“但代價同樣巨大。平均而言，我們的壽命比普通人短了近三分之一。即使看起來如此強壯，在這裡很少有人能活過五十歲。”
他擡手指向遠處街邊的一個老婦人。
她的皮膚已經變成了幾近漆黑的深灰色，眼睛則完全變成了紫色晶體，散發着不自然的光芒：
“看那位老人家，她才四十出頭，但身體已經開始急速衰退，這是深淵在賦予力量的同時，也提前收穫我們的生命果實。”
羅恩將這些信息默默記在心中，既是出於學術興趣，也是爲了評估可能的風險。
探索生命的奧秘，一直是巫師探索的核心問題之一。
“剛纔你提到了深淵會讓人獲得特殊能力，這些能力是否有某種規律？”
他繼續追問，準備將這些信息好好收錄到自己的意識圖書館中。
“確實有一些規律，但並不絕對。”
伊森解釋道，同時避開一個醉醺醺的矮人：
“比如那些精通挖掘的矮人，往往會發展出對地下空間的特殊感知；
擅長織布的精靈可能獲得操控細線的能力；
而那些長期在黑沙荒土地區活動的探索者，則可能發展出控制沙粒的微弱能力。”
他用手指輕輕點着下巴：
“簡單來說，深淵氣息會強化人原本的天賦和特質，同時扭曲它們，使之變得更加不同尋常。”
“聽起來，這些變化並非完全負面。”
羅恩輕聲評論道，目光掃視着街上形形色色的居民。
伊森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表面上看確實如此，但最大的代價不是壽命縮短，而是我們被深淵‘標記’了，永遠無法離開。”
羅恩挑眉：“被標記？”這個說法引起了他的興趣。
“是的，標記。”伊森的眼中浮現出揮之不去的陰影：
“長期生活在深淵周圍的人，身體會發生某種……變化，使我們無法長時間離開深淵氣息的覆蓋範圍。”
他指了指額頭，那裡像是有一個隱形的印記：
“一旦嘗試離開太遠或太久，我們就會開始.逐漸失控。輕者頭痛、幻覺、情緒不穩；重者會徹底畸變，成爲移動的深淵輻射源，污染周圍的一切。”
羅恩看到他提到“畸變”時眼中閃過的恐懼。
那不是道聽途說的恐懼，而是親眼目睹過的震撼。
“我曾經見過一個人畸變。”
伊森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眼神渙散，彷彿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那是我的叔叔，他因爲某項實驗被選中，不得不離開深淵邊緣長達兩個月。當我在籠子裡再看到他的時候.”
伊森的聲音微微顫抖：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變形，皮膚開裂，露出蔓延的黑色晶體，眼睛變成了十幾只，分佈在整個頭部。更可怕的是，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成爲了一頭被本能支配的野獸。”
羅恩從這段描述中感受到了真實的恐懼。
這種畸變顯然不僅僅是肉體的扭曲，還包括精神和意識的崩潰。
“最終，守衛們不得不”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其中的含義已經相當明確。
“實際上，就算讓我們離開，我們也根本不想離開。”
伊森接着說道，試圖擺脫那些沉重的記憶：
“缺乏深淵氣息會讓我們感到極度不適，就像”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比喻：
“就像癮君子無法獲得心愛之物時的痛苦。最初會感到焦躁不安，隨後是劇烈的頭痛，最後是無法忍受的痛苦，直到徹底崩潰。”
羅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種情況與《深淵生物圖鑑》中記載的“深淵烙印”現象極爲相似，只是程度更輕微。
深淵能量確實有着令人着迷的特性，既賜予力量，又束縛靈魂，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雙刃劍”。
“據說巫師們曾經嘗試過清除這類印記。”
伊森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地繼續說着：
“這是我和一個學徒閒聊時得到的情報，他是我的酒友。
據他所說，當時在做這項實驗時，巫師們使用了非常珍貴的魔藥。
一開始看起來很有效，實驗者的皮膚恢復了正常顏色，眼睛也不再發光。但到了第七天.”
他搖搖頭，眉頭緊鎖：
“實驗體突然陷入瘋狂，開始撕扯自己的皮膚，聲稱有東西在皮下爬行，最後他”
伊森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自己結束了痛苦，巫師們在他的血管中發現了某種黑色晶體，已經與血液融爲一體，幾乎無法分離。”
羅恩沉默片刻，消化着這些信息。
深淵烙印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入骨髓，不僅改變了身體和精神，甚至滲透到了最基本的生命機能中。
這也驗證了他自己先前的猜想，這邊隨意一個居民都比普通人身體素質強幾倍，並且還有機會能覺醒各類特殊能力。
他們只要隨意調教一下就能成爲非常好用的戰士，但外界卻基本沒有這些深淵居民的蹤影，顯然是有着各種各樣的限制。
“那些失控的人最終會怎樣？被處決嗎？”羅恩問道。
伊森搖頭，指向城牆內的一座陰暗建築。
那裡高牆林立，牆頂佈滿尖刺，大門厚重如山，由一種暗紅色的金屬鑄成，表面刻滿古怪的符文。
門口站着全副武裝的守衛，手持特製的長槍，槍尖閃爍着詭異的紫光。
“他們會被送往‘監牢’。”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透露這些信息：“每個前哨站都建有這樣的地方，表面上是爲了保護普通居民，但實際上”
他靠近羅恩，壓低聲音：“那裡也是提供給巫師們的實驗場，有專門的程序，允許巫師購買那些失控者作爲研究材料。”
羅恩聽到“研究材料”這個詞，稍微生起些興趣。
作爲一名血脈調製師，他很清楚這些“實驗體“的研究價值。
深淵變異體的組織樣本和血液中，往往含有獨特的能量結構和基因片段，對於推進血脈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當然，這類交易有嚴格的規定。”
說到這裡，男人的眼珠子轉了轉，警惕地觀察着眼前這位巫師大人的反應：
“巫師需要簽訂特殊契約，確保實驗體不會脫離控制。如果發生意外.”
“讓我猜猜，負責的巫師必須做出補償？”羅恩平靜地接道。
伊森點頭，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顯然沒想到對方竟然對這些規則如此瞭解。
“是的，而且補償金額極高。幾個月前有位巫師，因爲一個實驗體逃脫並造成了三人死亡，賠付了好幾塊完整魔石。
當然，更嚴重的是聲譽損失，那個學派至少十年內都無法在深淵前哨站獲得正式實驗許可了。”
羅恩對這些信息暗暗記下。
雖然他對“深淵實驗體“有些興趣，但目前還不打算涉足這一領域。
畢竟，他目前血脈研究的當務之急是奇美拉血脈的進一步開發和融合，還有幫助黛兒和愛蘭提升血脈濃度並完成蛻變。
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他並不想冒險嘗試其他可能帶來不確定性的路徑。
兩人繼續前行，不久便來到了 69鎮的主城門前。
城門高大宏偉，由某種暗褐色的石材築成，表面刻滿了繁複符文，在陽光下閃爍着微弱的藍光。
每一組符文都按照精確的幾何結構排列，形成一個複雜的防護陣網絡。
“這些符文是防護陣的一部分。”伊森解釋道，一邊指向那些發光的圖案：
“它們能夠減緩深淵能量的滲透，保護城內居民免受過度侵染。”
他指向一組特別複雜的符文：
“這主要部分都是由水晶尖塔的附魔師們特別設計的‘淨化節點’，能夠將滲透進來的深淵能量轉化爲相對無害的形式。
正是因爲這些符文，城內的深淵氣息比外界弱得多，卻又更加精純，不會引起那種生理不適。”
城門口的守衛驗證過羅恩的巫師徽記後，便立即行禮致敬，不敢進行多餘的任何檢查。
這種對正式巫師的尊敬與畏懼，在整個環淵大陸羣都是一致的，巫師的地位凌駕於幾乎所有超凡者之上。
踏入城門的瞬間，羅恩立即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能量變化。
城牆內部的深淵氣息確實比外界要弱很多，但也更加.精純。
這似乎是經過某種過濾和淨化後的結果，讓人感覺不那麼壓抑，反而有一種奇特的舒適感。
那感覺就像是三伏天喝冰水，既清爽又提神。
“那麼，歡迎來到 69鎮，巫師大人。”
伊森做了個有些誇張的歡迎手勢，眼中帶着些許自豪：
“我們這個小鎮雖然遠不及中央之地的繁華，但也有其獨特魅力。”
羅恩擡眼望去，城內的景象確實頗爲獨特。
街道蜿蜒曲折，鋪着深灰色的石板，兩側是各種風格迥異的建築。
有的是普通的石質房屋，有的則像是活體金屬澆築而成，表面不斷變換着細微的紋路；
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巨大生物的骨架改造而成，在陽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塔樓，通體由透明晶體構成，每一塊晶體都在不斷變化角度，使整座塔看起來像是在緩慢地旋轉。
“那是檢測塔。”伊森順着羅恩的目光解釋道：
“塔頂的晶體會根據深淵活躍度變換顏色，從平靜的藍色到危險的紅色，共有七個等級。”
羅恩望向塔頂，看到晶體呈現出平靜的淡藍色光芒，顯然目前的深淵活躍度處於較低水平。
街道上行走的居民更是各種族混雜——除了與伊森相似的灰皮人類外，還有各種異族。
這些不同種族的居民身上都帶有相似的深淵變異特徵——灰色皮膚、發光的眼睛、不自然的肢體延伸或異常的體表紋路。
伊森注意到羅恩的觀察，微笑着解釋：
“在深淵的影響下，種族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我們共同的變異特徵某種程度上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裡沒有外界那樣嚴格的種族隔閡，所有人都平等地被深淵標記。”
他聳了聳肩，語氣中帶着一絲黑色幽默：“正是這種共同的詛咒，才創造了我們間獨特的和諧。”
隨着兩人深入城內，街道變得越來越擁擠。
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和奇特的音樂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嘈雜而有活力的聲浪。
但當羅恩經過時，一種無形的排斥力場似乎在他周圍形成。
人羣不自覺地分開，給他讓出一條通道。
那些原本喧鬧的商販和顧客突然變得安靜，目光中充滿敬畏。
靠他比較近的人在看到他胸前的徽記後，立即低頭行禮。
“都讓開點！巫師大人來了！”
一個滿臉疤痕，胳膊上帶着個袖標的高大男子低聲喝道，幫羅恩推開了幾個擋路的年輕人，聲音中滿是敬畏。
作爲一名正式巫師，羅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他的輻射場域和魔力波動，足以讓所有擁有一定感知力的超凡者察覺到危險，本能地選擇退避三舍。
伊森對這種情況似乎早有預料，臉上露出驕傲的表情。
能爲一位巫師引路是極大的榮幸，會爲他在鎮上贏得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我們的目的地到了，巫師大人。”
男人伸手指向前方一片開闊的廣場：
“這就是 69鎮最大的交易場所——深淵集市。”
羅恩的目光穿過人羣，落在那片喧鬧的廣場上。
深淵集市佔地廣闊，至少有幾個足球場大小，被分成數十個區域，各自售賣不同類型的商品。
有賣食物的，有賣裝備的，有賣藥劑的。
甚至還有一個區域專門提供各種“特殊服務”，從占卜到‘療養’不一而足。
“今天看起來好像特別熱鬧。”
羅恩指出道，注意到集市上的人流比他預想的要多得多，各色行人幾乎摩肩接踵。
“啊，是的，剛纔觀測塔的波動您也見到了，我們正處於'深淵潮汐'的波谷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