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隊長走上前來，他和幾名隊員都已經換上了特製的深淵防護裝備。
防護裝置表面鐫刻着防護符文，面罩內置的過濾系統能夠淨化深淵的有毒氣體。
“拉爾夫巫師，裝備檢查完畢。”
米勒的聲音通過魔力傳音器傳來，帶着老兵特有的沉穩：
“不過我必須再次提醒您，第四層的危險程度遠超前面幾層。即使是我們這樣的資深小隊，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
“我理解風險。”羅恩簡潔地迴應，同時檢查着自己的裝備：
“而且我準備了充分的應急預案。”
他輕撫着腰間的儲物袋，裡面裝着尤特爾給予的召喚符文，還有各種應急藥劑和逃生道具。
“探索者一號”魔像也已經完成了最終調試，隨時可以代替他進行更危險的探索工作。
他們此時正站在觀測站的核心區域，巨大的下潛平臺如同一座倒置的金字塔。
羅恩第一次親眼目睹這座令人震撼的建築奇蹟，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平臺表面覆蓋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迴路，每一道紋路都閃爍着穩定的銀藍色光芒。
但這些符文並非死氣沉沉的雕刻，而是如同血管般時而收縮時而舒張，彷彿這座龐大的構造物正在進行着某種深沉的呼吸。
除此以外，那些符文中偶爾會浮現出扭曲的面孔。
那是曾經參與建造這座設施的符文工匠們，他們的靈魂被永久性地融入了這些符文之中，成爲了維持設施運轉的“燃料”。
“雖然已經看到這東西好多次了，還是覺得他媽的毛骨悚然。”
一個粗礪的嗓音從羅恩身後傳來。
說話的是一名臉上佈滿疤痕的中年男子。
其左眼已經被某種深淵生物挖掉，空洞的眼眶裡塞着一顆會轉動的義眼。
“布雷克，注意你的用詞。”
另一名年長的女巫師皺眉道：“這裡還有其他同行在場。”
布雷克不以爲然地聳聳肩：
“事實就是事實，卡米拉。當初那幫瘋子爲了建造這個玩意兒，活活‘消耗’掉了三千多名工匠。你看看那些符文，它們還在哭泣呢。”
羅恩啓動“超凡辨識”，在特殊視野下，整個平臺如同一個巨大的符文延伸體。
無數痛苦的靈魂被束縛在符文網絡中，它們的絕望和恐懼已經化爲這座設施力量的一部分。
這就是巫師文明的本質——爲了力量和知識，一切代價都是可以接受的。
“這種程度的靈魂融合技術……”
羅恩在心中默默分析着：“如果能掌握其中的原理，對我的替身木偶項目會有很大幫助。”
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感到憤怒或同情，那種情緒對一個研究者來說毫無意義。
重要的是從中學到技術，併爲自己的研究服務。
“感受到了嗎？那種來自亡魂的哀嚎？”
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一名身穿黑袍的瘦削男子。
他的雙手被奇異的銀色手套覆蓋，手套表面爬滿了蠕動的符文。
“我是死靈術士莫德雷德，專門研究靈魂能量的應用。”他向羅恩伸出手：
“這座平臺的設計理念，簡直是死靈學的藝術品。”
羅恩禮貌地隔着一層魔力網格與對方握手，但內心保持着警惕。
死靈術士在巫師社會中地位微妙。
他們的技術有用，但人格往往極其扭曲。
“羅恩·拉爾夫。”他簡潔地自我介紹。
“哦？就是那個在新星計劃中排名第二的天才？”莫德雷德的眼中露出某種病態的興趣：
“我聽說你在血脈調製方面很有建樹……有沒有興趣合作一下？我的亡靈僕從需要更復雜的縫合，而你的技術……”
“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計劃。”羅恩冷淡地打斷了對方。
就在這時，尤特爾的虛影在平臺中央浮現。
但與平時私下會面時的溫和形象不同，老教授此刻散發着令人膽顫的威壓，銀色光芒散射時讓人如同揹負巨山。
“各位探索者，歡迎來到深淵觀測站。”
尤特爾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平臺上：
“在下潛開始前，我必須向你們說明幾個要點。”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二十多名探索者，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來自大巫師的無形魔壓。
“首先，這座下潛裝置是我用虛骸力量維持的。你們的生命安全完全掌握在我手中。”
老教授的話語中帶着冰冷的事實：
“任何在下潛過程中的違規行爲，都將被立即處決。”
平臺上瞬間陷入死寂。
幾名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探索者立刻閉上了嘴巴。
“其次，深淵第四層開始的詛咒強度，足以讓晨星級巫師都可能產生幻覺。
我的護盾雖然能夠提供保護，但如果有人企圖在下潛過程中進行任何形式的干擾或探測……”
尤特爾的虛影突然變得猙獰起來，銀色光芒化作無數觸手般的光束：
“我會親自將其投餵給更深層的深淵生物。”
這種赤裸裸的威脅，讓現場氣氛變得極其壓抑。
羅恩注意到，幾名實力較弱的探索者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很好，看來大家都明白了規則。”
尤特爾的語氣重新變得平靜：“現在，讓我們開始這次愉快的旅程吧。”
隨着老教授的操作，平臺周圍的符文開始劇烈閃爍。
那些融合在其中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尖叫，它們的痛苦被轉化爲維持護盾的能量。
“錨定當前座標……檢測深淵氣流……調整下潛軌道……”
尤特爾的聲音變得公式化：
“快速下潛過程中，你們可能會看到一些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不要試圖理解，不要試圖記憶，讓它們從你們的意識中自然流過。”
平臺開始緩緩下降，周圍的現實開始變得扭曲起來。
………………
剛進入深淵第一層時，羅恩就再次久違地感受到了那種難以名狀的壓迫感。
透過半透明的護盾，他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無盡的血色淺灘在四周延伸，腥紅的液體並非普通的血液，而是無數生物臨死前的恐懼和絕望的物質化形態。
那些“血水”在緩緩流動着，表面偶爾會浮現出扭曲的面孔。
有人類，有異族，還有一些完全無法辨認的異形生物。
這些面孔都帶着生前最後時刻的絕望表情，嘴巴無聲地張合着，彷彿在訴說着什麼。
“每次看到這種景象總是很震撼，對吧，拉爾夫？”
一個有些熟悉的男聲在羅恩身邊響起。
他轉頭看去，發現說話的居然是馬克西姆。
這位面容有些可怖的巫師，是當時在黑霧學派時給他進行職業調製師資格認定的裁定者。
“馬克西姆大師？”
羅恩確實感到意外，但很快調整了情緒：“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您。”
與在黑霧學派時相比，馬克西姆的深淵污染程度明顯加重了。銀色鱗片從手部蔓延到了半邊臉頰，那些細密的鱗片在護盾的光芒照射下，閃爍着不祥的金屬光澤。
這些鱗片還在緩慢蠕動着，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爬行。
“哈哈，世界真是小啊。”
馬克西姆爽朗地笑道，但笑聲中帶着一絲苦澀：
“我還記得在黑霧學派時，你還只是個對深淵充滿好奇的學徒，現在……”
他仔細感知了一下羅恩身上的魔力波動，眼中露出明顯的震撼：
“天哪，魔力都快超過我了？這才過了多長時間……果然不愧是新星計劃的次席。”
馬克西姆感受到的是羅恩已經壓制過的魔力波動，大概只有真實魔力總量的三分之一不到。
“運氣比較好。”年輕巫師謙遜地回答，同時觀察着馬克西姆臉上那些異變的鱗片。
在“超凡辨識”的視野下，這些鱗片實際上是某種寄生性的深淵孢子，它們正在緩慢地改造宿主的生理結構。
雖然過程痛苦，但也確實能帶來力量的提升。
“那麼，你這次來深淵是爲了什麼？”
馬克西姆好奇地問道：“以你現在的地位，應該不需要在這種地方冒險了吧？”
“收集一些特殊材料，爲以後突破月曜級做準備。”羅恩沒有完全說實話：
“您呢？”
馬克西姆低聲嘆息，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鱗片：
“我是爲了徹底融合這些該死的東西而來。”
他搖頭苦笑道：
“深淵污染雖然痛苦，但也是最好的催化劑。如果不能在污染完全擴散前掌控它們，我就只能等着慢慢變成怪物了。”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沉重：
“說實話，我原本以爲自己這輩子就止步於晨星級了。但卡桑德拉大人的征服計劃，給我們這些潛力已盡的傢伙帶來了新的希望。”
提到卡桑德拉，馬克西姆的眼中燃起了狂熱的光芒：
“我親眼見過從‘晶體文明’帶回的活性礦物，那些東西能夠互相串聯後自我迭代，具備比普通巫師更強的分析能力！”
羅恩默默聆聽着，心中對卡桑德拉影響力的擴散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這種征服的誘惑確實強大，連馬克西姆這樣半退隱的探索者都被其吸引，重操舊業起來。
就在兩人交談時，平臺進入了第二層。
這裡的血色淺灘變得更加扭曲和危險。
無數個破碎的空間囊泡在血海中漂浮着，每個囊泡都包含着不同的時空環境。
有些囊泡中燃燒着永恆的火焰，有些則被絕對的寒冰覆蓋，還有些充滿了蠕動的觸手狀生物。
最可怕的是，這些囊泡會隨機融合和分裂，創造出更加混亂的環境。
偶爾有囊泡破裂，其中的內容物會傾瀉到血海中，立刻引起劇烈的反應。
“第二層了……”馬克西姆的聲音變得緊張起來，“從這裡開始，即使有虛骸保護，我們也能感受到深淵詛咒的邊緣效應。”
果然，羅恩開始感受到一種微妙的精神壓迫。
那不是直接的攻擊，而是一種潛移默化的侵蝕，試圖在他的意識深處植入某些不屬於自己的想法。
他立刻啓動《噬星者的囈語》進行防護，星辰的冷漠之力形成了一道堅固的精神屏障。
但其他探索者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羅恩注意到，那名死靈術士莫德雷德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
當平臺抵達第三層時，周圍的環境再次發生了劇烈變化。
血色淺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沙漠。
無數生物的殘骸被風化成粉末，在這片死亡之地中永恆地循環着。
天空呈現出令人壓抑的深紫色，沒有太陽，只有幾個巨大的器官狀天體懸浮在高空，散發着病態的熒光。
這些“天體”實際上是某些古老存在的器官，它們在被深淵吞噬後，成爲了這一層的“照明設施”。
“第三層到達，目的地是這裡的乘客，準備下車。”
尤特爾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從現在開始，你們將直接暴露在深淵環境中。記住，謹慎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這句話看上去是對於所有人說的，實際上卻是他單獨對於某人的囑咐。
平臺緩緩停穩，護盾開始逐漸消散。
瞬間，深淵特有的壓抑氣息撲面而來。
那是一種混合着死亡、絕望和瘋狂的複雜氣味。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探索者，也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
這些氣味中還混雜着一種甜膩的腐臭味，那是無數屍體在深淵環境中發酵後產生的“香氣”。
“那就再見吧，羅恩。”馬克西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目標是再去一次第六層‘迷宮之域’，那裡有能夠催化突破的特殊環境。”
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記住我的話，在深淵中永遠不要相信任何看起來‘友善’的存在。這裡的每一個生物，包括那些看起來像人類的，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我會記住的。”羅恩鄭重地點頭，“也祝您突破順利。”
馬克西姆的隊伍，包括三名血脈改造過的戰鬥奴隸和兩名僱傭兵。
這些人雖然實力只能算尚可，但在深淵環境中都有着豐富的生存經驗。
而羅恩的隊伍則由米勒小隊組成。
這支資深隊伍在深淵探索方面有着無可比擬的經驗，每個成員都是從無數次生死考驗中活下來的老兵。
“保持隊形，不要單獨行動。”
米勒的指揮經驗，在這種環境中顯得極其寶貴：
“這些黑沙能夠感知恐懼情緒，越是害怕就越容易遭到攻擊。”
果然，當隊伍踏上黑色沙漠時，那些看似普通的骨沙立刻開始蠕動起來。
它們像活物一樣聚集在隊員們的腳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彷彿在品嚐着踩踏者的生命氣息。
羅恩啓動自己的感知能力，在他的特殊視覺中，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徑逐漸清晰。
那是一條蜿蜒曲折的道路，巧妙地繞過了大部分危險區域。
“左前方三十度，避開那片顏色較深的區域。”他指向遠處：
“那裡的骨沙密度更高，可能隱藏着某種掠食者。”
米勒信任地點頭，開始調整隊伍的前進方向。
作爲資深探索者，他知道在深淵中，任何細微的異常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險。
經過幾個小時的小心穿行，他們成功穿越了第三層的主要危險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