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默這話說完,最詫異的人,不是百里瓔珞,而是那原本見着桑默向自己這邊走來就開始心跳加速而後又馬上心跳凍結的鮮于千瀾。
鮮于千瀾原本隨着桑默的身影一路相隨而來,裡面的認真執着是源源不斷的,卻在聽見桑默的下一句話後,竟一時詫異的怔住,半響回不過神來。
他以爲,在這裡能從桑默的嘴裡聽見她對自己的介紹,卻不想桑默會臨時有了這樣的轉變。所以,他不知道桑默是原本就這樣決定好的,還是有意的想要避開?
但是,無論是哪一樣,鮮于千瀾都覺得心裡泛酸。儘管,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權力去怪桑默這般明顯差別待遇,但是感覺並不是能由他能控制得了的。所以,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用默默失望的眼神來表達自己對她的不滿。
“額——”
被鮮于千瀾那樣充滿失望的眼神盯着,桑默還真的很不適應,但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找不到什麼可說的。於是,桑默只能伸手摸了摸鼻樑,將視線移向別處,所謂眼不見爲淨,只要不去看,就不會有什麼心虛神馬了。
想想,桑默是有一點心虛的。
其實,她一早就打算將鮮于千瀾放在最後來擋駕,因爲,以鮮于千瀾的身份和背景實力,水月國得天獨厚的瀾王爺加上朱戟樓樓主。用這樣的身份背景,怎麼說表面上都要比他們這幫人的有看頭一些的。所以,桑默理所當然的將他推出來了。
而且,桑默也是估量過的,聞人魄的狂煞門、亓官夙的神醫谷和亓官家族,他們一個是黑暗的地下組織,一個是不問世事的隱世桃源,而亓官家族,經過上次的那番混亂,桑默不認爲他們已經將內部問題給解決好了。
況且他們都跟她有着一定的牽連,實在是不宜衝到最前線當炮灰。因此,還是鮮于千瀾這邊最實用,因爲,他既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沒有多大的深交,所以,只能借他一用了。
其實,真說起來,他們也不過是等價交換而已。畢竟,他們會來此也是因爲救他。所以,桑默也就真的只是心虛一點點而已,因着她的自私。
“瓔珞,他說的是真的?”
這般,聽見說桑默的話之後,獨孤逖微眯着眼看向離着自己座位不過一手之隔的百里瓔珞,話裡的質疑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這時候,獨孤逖纔想起在場的還有百里家族的一員。而這個認知,讓獨孤逖突然的在心裡有了一絲懷疑,因爲,到此爲止,獨孤逖都不曾見過百里瓔珞開過口。
現在,認真看來,百里瓔珞不僅是沒有開口,而且神色平靜無一絲異常,他鎮定自若的樣子,好似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值得他驚訝詫異似的。這看在獨孤逖眼裡,無疑是某項認定的事實一般,縱然,纔會有此一問。
“獨孤伯父,桑公子說的若是瀾王爺的話,那麼,小侄也是在昨晚來府上遇上才知道。因爲,小侄進門的時候,看見漾兒等人全都倒地昏迷,而又恰巧見着有一批人正要離開,於是便讓棠祏待人將他們拿下了。後來爲了給漾兒找解藥,就問了被拿下的那批人,而識得瀾王爺就是在那時候了。”
見獨孤逖帶着質疑的詢問過來,原本有些暗惱桑默將麻煩丟給自己的百里瓔珞不得不接口回答,雖然,他不知道桑默這樣做的目的。
百里瓔珞自然是知道獨孤逖在質疑什麼,但是,本着獨善其身的決心,在明知道這件事只怕也已經被人認定了,可百里瓔珞還是一五一十的將自己還知道的做過的說出來,至於別人會不會相信,他其實也不是很在乎。
“什——什麼?瓔珞,你剛纔——說的——瀾——瀾王——爺是——是——”
只是,百里瓔珞的話雖是作釋了一番,但是聽進獨孤逖耳裡的卻只單單是‘瀾王爺’三個字,而後便是愣愣的怔然,至於其他的什麼已然成了浮雲。待獨孤逖回神的時候,剩下的也就只有抽斗着麪皮哆嗦着兩片脣角,好半天才將一句話斷斷噌噌的說完。
這一次,從百里瓔珞口中聽見的介紹,絕對已經不能用驚嚇來形容獨孤逖此刻的所受到的衝擊了,這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之外了,所以,獨孤逖在瞬間便有了想死的想法。
“鮮于千瀾,水月國的瀾王爺。獨孤城主一定沒有想到吧,是不是很興慶?是不是很感謝我提前讓你打消玉石俱焚的念頭啊。”
桑默故意的把獨孤逖絕望的顫抖眼神看做是激動的反應,隨即還特意露出很歡喜的樣子,卻將顯而易見的答案特意清楚明白的說一遍給他聽。
“呵呵,獨孤城主,要知道,這瀾王爺可也是獨孤小姐用迷魂散請進貴府做客的人之一啊。我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貴府裡,也是因爲尚且與瀾王爺有過幾面之交,所以,看在這點交情上,我才上貴府來曾送解藥,以換得瀾王爺安然離開貴府的。卻不想,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獨孤城主回府,可見,這老天爺啊,還真是會作美,這些個讓世間人難得見上一個的,竟一下子就讓獨孤城主遇上仨兒,這可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情了吧。要我說啊,還是獨孤城主福厚啊。你們說是不是?呵呵呵--”
桑默興致勃勃的繼續爲獨孤逖解釋着鮮于千瀾出現在此的原因,一邊說,還一邊搖頭晃腦的對着大門外的天空投去一眼,連老天爺都不放過。句句說的很是喜慶,卻字字都是明褒暗損,甚至還不忘鼓舞其他在場的人一起附和。
話聽起來完全是一片好心好意的意思,但是,相信沒有個人會認爲話裡的意思真的只是單純好心而已。於是,大家都看着桑默,看她臉上的神情便都明瞭,她是故意的。
於是,大廳裡的人,除了獨孤逖父女二人,其他在坐的各位,忍不住的背脊發涼。不是說她的人有多壞,而是畏懼明明是一介女流,但報復人的方法竟這般的讓人覺得恐怖。
所以,明明是瞭解桑默爲人的万俟珩一行人,也爲這一次見着桑默解決事情的手段而深深的震撼在心。也都暗暗鬆一口氣,只爲自己不是她的敵人。
其實,不只是万俟珩他們有如此感受,甚至是包括對桑默完全不瞭解的百里瓔珞,此刻都在心裡告誡自己,無論如何,哪怕做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都不能與桑默爲敵。這樣一個只用一張嘴,簡簡單單的就能將熱置於死地,還不是經由自己的手,這是何等有心機城府和智力的人。
“你!你——”
獨孤逖已然是再沒有了說話的底氣,只狠狠的瞪着桑默張了張嘴,而後終是無力的耷拉了下去,再無半點氣焰,只雙手緊緊的摟着懷中的嬌兒,卻顫抖得叫人看着都想要同情一把。
“你——你們,要殺要掛都隨便,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讓我用我的命來代替小女償還她惹下的這些事情的要付出的代價?——我,獨孤逖,請——求,你們!”
水月國的瀾王爺是何等的尊貴之軀,這是全水月國的人都知道的事;朱戟樓的樓主是何等的智慧過人手腕高明,這是全天下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獨孤逖已然絕望,不想再做垂死掙扎,那無異於是以卵擊石,還不如找些機會用自己的名換取女兒的一條活路。
這就是一名父親對女兒最後的愛了吧!多麼的偉大啊!桑默看着已然沒了任何生氣的獨孤逖,看着這一族之長一城之主爲了保護女兒,把怕用盡自己最後的意思尊嚴,也在所不惜。
突然的,桑默腦海裡閃過一些久遠的回憶畫面,頓時覺得這件事一下子就變得沒有了任何的趣味,原本因爲這對父女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決心要讓他們認清現狀的動力,瞬間的就消散了。
“我說,我們回去吧。”
桑默望着那抱在一起彼此依偎的父女倆,突然輕聲的說道。
這對父女縱然作惡多端,是該千刀萬剮,但是,獨孤逖所付出的父愛並沒有任何的錯,任何人做父親的人,都想要給子女最好的寵愛,獨孤逖只是選錯了寵愛女兒的方式而已。
所以,將他們逼至這種地步,桑默覺得,可以了。剩下的,她不想再繼續了。
“那我們就回去吧。”
桑默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万俟珩還是聽見了,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伸手牽起她的一隻手,握在自己手裡,點點頭,迎合着桑默的意願。
欸,她終究還是一個他們所熟悉的溫柔又心軟的人。万俟珩默默的在心裡感嘆,因爲知道桑默爲人,也明白她在這時候喊停的心情變化,所以,他選擇支持。
“咦?我們真的現在就回去嗎?”
亓官夙有些不甘心的望着桑默,嘴上雖然是在問,但是心裡明白終究還是會碎了桑默的意離開,但是,心裡多少還是會有些鬱悶不下。
而桑默並沒有回答亓官夙的問話,就只是木木的盯着亓官夙的一雙大眼,也不說話,似要望進他的心裡一般,眼裡全是別意的瞭解。
而亓官夙,在被桑默這樣看着時,突然沒底氣的垂下了頭,然後便不再開口,只起身走到桑默的身邊,用行動表示自己的回答。她,怕是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