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早年無子,爲了鞏固地位就抱養了宮人所生的皇子,便是當今聖上。最初兩年母慈子孝,也是一樁佳話。”
“可後來,太后娘娘懷了身孕,生下了親生的皇子,即先太子。”
“先太子死後,太后娘娘消沉了好幾年,之後才重新振作,幫助聖上奪得了東宮之位。”
如果先太子是自然死亡就罷了,算是他時運不濟,怪不得他人。
可如果先太子是死於中毒,那背後的事情就不敢深想。
難怪護國公和大理寺卿談“黑泥”而色變,皇室在追查的,根本不只是玉妃娘娘之死,他們查的,分明是先太子之死!
涉及國之正統,背後的真相恐怕會讓天下大變。
溫婉眉頭緊皺,一顆心雷如戰鼓。
有句話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好後悔,就不該貪財收下沈御的家主令,現在好了,惹上了一身麻煩!
老夫人嘆氣道:“許是先太子在天有靈,時隔十八年,依舊將這個案子翻了出來。太后娘娘藉機清查內宮,還真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當年先太子死的時候還很年輕,府中並沒有太子妃,只有幾個通房。先太子死後,由太醫替幾位通房診脈,確定她們沒有懷孕,才讓她們替先太子殉葬。”
說到這裡,老夫人擡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溫婉。
溫婉接收到她的視線,心頭一跳,立刻知曉接下來老夫人要說的,應該就是周伶伶的身世了。
果然,老夫人說:“太后娘娘記得東宮通房有六人,可殉葬的冊子上記錄的卻只有五人。當初替通房診脈,是由太醫院陳院使負責的,一路追查後才發現了滄王的存在。”
*
從老夫人院子裡出來的時候,溫婉心情越發沉重。
月光清碎,樹影搖曳,她垂頭喪氣的走在後院的小路上,思緒紛亂。
什麼先太子在天有靈,溫婉是不信的。
比起疑神疑鬼,她更願意相信,這一切的背後都是人爲。
玉妃娘娘出殯之時,好巧不巧有野狗衝撞送殯隊伍?
又巧合的露出了玉妃娘娘的腳底,讓隨行的玄通大師瞧見?
皇妃出殯都有制式,屍身所穿的衣服鞋襪都是宮廷標準,不說多厚,但襪子總有一雙吧?
玉妃娘娘屍體滾出棺木的時候,就那麼巧,剛好把鞋襪蹭掉了?
“婉姨娘。”
提着燈籠的阿貴從遠處走來,看見溫婉的身影,才鬆了一口氣。
“婉姨娘,你遲遲沒有回院子,我們都很擔心。”
溫婉這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她勉強笑了笑,“沒事,總歸在將軍府,也不會走丟。”
“話雖如此,但是如今的將軍府……”阿貴的話沒說完,溫婉卻聽懂了。
連和她最親近的春娘都是護國公派來的奸細,更何況其他後宅裡的人。
想到春娘,溫婉又忍不住一番感慨。
“對了,春孃的身後事怎麼安排的?”
阿貴提着燈籠在前面領路,說話的聲音在夜色裡顯得涼幽幽的。
“夫人說,像春娘這種將軍府的叛徒,是沒資格入土爲安的,便讓管事的找了一張草蓆,將春孃的屍體裹了。準備明天派人去城郊找個空地,架上乾柴,一把火燒個乾淨。”
聞言,溫婉垂着頭,好一會兒沒吭聲。
許久後,她輕聲問:“春娘在老家,還有親人嗎?”
阿貴:“我就知道婉姨娘心底好,一準兒會問這件事,所以提前在管事那裡打聽了。”
“春娘在臨邱城還有一個七十歲奶奶和八歲的弟弟。”
溫婉詫異的擡頭,表情一怔,“上有老下有小啊。”
阿貴不置可否,“聽說前些年臨邱城發大水,府衙將城中青壯年都拉去抗洪,誰知道上游決堤,一下將去抗洪的人被沖走了大半。春孃的父母,就在其中。”
這倒是溫婉沒想到的,春娘往日從未提起過家裡的情況。
“既然是府衙組織的,那都是抗洪的英雄,難道府衙就沒有給撫卹什麼的嗎?”
阿貴搖搖頭,“這些我就不清楚了,都過了好些年了,管事的也是曾經路過臨邱城的時候,幫春娘去看望過她奶奶和弟弟,才知道了個大概。”
兩人在夜色中又走了一會兒,溫婉腳步一頓。
“我想明天去送春娘最後一程。”
阿貴一怔,隨即點點頭。
“好。明天他們出發的時候,我來叫你,我陪你一起去。”
溫婉淡淡的應了一聲。
*
這天晚上,溫婉一夜輾轉難眠,幾乎沒怎麼閤眼。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的腦海裡就會出現春娘臨死前的畫面。
三年的相處,在她的記憶裡,春娘不過是個性子有些膽小的普通姑娘,是個遇到受傷的小鳥都會溫柔的吹氣安撫小鳥的女孩兒。
所以,春娘竟然幹出這麼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溫婉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天亮,阿貴來叫她的時候,就見她頂着兩個偌大的黑眼圈。
阿貴無奈嘆氣,只能抱了一牀被子,一併塞進馬車裡,讓她在車裡眯會兒。
溫婉迷迷糊糊的爬上馬車,半睡半醒的歇了一陣,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車停下的時候,阿貴纔出聲喚她。
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山腳下的空地。
幾個將軍府的小廝在空地上堆了乾柴,乾柴邊上,是草蓆裹着的春娘,一名管事在旁邊準備火油。
除了他們,這裡再沒有其他人。
很快,草蓆被擡到乾柴上,管事澆上火油,又拿出火摺子扔上去。
火苗瞬間往上竄,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落在溫婉的臉上,襯得她臉頰緋紅。
阿貴側頭盯着溫婉看了看,眉頭微蹙,“婉姨娘,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溫婉愣愣的,感覺思維運轉有些遲緩,“沒有啊?怎麼,是哪裡不對嗎?”
阿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她看起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溫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暖烘烘的,難不成是發燒了?
阿貴勸道:“要不一會兒回去的路上,找個大夫看看吧。這幾日你勞心傷神,也正好開個安神的方子調理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