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海瑞商務中心,底樓咖啡廳。
意懷涼把米色的羊絨大衣脫下來,掛在椅背上,看向對面臉色並不最好,略帶些風塵僕僕的喬逸誠。她關心地開口道:“逸誠,剛從香港回來沒幾天吧?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這次的香港國際珠寶節,你的任務很重嗎?”
喬逸誠搖了搖頭,“跟往年差不多,只是作爲嘉賓出席,過個場而已。”他看看意懷涼,只見她的面色卻是紅潤更勝從前。“你怎麼不多休息一陣?體都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意懷涼應了一聲,“早就好了。如今,只是極偶爾地會咳一下,不過已經不礙事了。”
喬逸誠溫和地說:“懷涼,健康是頭等大事,千萬別大意了。你這病還是得根治,否則,萬一落下什麼後遺症,就麻煩了。”
“我知道了。”然後,意懷涼好長時間都不說話。
喬逸誠覺得她的神有些言又止,與平有異。“發生什麼事了?”
意懷涼靜了靜,放下咖啡杯,在嫋嫋的氣中看向他。“逸誠,你大哥...最近在香港新註冊了一家公司,你...知道嗎?”
喬逸誠露出疑惑的表,“是嗎?大哥在生意上的事,我向來都不太清楚。”
意懷涼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下來,她執着銀匙在咖啡杯裡慢慢地攪拌。“前兩週,這家公司在C城的上田開發區拍了一塊地。這塊地...原本是我先生他們公司裡,明年上半年最重要的一個項目。”
喬逸誠擡眸,震動地看她。“大哥他......”
意懷涼把事的大致形,跟他簡單地說了一遍。她擒了絲苦笑,“老實說,逸誠,本來...我真的很怕...怕你也參與了這事。”她彎了彎嘴角,“所幸沒有,你一直都是我最初認識的那個善解人意且風度絕佳的喬逸誠。”
意懷涼的微笑有些悠遠地延伸開來,眼中染上幾分懷念。“逸誠,在法國的那幾年,假如沒有你,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撐得下來。我一直把你當作最有才華的同學,最包容的兄長和最知心的朋友。逸誠,我想,我是明白你對我的心意的。可我在那個時候...在我生命中...最絕望的那段時期,我根本沒有能力去承任何人的。而如今,我已經嫁給霍西。他對我說,讓我和他,把從前的那一頁,一起翻過去。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否真正做到,但我會努力。至少以後的子裡,我會全心全意地對他。”
意懷涼兩手交握,平放在膝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微微顫抖。“逸誠,我們...終究是錯過了...我當年的自私和怯懦,耽誤了你很多年。無論你和你的家裡人怎樣怨我,我都無話可說。我只希望,不要牽連我的先生。畢竟,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可喬逸誠...他又有什麼錯?要這樣承受自己的傷害?說完這番話,意懷涼只覺得,自己滿嘴全是苦澀。明明她點的並不是清咖,卻讓她苦徹心扉。喬逸誠這樣的人,謙遜、優雅、衿貴,讓人只想把所有美好的辭藻,全都用在他的上。對於他,哪怕稍有冒犯,都會覺得是一種罪行,更不要說狠下心來傷害他。可是意懷涼卻不得不這麼做,因爲有選擇,就會有取捨。而既然她已經做出選擇,那麼即便再不忍心,也不得不捨。
喬逸誠的眸中氤氳之氣漸濃,好像一口盛着憂傷的深泉,泉水滿得快要溢出來。“懷涼,其實你不用再說一次的。上個月,我去醫院探望你的時候,已經徹底明白你的心意了。我大哥的行爲,確實讓我始料不及。我代他向你們道歉,我會盡快說服他收手。”喬逸誠的嗓音平寂而乾澀,他喝了一口咖啡,緩緩開口:“懷涼,我從來沒有怨過你,更沒有後悔過這些年的陪伴。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你帶給我的,就全部都是美好。也許你不知道,懷涼,有時候,我甚至感謝你的先生。或許,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但現在的你,遠比在法國時要開懷得多。至少,我沒有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逸誠...我...”意懷涼哽咽得不行,她仰起頭,用雙手捂住眼睛,有細細的水滴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喬逸誠這樣無怨無悔的傾心相待。
喬逸誠淡淡地笑,“不要哭,懷涼,也不要說對不起。否則,我會真的無法放手。”他站起,從椅背上幫意懷涼把她的大衣拿下來。俯把大衣遞給她的時候,他低下頭,嘴脣極輕地擦過意懷涼的臉頰。那是一個薄如蟬翼的吻,最初的、也是最後的一個。他輕聲說:“懷涼,可能...我很快就要回香港了。所以今後,我們或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經常見面了。”喬逸誠扶着意懷涼站起來,“要幸福,懷涼。假如有一天,他對你不好...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意懷涼與喬逸誠分別之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會兒。她想,與喬逸誠今的這一別之後,下回就真的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見他了。
聽到客廳裡響起開門聲,在書房上網的霍西馬上走了出來。他看到被冷風吹得臉色通紅,連帶眼睛也微紅的意懷涼,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他大步走上前抱住她。“怎麼回事?你冷得像塊冰!”
意懷涼靠在霍西懷裡,終於尋到一絲溫暖。她無力地搖頭,“沒什麼,就是剛剛送走一位朋友。也許...咳咳...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只要還活着,就不會見不到!”霍西看她又開始咳起來,頓時急了。“你啊,體還沒好透,就跑出去吹冷風!這不是故意叫我擔心嗎?”他看意懷涼楚楚可憐的樣子,也不忍心再說什麼。只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到浴室裡,替她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還記不記得你出院之前,醫生說的話?醫生說,這幾個月裡,最忌諱感冒。萬一要是再有個頭痛腦的引起肺炎,你這輩子就別想好透了!”
霍西幫意懷涼把外脫下來,拿在手裡,走出浴室。關門前,他把半個腦袋探進浴室,惡狠狠地威脅意懷涼道:“好好泡個水澡,去去寒氣。要是明早起來,讓我發現你還是感冒了的話...那這一個月,你都別想再跨出家門半步了!”
洗完澡,意懷涼的精神好多了。她泡了壺滾燙的英式紅茶,端到書房裡,倒了一杯紅茶給霍西。“阿西,你公司裡...喬逸行做的那些事,我都已經知道了。你早該告訴我的。”
霍西瞪着眼睛瞅她,“你怎麼知道的?”
“未濃說的。”
“墨然告訴她的?”
“不是。她說,是江墨然打電話的時候,她無意間聽到的。”
霍西拍桌子,“江墨然這個混蛋!我還特地關照過他不要多嘴!我跟你說,假如他不是故意讓未濃聽到他的那個電話,我就把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意懷涼給自己也倒了杯紅茶,捧在手裡捂着。“你本來就不該瞞我。就算江墨然是故意說出來的,也正常得很。畢竟你們是合資開的公司,總不能讓人家平白被牽連着受損失。”
霍西撇嘴,“他算受了哪門子的損失?懷涼,實話跟你說了吧。前陣子,當我們發現喬逸行在收購西江建設的股票,縱股價的時候,我便開始忙得腳不沾地回購股票。墨然這傢伙倒好,甚至還趁勢把自己的股票拋出去,跟風賺了兩把!所以,要損失也輪不到他。至於我,就當作是花了幾倍的錢,買下你那條‘一吻小姐’的項鍊吧。拿人手軟,這下也算是不欠他們喬家的了。”
意懷涼心道,他還真是在意這條項鍊的事。“我想,喬逸行應該會盡快收手的。不管怎樣,你們這麼鬥下去,總歸是對誰都沒有好處。”
霍西倏地擡頭,目光灼灼。“你去找過喬家老三了?”見意懷涼點了下頭,他挫敗地撓頭,把她抓過來,抱到自己上坐着。“唉,我這不就是爲了...不想讓你煩心嗎?這本就是男人之間的鬥爭。本來,就算喬逸行不收手,接下來的幾天裡,西江建設的股票也會逐漸回升了。他有他的手段,我自然也有我的招數。要不然,你還真以爲,你老公前一陣都是白忙活了,現在只能坐着等死啊?”
意懷涼對霍西如此形於外的懊惱有些失笑。“好好好,我知道你有本事。可像現在這樣,兵不血刃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也很好嗎?你省了這份見招拆招的精力,用在別處豈不更好?”
霍西眼尾一挑,笑了。“老婆,你說得很有道理,那我就把這份省下來的精力,用在你這處了。”他說完,就抱着意懷涼,朝沙發上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