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時尚頻道,關於珠寶鑑賞專欄一事,在意懷涼與喬逸誠就各大小細節,鉅細靡遺地來回磋商了近兩個月後。成功地錄製完成了第一期。
在這段時間裡,喬逸誠每週去時尚專欄辦公室的次數,幾乎比他進自己辦公室的次數還多。而他每回去時尚專欄組,總會順道帶上許多飲料、點心,分給大家。
在此之前,時尚組衆人皆久仰喬逸誠其名,卻幾乎沒人在任何公衆場合見過他。由於.珠寶的名氣實在太大,便難免也在喬逸誠的身上貼了高不可攀的標籤。大家全沒想到,他竟會是他們意主編留學法國時的學長。更沒想到,近距離接觸下來,喬逸誠竟然如此平易近人,慷慨親切。辦公室裡,以Emma爲代表的幾個年輕姑娘,全都被喬逸誠迷得神魂顛倒。
就連稍老成一些的助理小肖,也抵擋不住喬逸誠的魅力。每次他來,小肖和一幫年輕姑娘們,都要鞍前馬後地主動請纓。挖空心思地找出許多細枝末節的不起眼問題,以供喬逸誠和意懷涼商討。如此,便好多留喬逸誠一會兒,多延長一些錄製節目之前的前期準備階段,以期許下次再見到他。
這番情形,倒恰恰也合了喬逸誠的心意,唯獨讓意懷涼十分頭疼。在最後一次的前期準備會議上,小肖照例敲門走進會議室,拿了一頁紙,遞給意懷涼和喬逸誠。意懷涼瞄了一眼紙上密密麻麻記錄着的無聊問題,終於忍無可忍道:“小肖,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小肖戀戀不捨地看了喬逸誠一眼,退出去了。會議室的門剛關上,意懷涼就揚了嗓子對喬逸誠說:“逸誠,你再這麼拖進度,我可要跟你翻臉了!”
喬逸誠無辜地眨眼,“目前爲止,我什麼意見都沒發表過啊。=烽=火=中=文=網=是你這邊的人,工作態度精益求精。”
“那還不都是因爲你這個藍顏禍水!”意懷涼把小肖拿過來的那張紙,往桌上“啪”地一拍。“你瞧瞧,這提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什麼錄製當天,主持人應該配戴什麼款式的絲巾,才能與喬先生的領帶相配。什麼麥克風應該別在哪個位置,才最能體現喬先生優雅的聲線。我看這羣丫頭們,全都被你七魂勾走了六魄!”
喬逸誠難得看她發飆的樣子,忍俊不禁道:“懷涼,注意風度。別忘了,這裡是你的會客室。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隨你怎麼對我吼都行。”
他說完這句話,果然就看到Emma探頭探腦地推門進來。“不好意思,意主編,我好像聽到裡面的動靜有點大,就進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意懷涼沒吭聲,喬逸誠只好咳了一聲說:“我們討論得很好,沒什麼要幫忙的,多謝你。”
待Emma走出去之後,喬逸誠月白風清地笑,“懷涼,其實你們組裡的人,都挺可愛的。”
意懷涼按着太陽穴無奈道:“逸誠,要是我的每檔專欄,都是這樣的效率。那我一天就算有四十八個小時,都不夠用。”
“以公謀私,是我不好。”喬逸誠坦然望着她的眼睛,跟她道歉。“可惜,我最想要勾她魂魄的那一個,卻還是紋絲不動。”他苦笑了一下,把手上珠寶鑑賞專欄的準備稿放下。“好了,那就按稿上的內容定下來吧。”
他這麼好說話,倒叫意懷涼有些汗顏剛纔的遷怒了。“真的沒有任何意見了嗎,逸誠?”
喬逸誠想了想,說:“意見確實沒有,但我有個私人請求。這個專欄的最後一期,你能和我一起參與錄製節目嗎?”
意懷涼猶豫片刻,終點了點頭。
這檔好事多磨的珠寶鑑賞專欄,便由此算是終於塵埃落定。七月十二號這天,第一期節目錄完以後,專欄裡的人便嚷着要去慶祝。
不知誰說了一句:“今天是意主編的生日。”
Emma聞言,頓時更加來勁了。“真的嗎?那今天更要好好慶祝一番了。海潮路上新開了一家概念餐廳,最近在網上火得不得了。要不我們今天就去這家試試吧?”
小宇也興高采烈地說:“城水路的那家川菜館纔是一絕,去那家吧!”
徐主任笑罵:“你們這兩個吃貨,到底是在爲意主編慶生呢?還是在爲你們慶生?先去買蛋糕再說!”
喬逸誠陪意懷涼交完片給導播,看他倆還有事商議,便先她一步回辦公室。正巧聽到大家唧唧喳喳的熱鬧討論,他很快就聽出了端倪。笑着說:“既然如此,那今晚就由我來做東,請大家一起去吃個飯,慶祝一下吧。也好趁此機會,答謝各位這些日子以來的耐心配合。至於餐廳,過一會兒還是等壽星來了以後,自己挑吧。^烽^火^中^文^網^”
衆人齊歡呼,喬逸誠又補充了一句,“蛋糕就不用買了,你們的意主編不太喜歡過生日。”
意懷涼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聽見大家一片歡聲笑語。她擒着笑問:“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呀?”
Emma蹦到她跟前,說:“喬先生要請我們去吃飯,慶祝第一期珠寶鑑賞專欄錄製成功!”
意懷涼不贊同地看着喬逸誠,“唉,你這樣,會把我組裡的人給徹底寵壞。以後要是每錄完一次,他們都吵着要慶功,那可叫我怎麼辦?”
喬逸誠笑得如沐春風,“我以爲,這是身爲贊助商,應盡的責任。”
意懷涼故意對Emma板起臉,“喬先生是我們的客人,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點,竟然敢敲詐客人。下不爲例,知道嗎?”
Emma乖乖地點了頭,把自己和小宇對餐廳的提議告訴她,問她選哪一個。
意懷涼尋思了一下,說:“那就去海潮路上的概念餐廳吧,大熱天的,還是吃得清淡一點。”
每次與時尚組的人出去聚餐,席間總是熱鬧非凡。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一羣小丫頭們,嚷着要意懷涼說說她在法國留學期間的趣事。
意懷涼想了想,“真沒什麼有趣的事,每天都挺平淡的。”
Emma切了一聲,忿忿道:“浪漫花都,懷揣着全世界女人美麗夢想的地方啊!香榭麗舍,鐵塔,頂級奢侈品,碧眼帥哥,可你竟然說平淡!意主編,你實在是太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好吧好吧,讓我再想想。fhzww點com”意懷涼被小姑娘的義憤填膺惹笑了,託着腮道:“都說法國人英文不好,這點我深有體會。那是我剛到法國的時候,還不怎麼會說法語。?有一次,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在街上找了一個你剛纔說的那種,高大魁梧的碧眼帥哥,用英語向他問路。他當時手語並用地跟我說了兩句類似於法語的英語,我沒聽懂。於是,這個帥哥就很熱情地直接給我領路。我當時心想,外界都說法國人傲慢,其實他們友善好客得很。
整整走了大約一公里路,卻哪裡想到,這個帥哥竟然帶我走到一個外國遊客的資訊問詢處。他示意我把剛纔的問題,再同問詢處的工作人員說一次。我便從善如流地又用英文問了一次路,這回,工作人員說的英文,我終於聽懂了。我要找的地方,就在我剛剛被這法國帥哥領着走過來的方向,原路返回一公里的路口左轉。”
在場衆人聽完都笑翻了,意懷涼也撐不住笑道:“那天,我白白走了兩公里的冤枉路,還是踩着高跟鞋走的。那以後,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法語好好練會。”
喬逸誠看着意懷涼的動人笑臉,以及眼中的明媚笑意,心中頗感欣慰。其實他對意懷涼的最大期許,就是希望她能夠真正快樂。不論她現在有沒有如自己所願地同自己在一起,可比起在法國的那段時間,意懷涼確實快樂了許多,這卻是不爭的事實。至少現在,她的笑容是真正明亮透徹的。而不像當初那幾年,無論何時,她的眼眸深處,總凝結了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憂傷。!
從這一點上來說,喬逸誠是知足的。
喬逸誠猶記得,意懷涼剛到法國的時候,情形十分糟糕。
那時,他剛進入珠寶設計課程的最後一年。他的導師雅克,是他們珠寶設計學院,乃至整個巴黎最高設計學院,最挑剔難搞的兩位導師之一。而另一位,跟雅克一樣眼高於頂的傲慢傢伙,則是他們學校服裝設計學院的泰倫斯。偏偏雅克和泰倫斯還是一對交情十分深厚的老朋友,這也可算是一種物以類聚的典型。
喬逸誠會知道意懷涼,便是因爲泰倫斯。喬逸誠那時是雅克的得意門生,經常會被派到一些額外的功課。如此一來,他去找雅克的次數,也就難免比別的學生要多一些。期間,經常會遇到雅克和他的好友泰倫斯在一起。
有一次,喬逸誠去交畫稿,正巧聽到泰倫斯在對雅克說:“上回我跟你說的,我們院裡新來的那位亞洲女孩,你還記不記得?”
雅克摸摸大鬍子,想了想,“就是你說的那個叫Evan的?看起來很瘦弱,作品卻很有爆發力的那個?”
“對,就是她。”泰倫斯從自己桌前的一堆畫稿裡,翻出一張作品給雅克看。“你瞧,這是她這次交來的作業,簡直讓我驚豔!”
聽到這裡,喬逸誠不由有些好奇。他知道泰倫斯的性子十分古怪,可謂是個徹頭徹尾的完美主義者。照法國人的說法來講,就是這人相當困難。喬逸誠進學校一年,也未曾聽說泰倫斯對哪個學生稍加辭色。此時,卻竟然聽到他這樣極力讚揚一位新來的學生,堪稱奇事。
於是,喬逸誠便湊近一點,也向泰倫斯手指的那張畫稿看去。那是一件淺紫色的禮服畫稿,手繪加水彩上色。斜肩的前襟,半側露肩,胸前的褶皺處理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深色紫羅蘭。正面裙長及膝,側裙襬上鑲嵌着一小片扇形的白色雛菊,花芯用金絲線勾勒。後面的紫色流蘇,則長至委地。
畫稿上的禮服,看起來就像是一整塊渾然天成的極品紫水晶。不似人工切割後的古板、精確,而有着不對稱美的視覺衝擊。並把西方的熱情、奔放與東方的古典、嫺雅,不動聲色地揉爲一體,叫人移不開眼。喬逸誠明白,能讓泰倫斯這樣難纏的人,真正心折的原因,在於這畫稿中滲透出來的設計者對色彩天生的敏銳洞悉,對線條隨心自如的駕馭能力,以及在創作設計上驚才絕豔的靈氣。
自喬逸誠記住Evan這個名字之後,便發現自己頻頻在學校的公共畫室裡遇到她。因喬逸誠承載着整個家族對他的希冀,而不得不比平常學生更用功幾倍。所以,他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到學校的畫室裡,做一些額外的設計,或者僅爲練筆找靈感。不想卻每一次都能看到Evan也在那裡,她總是坐在畫板前,安靜地塗塗畫畫。有時是服裝設計稿,更多時候,只是靜態寫生和風景畫。
因爲他們學校的亞洲人很少,因此喬逸誠輕而易舉地便能認出這個纖細瘦弱,當時還是一頭長髮披肩的意懷涼。更別提他看過一眼她的作品,就能過目不忘她的畫風。
對於從事他們這一行的人來說,勤奮固然是不可或缺的,天賦和靈氣卻更爲重要。但靈氣是樣嬌氣到讓人無力的東西,並且是建築在人生價值的基礎上。巴黎最高設計學院裡,不乏天賦頗高的學生。可大多恃才傲物、孤高特立,忽略了所有作品終將是爲人服務的這一點。
而喬逸誠每回在Evan的畫板上,卻看到了設計者對創作的虔誠和對生命的仰視。而對藝術天生敏感的他,也同時注意到,這女孩的畫中,所流露出來的深深哀傷和死寂。這一度讓他十分不解。
不知不覺中,喬逸誠晚上去畫室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同這個女孩說話:“你...每天都不用睡覺嗎?”他此生還從來沒有主動搭訕過女生,頭一次做起來,便有些不大自然。可他實在太過好奇,每次哪怕他再晚離開畫室,也總能看到這女孩仍在裡面,靜靜地面對畫板。
意懷涼有點驚訝地擡頭看他,喬逸誠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打擾你了。”他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叫喬逸誠,常在這裡看到你。我能...有幸認識你一下嗎?”
“喬逸誠...”意懷涼側頭想了想,“我想我知道你,我的導師泰倫斯曾提起過你。”她放下畫筆,擦了擦手,朝喬逸誠伸去,同時勾着脣對他淺淺一笑,兩頰的梨渦現出來。“我叫意懷涼,很高興認識你。”
那一笑,彷彿讓天地間所有的顏色,都綻放在她的眼眸中,也刻在了他的心上。喬逸誠恍惚了一下,隨後聽到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他伸出手,握住她柔軟的掌心。
那以後,喬逸誠終於知道,意懷涼之所以每晚都在畫室裡度過,是因爲她整夜整夜地失眠,長夜漫漫,無處排遣。也漸漸瞭解到,她的素描、寫生畫裡,爲什麼總是透着一股子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和憂傷。
喬逸誠在爲意懷涼心痛的同時,發現自己的目光,已經越來越離不開她。如此,纔有了之後的那些執意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