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意懷涼不由問他:“那你當時,爲什麼沒聽你爸的話從政呢?真是爲了證明自己,不願意仰仗家裡嗎?”
霍西指了指自己的臉,“你覺得,我像是搞政治的人嗎?”
意懷涼仔細看了看,點了下頭。www.?fhzww?.c0m認真地說:“我覺得挺像的啊。未濃也經常說,你是一隻殺人不見血的笑面虎。”
霍西拍着腿笑罵:“未濃這個沒大沒小的臭丫頭,整天就會詆譭我。”
意懷涼問:“那你自己去從商開了公司,就真一點沒仰仗家裡的關係了嗎?”
“這事兒其實挺微妙的。”霍西頓了頓,挪挪身體,換了個坐姿。他下意識地要去兜裡拿煙,摸到一半,纔想起病房裡禁菸,只好不甘心地咂咂嘴。“就拿我現在手上在跟的錦華商業區這個項目來說。當初拍賣地皮,招標投資計劃的時候,其實有一家公司的投標計劃,做得比現在杜老的這個娛樂城方案要好。華維你知道的吧,當時華維的投標計劃,是蓋五星級連鎖酒店。錦華商業區這塊地,地段是很好。但它周圍,大多是高級寫字樓,白領出沒衆多,跟娛樂城其實搭不上什麼邊。^烽^火^中^文^網^而且,這塊地還有一個先天不足的巨大隱患,就是外圍的平房、危房這種違章建築不少。這個問題,至今都沒能很好地解決,才導致此項目進展緩慢。”
“那當初爲什麼華維的方案沒有中標?”
“不是沒有中,而是最後一刻,華維撤標了。因爲知道自己不會中標,所以懸崖勒馬,把損失降到最小。”霍西看了看意懷涼疑惑不解的神色,解釋道:“當時杜老競標時,用的那份規劃方案書,是我們替他做的。他用高於同行百分之十五個點的工程價,把中標後的項目建設權,交由西江建設。如此一來,他便把他和我們的利益,捆綁在一起了。說來也巧,那次招標項目中,最大的兩個負責人,一個土地管理局的局長,以前是墨然他老子的部下。另一個城市規劃處的副處,正值升遷的緊要關頭,他當時所在的那個派系,不能開罪我爸那一派。所以,儘管事實上,我跟墨然在那次的事情裡,沒有走任何關係。但這種種微妙的制衡,以及方方面面的利益情面,綜合起來,杜老就中標了。”
意懷涼把這些九轉十八彎的□關係,聽得雲裡霧裡的。最後一句話卻終於讓她在一團亂麻中,找到了一絲清明的線索。“不知道我的理解對不對,簡而言之,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是不是?”
霍西讚賞地望她一眼,點頭。烽.火.中.文.網“所以,要說我完全沒仰仗家裡的關係,那是不可能的。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
意懷涼託着腮想了想,“每個人的出生都是註定的,無法改變。所以,大家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比如說江墨然、未濃、你和我的出生,或許先天便比別人佔了些便宜,想做點什麼,也更容易些。這可以算是老天的一種恩賜。其實,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去抗拒這種老天特別賜予的優厚。因爲你的每一個想法和決定,乃至思維模式、行爲方式,都帶着出生背景、家庭教育等等潛移默化的印記。這些是深埋在你骨髓和血液裡的東西,抗拒不了的。與其刻意拒絕它們給你帶來的便利,還不如以它們爲起點,努力走得更高更遠。那樣,也是完全能夠證明自己的。”
霍西沉默片刻,第一次認真地端詳她,帶了些深思地看進她一絲瑕疵也無的清透眼底。這個靜時有着一股子剔透禪意,動時又帶着爽利明快的姑娘。他發現無論何時,她的眼眸總是無慾無求般明澈純粹。或許,也正因爲如此,她才能看得更爲透徹。霍西知道,類似於他們這樣家境的人,要不就是紈絝浪蕩、揮霍家財。要不就是極欲掙脫家族的支持,自立門戶,一心想要證明自己。想他當年,也是從這兩條彎路走過來的。!到了這幾年,才逐漸想通透意懷涼前面說的這個道理。不抗拒老天的恩賜,以此爲起點努力。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道理,身在其中的人,要真正領悟,卻必須得有足夠寵辱不驚的淡定。而這種心態,需經過歲月的打磨,或是世事的歷練,絕不是一蹴而就的。
霍西勾着桃花眼笑說:“講得很有道理,留過洋的果然悟性不同。”
“過獎過獎,燒歐元總是要比燒人民幣的感悟多一些。”意懷涼呵呵笑了幾聲,“不過實際上,我比你不成器得多了去了。偷偷告訴你啊,兩年多前,我父親讓我回C城,到他臺裡的時尚頻道做小編輯。我執意不肯,說要麼我繼續留在歐洲遊蕩,要麼他就把他臺裡時尚專欄頻道的主編位置騰給我。後來他拗不過我跟我母親,終於給我走了這麼個後門。我想,他大概這一輩子,都沒這樣以公謀私過。”
霍西有些驚訝,“還有這樣的事?你在法國呆了多久?也是學服裝設計的?”
“是啊,我在法國讀書讀了兩年。畢業以後,又在歐洲遊手好閒了近兩年。”意懷涼吐吐舌,“說實在的,在法國讀書的時候,可比在國內大學裡輕鬆多了。因爲國內基礎打得紮實,到了巴黎,就只要着重領會一些形而上學的東西,諸如審美、創意、流行趨勢之類。”
霍西不明白了,“你學服裝設計學了這麼多年,費了這麼多心血,卻爲什麼不做設計師,反而要去當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時尚主編?”
意懷涼低垂着頭,沉默了一會兒,側着腦袋問他:“這個問題,有很多人問過我。那你是想要聽官方原因呢,還是小道原因?”
霍西樂了,“還有AB雙選啊?那就小道的吧。”
意懷涼撐着耳朵,她仍偏着頭,美眸中有圈光暈洇開。“在法國的第四年,有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因爲做服裝設計師,而嫁不出去。醒來以後,我被嚇到了,就此決定,今後絕不能從事這一行。”
霍西“切”了一聲,對於她的糊弄很不滿意。“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做服裝設計師和嫁不嫁得出去,有什麼關係?小道消息果然都是匪夷所思,沒個準頭的。”
“當然有關係啊。”意懷涼頓了頓,看着自己的手心說:“做設計師的人,往往會爲了能夠不斷創作出富有活力、靈感的作品,以及在這個領域內,保持不斷攀升的狀態,而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會顧慮到旁人的感受。愛書者小說網?這或許是一種身爲藝術家的孤獨,你說這樣的人,容易嫁得出去嗎?”
霍西頷首,覺得她扯得倒也不無道理。“不過,你確實不像搞藝術的人,他們固執己見得多了,你嘛…”他上上下下地掃了掃她,嘖嘖道:“太溫吞了。”
意懷涼白他一眼,“你乾脆說我沒個性好了。”
霍西給了她一個事實如此的眼神。“在法國近四年,竟然都沒搞定一個英俊浪漫的法國男人。還能有什麼出挑的個性?”
“這完全是兩碼事。”意懷涼不樂意地撇嘴,“我是古典視覺派的,鬼佬嚴重不符合我的審美標準。”
霍西本來想問,那難道我就符合你的審美標準?一轉念,又覺得,他們兩人從來沒有過相處得這麼融洽的時候,自己還是不要沒事找事地輕易打破這種難得的氣氛。遂改口道:“那你的審美標準是什麼?”
意懷涼笑眯眯地回答他:“高、富、帥啊,地球人都知道。”
霍西黑線了,“就這麼點追求呀你?正經點兒說。”
“說什麼呀?”意懷涼輕飄飄地掃他一眼,語氣也頗輕飄,“我這不是都已經嫁給你了,審美標準還不夠顯而易見嗎?”
霍西再度黑線,並且在被她搶白後,難得地語塞了一回。半晌,他決定還是回到之前那個比較安全的話題。“那你究竟爲什麼不當設計師?”
意懷涼彎着眼笑,酒窩一跳一跳的。“之前,是你自己選擇了小道原因,所以官方原因...我就不便再公佈了。”
霍西幾次三番被她堵了話頭,不由惱羞成怒。他一拍牀沿道,“稀罕!”
兩人就這麼天南地北地閒聊着,不知不覺中,竟然扯了大半夜。到後半夜的時候,意懷涼終於漸漸體力不支,有了些睏意。在她躺下入睡之前,霍西正色對她說:“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的事,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忙的。不管怎麼說,懷涼,你既然嫁給了我,我總是有義務給你提供相對安逸無憂的生活。”雖然霍西平時大多時候都嘻嘻哈哈的不太正經,大男子主義的英雄氣概倒是半點不含糊。
意懷涼靜靜看他,眼中有圈漣漪劃過。“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意懷涼醒來的時候,看到霍西正半靠半躺在雙人沙發上。他身形高大,蜷縮在小小的沙發中,看起來有些好笑。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拍拍他,對着迷迷糊糊的他說:“回去睡吧。”
霍西替意懷涼辦完出院手續,兩人去意家吃了頓飯。意懷涼的母親顏華眉宇之間甚是憂心,言談之中,全在旁敲側擊自己女兒與女婿的關係。吃完飯,顏華藉由要意懷涼幫她收拾碗筷,把她單獨拉到廚房。
“媽,你就少操心我啦!我和阿西挺好的。”意懷涼知道自己母親在擔心什麼。
顏華懷疑地看她,“是嗎?那你初三本來說好要跟他一起來吃飯的,爲什麼沒過來?”
意懷涼恍然狀,“原來是這事啊。正好那天他公司裡臨時有點緊急狀況,所以來不了。放心吧,阿西對我還不錯。”
顏華總算露出了絲笑,“那就好。”又躊躇了會兒,她道:“懷涼,初二那天你是不是又......”說到一半,看到意懷涼擡眸定定將自己望着,眼中那麼平靜無波又深邃幽遠,她便再也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