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你說這今個兒天氣也不好,若是能明日再走就好了。”二姨娘狀似嘆了口氣,心下卻是幸災樂禍。
“呵,誰讓四妹當着皇上的面胡說八道呢?這下好了,永遠都回不來了。”月茹逮着機會,冷嘲熱諷道。
“就是,還發誓,”月晴掩嘴直笑,“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四妹你還真是不怕啊。”
鄢月淡淡看了三人一眼,沒有理會。
“四妹,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大姐,還真是不捨。”月畫語氣低沉的說,神色間,似乎真有些不捨一般。
鄢月哼笑兩聲:“是嗎?”
月畫正欲開口,只聽下人來報,說是天祁皇子來了。
今日,各國使臣皆會啓程離開楚嵐,想來,天祁皇子是出城路過他們府。
鄢月與月霄說了幾句話,便領着香芩、素綾和小丫離去。
一出府,便見長長一條隊伍。爲首七八名侍衛騎馬開道,後頭便是一輛白色馬車,車身以金絲銀線繡了些簡單卻特別的圖案。
天祁坐在車中,眸光沉靜如水,面龐如玉般柔和。頭上戴着白色頭冠,頭冠中鑲嵌着一顆紅色寶石,襯得膚色愈發的白。一身乾淨的白色長袍,幾縷長髮垂在胸前,在純白的衣襟襯托下,只覺發絲如墨,順滑似錦緞。
鄢月沖天祁行了一禮:“殿下可是要出城?”
天祁點頭,眸光輕輕掠過鄢月那柔美如仙的臉,笑道:“不知月四小姐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鄢月心下一動,扭頭望了眼身後的月府:“從今往後,我不再是月四小姐,殿下可以喚我‘鄢月’。”
“鄢月?”天祁若有所思的喃喃着,轉而勾脣一笑,“好,不知鄢姑娘接下來想去何處?”
“還未決定,等與醫仙匯合再說。”
“要不,先與我一同上路,途中再做打算?”
鄢月微愣,隨即心下了然:此次離開藍城,不知會被多少人盯着,與天樓國皇子在一起,總歸能免去一些麻煩。
“好。”
天祁眉眼含笑,眼神示意身邊的侍從打起車簾:“上來吧。”
鄢月見狀,神色間有些遲疑。
“你既不再是月四小姐,又何須有所顧慮?”
鄢月擡眸,只見天祁目光平靜的望着她,清澈的眼眸中,似不摻一絲雜質,猶如一塊明鏡,直直照入她的內心。她牽起脣角,點頭一笑:“殿下說的是。”
因秦泰臨時出診,所以鄢月派人通知了他,邊走邊等。
馬車緩緩向前行。車上鋪了厚厚軟軟的毯子,坐墊與靠背亦是軟軟的,所以路雖不是很好走,裡頭卻非常平穩舒適。
鄢月與天祁靜對而坐。面前的雕花純白矮腳几上,放着兩杯茶,茶香嫋嫋,沁人心脾。矮腳几旁邊,放着好幾本書,最上頭一本,還是打開的。顯然,之前天祁一直在看書。
“公主怎的沒來送殿下?”鄢月從那些書上移開目光,問道。
“送別只會徒惹傷感,何況前兩日剛見過,罷了。”天祁語氣淡淡的說。似乎,並未有太多的不捨。
鄢月心思微轉:“殿下可放心公主獨身在楚嵐?”
天祁笑了笑,眉眼間,透出一絲無奈:“不放心又如何?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我能做的,也只有那些。”
鄢月動了動脣,沒再說什麼。
天祁收好那些書,隨意抿了口茶:“聽聞二公主已同意嫁給古勒王子,不日將隨他去雍國。”
“哦。”鄢月對這事完全不感興趣。
天祁瞥了眼鄢月,想了想,又道:“各國使臣已陸續離開,不過華頌國昭公主並未走。”
鄢月正欲飲茶,聞言手微微一頓,轉而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是嗎?”
“昭公主是華頌女皇最寵愛的公主,而她頗爲傾慕二皇子,不知她此舉,對藍城如今的形勢,是否有影響。”
鄢月淡轉眸光:“有影響也罷,沒影響也罷,反正與我無關。”
天祁看了看鄢月,斂眉輕笑着,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忽而,馬車停了下來。一侍從來報,說是五皇子來送別。話音剛落,便見穆珩曦騎馬而來。一襲藏青色斜襟寬袖常服,腰間一條青玉色腰帶,馬蹄飛揚間,衣袖隨之擺動。很快,便來到馬車跟前。
“籲——”穆珩曦一拉繮繩,見鄢月與天祁面對面坐在車上,臉色頓時不太好。
“月四小姐,我、我來送送你。”
“多謝五殿下。”
穆珩曦張了張嘴,似想說些什麼,又有些顧慮。
“五殿下可還有事?”天祁淡笑着,眼底劃過一絲瞭然。
穆珩曦遲疑片刻,說有幾句話想跟鄢月說,讓她下馬車。兩人拐過街角,避開了衆人的視線。
“你怎麼跟天祁皇子走在一起?”穆珩曦迎頭便是這麼一句話。
鄢月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殿下讓我下車,就是問這個麼?”
“不是,我、我其實是想問……”穆珩曦定定的看着鄢月,只覺那嬌美如花的容顏,讓他幾乎移不開眼,“你打算去哪裡,銀兩什麼的可夠用?”
鄢月愣了愣,點頭一笑:“夠用了。目前,也沒定去哪兒,邊走邊看吧。”
穆珩曦眼眸一動,只望着鄢月那笑若傾城的模樣發呆。隨後,見他一把握住鄢月的手,語氣認真的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重回藍城。”
鄢月笑容一僵,不着痕跡的抽回了手:“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此生不回藍城也罷,我無所謂的。”
“可是……”我有所謂啊。穆珩曦抿脣,“反正我會想辦法的。對了,這個送給你。”說着,穆珩曦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打開裡頭是一對成色極佳的金鑲玉手鐲。
“我想着送你什麼東西,母妃說這個很好,很配你,而且它冬暖夏涼,戴在手上既好看又舒服。”穆珩曦小心翼翼的收起來,塞入鄢月手中,“收着吧,不許拒絕!不然,母妃會不高興的。”我也會不高興的。
鄢月正欲開口,便見穆珩曦一溜煙,騎上馬跑了。
“想辦法,皇上都下旨了,你能有什麼辦法?”鄢月望着穆珩曦離去的身影,自言自語着,只覺好笑。突然,她眸光一定,下旨?“非召不得回”,難道說,他想……
目光落在那個錦盒上,鄢月想到剛纔穆珩曦提到了藍妃。她腦中閃過一道光,立刻將錦盒仔細檢查了下,不出所料,錦盒裡頭的夾層中,有一封信。鄢月看了眼四周,迅速展開,看完,嘴角掠過一抹冷笑。
“不好意思,藍妃娘娘,皇后毒害月四小姐孃親一事,我早就知道了。你特地寫信告訴我,無非是想借我之手對付皇后,只可惜,我不會做你的墊腳石。報仇之事,我也不急,往後自會動手。”
鄢月低喃着,眉梢微挑,覆手將信碎成了粉末。
這封信,是藍妃特地寫給鄢月的,信上主要是說沈傲芙毒害林陌媛的事,其目的便如鄢月所猜。想來,是鄢月被趕出藍城一事,打亂了藍妃的計劃,所以她纔會想到這招,以此挑起鄢月對沈傲芙的恨,替她解決沈傲芙。
至於沈傲芙爲何要毒害林陌媛,信中也提到了。原來,當年穆荊天微服出遊,偶遇了林陌媛,兩人就此成了朋友。穆荊天對林陌媛一見傾心,後因朝中有事只得不告而別。再次偶遇時,便是在月府,那時林陌媛正大着肚子。穆荊天因此心生鬱結,低沉了好長一段時間。沈傲芙察覺後,一怒之下讓人暗地裡接觸大姨娘,找機會下毒害死了林陌媛。
難怪皇上會偏幫於她,原來如此。鄢月收好鐲子,神色淡然的回了馬車。
……
長長的隊伍很快出了城門,一點點消失在路的盡頭。城牆之上,一身影矗立,如挺拔的青山般一動不動,雙眸靜靜地凝望着逐漸沒入山色間的馬車,眼底情緒流轉,又悄然隱去。
她曾是他的準皇子妃,他們的關係曾那麼好那麼親密,可最終她離開,卻是別的男人陪她走、與她送別,呵,真是諷刺。
苦笑着,袖下之手緊握,掌心處傳來陣陣刺痛,一滴滴鮮血,順着指縫流出。仔細看去,一根淡粉色珠釵,赫然在他手中……
穆芸菲和穆澤仙本想來送送鄢月,誰知來晚了,撲了個空。原本昨晚,她們就沒來得及說上話,如今又沒來得及送別,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相見。想到這,兩人心下皆難受萬分。
穆芸菲不想回宮,與穆澤仙在外頭晃了會兒,不知不覺來到二皇子府。想到昨晚穆珩青對鄢月的態度,兩人便來氣。在府中坐了許久,終於等到穆珩青回來,兩人當即圍着他一頓數落。
穆珩青沒心情理會她們,徑直回了屋。穆芸菲與穆澤仙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房中,散着淡淡的薰香,桌案上,整齊的放着不少書冊,穆珩青靠坐在椅子上,望着手裡的東西發呆。
青衣下卷,終究是到手了,可爲此付出的代價,實在是令他難以承受。所以那件事一定要成功,否則,豈非太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