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某冰窖。鄢月一襲淺藍色衣裙,靜靜的躺在冰牀上。細看之下,小臉白淨如初,神態安詳彷彿睡着一般。
這冰窖,是皇宮用來儲藏東西的地方,穆珩青特地命人開鑿出一塊冰牀,讓鄢月暫時呆在這兒。這冰牀不比深海玄冰打造的冰棺,不能完好如初的將屍身長久保存。
所以,不論是爲了其母后,還是爲了鄢月,穆珩青都必須儘快練成神卷。他登基後,迅速將事情安排好,一一分交給他人去做,除了上朝和看望鄢月,其餘時間基本都在練神卷。
不出半月,穆珩青已練至第五層,可隨後,怎麼也突破不了。強行去練,幾次差點走火入魔,他不得不就此中斷。
這天,穆珩青照舊來到冰窖看鄢月。那一抹淺藍,猶如一株睡蓮,就這麼靜靜的呈現在他眼前,令他的心,逐漸安定。
“親親孃子,我多想馬上就能練成神卷,可是……”穆珩青輕輕撫着鄢月的臉頰,指尖冰涼的觸感,令他的心微微一顫,“親親孃子,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救活你。我們還要成親,還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穆珩青低喃着,側躺在鄢月身邊,額頭緊緊貼着鄢月的臉,陪着她直到入夜。
不知是悶太久了還是練功時間過長,穆珩青從冰牀上下來,總覺得渾身有些難受。
出了冰窖,腳步開始虛浮。穆珩青踉蹌了幾步,才發現不對勁。藉着月光看去,兩隻手皆成了青黑色。
“有刺客,保護皇上!”
不知誰喊了一聲。穆珩青擡頭看去,便見十幾道黑影閃來,手中長劍泛着冷光,直刺他心口。
身旁的侍衛連忙將穆珩青護在後頭,隱在暗處的幾名暗衛也紛紛現身殺敵。穆珩青不知自己中了什麼毒,渾身沒有一絲力氣,而對方來勢洶洶,個個是高手,暗衛們一時難以將他們控制,穆珩青只得順勢進了冰窖。
外頭不時傳來激烈的打鬥聲。穆珩青靠在冰牀上,望了眼鄢月,突然明白過來,毒,是在這裡中的。
該死的,對方爲了對付他,竟然在她身體上下毒。穆珩青惱怒不已,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可惡,也這麼有功夫能跑到這裡來下毒。
不多時,有一個黑衣人闖了進來。穆珩青拼力與之周旋。他觀其功夫路數,似乎不像楚嵐的,倒像是……
天樓?天蘭公主?穆珩青腦中閃過一道光,似乎明白了很多事。彤太妃去世,恐怕不是意外,而是她故意爲之。她要求死後到臨王府,怕是給臨王傳遞了什麼消息。而這消息,極有可能便是,他常來這冰窖,可以在這裡動手之類的。
此外,臨王府爲其料理後事,府內的人進進出出,也不會怎麼引人注意。且他們曾到過這冰窖搬冰塊,這毒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趁人不備偷偷下的。呵,當真是好狠的一條毒計,狠到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穆珩青想到這,面色轉冷。這時,一道劍氣襲來,穆珩青險險避開。擡眸時,只見對方再次舉劍而來,鋒利無比的劍帶着狠厲的劍氣,有如破空般眨眼來到穆珩青跟前。
穆珩青心知自己躲不過了,癱倒在冰牀上,緊緊摟着鄢月那冰冷的身體,溫潤的脣角浮出一絲淺笑:“親親孃子,我陪你一起睡。”
劍順勢而下,在即將觸碰到兩人時,突然出現一團白光,帶着巨大的力量,將那人震退。穆珩青只覺眼前一片刺眼的白,隨之失去了意識……
“皇上,皇上。”
耳邊傳來柳籬息那焦急的呼喊。穆珩青動了動眼簾,緩緩轉醒。
“皇上,你醒了。”
穆珩青眉頭直皺,感覺渾身無力:“朕還活着?”
“當然,皇上怎麼可能會有事?”
“刺客呢?”
“已經全部拿下,只不過……”柳籬息遲疑着,似有什麼顧慮。
“只不過什麼?”
“月四小姐,不見了。”柳籬息說完,擔憂的看着穆珩青。
“什麼?不見了?怎麼可能?是誰把她帶走的?”穆珩青大驚失色,拼命坐起身,揪着柳籬息的衣領大喝,“找了沒有?到處找了沒有?”
“皇上您別太激動。臣已經派人到處找了,只是有一點很奇怪。冰窖只有一個出入口,當時不少人在外頭,根本沒看到有人出來。”
“沒看到有人出來?不,這不可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平白無故的不見了?”穆珩青感覺自己要瘋了,親親孃子不見了,他的親親孃子不見了!
這時,墨錦、如楓、玉靈、楊靖奚、天祁以及秦泰匆匆而來。
一見穆珩青,墨錦便上前吼道:“你說你有辦法救我家小姐,我們才讓你帶小姐進宮,可是現在,你的人卻告訴我們,小姐不見了。你到底是怎麼看護我家小姐的?”
“就是,我家小姐怎麼會不見了?你最好儘快給我們找回來,否則,我們不會饒了你的!”玉靈亦怒道。
柳籬息微微蹙眉,上前道:“各位請先消消氣,皇上也纔剛醒,很多事都還沒弄清楚,我們已經派人到處找了,一定會找到月四小姐的。”
“最好是這樣!”墨錦沉着臉,只恨自己當初爲什麼不跟着一起進宮照看鄢月。如今鄢月莫名失蹤,到底會去了哪裡?
柳籬息暗自搖搖頭,轉眸看向一旁,同樣面色凝重的天祁:“殿下,有件事恐怕要告知於你。”
“關於刺客的事,對麼?”天祁嘆了口氣,眉宇間頗爲無奈。
“嗯,那些刺客已招供,乃天蘭公主指使,而天蘭公主,也對此供認不諱。”
天祁緩緩閉上眼,沉聲道:“是我教妹無方,才讓她犯下這等大錯。倘若你們要處置,就處置我吧。”
“殿下言重了。”柳籬息微笑了笑,看向穆珩青,“皇上,您看……”
若不是她派人刺殺他,他的親親孃子也不會莫名失蹤。穆珩青眼底閃過一道冷光:“賜她死,臨王及其妻妾子女全部流放!”
天祁臉色一變:“皇上……”
“天祁殿下,此事乃我楚嵐家事,與你天樓無關,莫再多言,否則,別怪朕不客氣!”
短短几句話,其中威脅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天祁暗暗蹙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有人來報,說是天蘭公主自盡了。天祁聞言,身形一顫……
臨王府。穆珩塵站在牀前,看着牀上毫無血色的天蘭,眼眸平靜。不多時,天祁來了。
穆珩塵微微側目,輕聲說:“殿下,抱歉,我沒能保護好公主。”
“不,是我沒保護好她。”天祁斂眉,眼底閃過一抹痛色。
“公主的遺體,殿下可要帶回天樓?”
“如果可以,我想帶回去。”
“好。”
穆珩塵出了屋子,留下天祁陪着天蘭。他徑直來到程又靈的住處,此時,程又靈尚在昏睡,但臉色有些許好轉。
“又靈,我已經替你報仇了,至於姓柳的那個,我會在路上動手。你放心,我待會去求皇上,讓他允許你和孩子留下,你就在這兒好好養身子,好好帶大我們的孩子。”
穆珩塵微笑着,目光轉下,一點點掃過程又靈的眉眼:“與你成親,原本只是爲了權勢,從未想過,相處下來,你會走進我心裡。只可惜,剩下的日子,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這麼多苦。往後,好好照顧自己。”
“吱悠”一聲,門開了又合。一抹素白,就此飄然而去。牀上的人,眼簾微動,似有淚水滑落……
因之中毒太深,身體虛弱不堪,穆珩青只能臥牀休養,可一直都沒有鄢月的消息,他幾乎崩潰。
“皇上,臨王來了,說是想求皇上准許程側妃和她的孩子留在藍城。”柳籬息進來說道。
“留下?呵,他心疼他的女人孩子,怕他們受苦,那有沒有想過,因爲他和天蘭公主,朕的妻都不見了!”穆珩青越說越氣,“讓他回去!”
柳籬息遲疑片刻,又道:“可是,他說程側妃素來與月四小姐交好,而程側妃的孩子,也是得月四小姐傾心傾力相救過的。他們對月四小姐來說,不是陌生人。而且,在整件事中,他們是無辜的。”
穆珩青眉眼一動,許久,點點頭:“好,那就讓他們留下,派人好生照料。”
“是。”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穆珩青勉強起身,一步一緩來到窗前,望着那透亮的明月,眼底隱隱升起一絲霧氣:“親親孃子,你到底在哪裡?”
不多時,外頭傳來說話聲。聽聲音,頗爲耳熟。
“怎麼辦,宮主一直沒有消息,她到底去哪裡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哼,說來說去,還是怪這姓穆的,如果不是他,宮主哪裡會突然不見?”
“宮主就不該回來!”
“就是,宮主不回來,就不會碰到這個男人,不會被他欺負,不會懷上他的孩子……”
“好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穆珩青聽到這話,猶如晴天霹靂般,腦中一片空白:親親孃子懷了他的孩子?這、這……
他踉蹌着跑出寢殿,叫住墨錦如楓玉靈三人:“你們剛纔說什麼?孩子?”
墨錦冷眼一瞥:“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穆珩青一把抓住墨錦,幾近失態:“不,告訴朕,朕要知道!”
墨錦猛地拂開穆珩青的手,語氣生硬的說:“我們宮主曾經懷過你的孩子,可是被你一掌重傷,小產了,而且,她因此再也不能懷孕。”
穆珩青瞪大雙眼,震驚萬分。猛然間,他想起當日在密山狩獵,鄢月所說的話:
“你知道我這次傷得有多重嗎?知道我失去了什麼嗎?知道那幾天我是怎麼過來的嗎?呵,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看我現在沒事了,就覺得一切都過去了,是嗎?!”
她到底傷得有多重,到底失去了什麼,那幾天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如今,他終於知道了,終於能想象到了。當初自己還有些不理解,爲什麼她堅持解除婚約。原來,她竟被他傷得這樣重。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一個人扛着,該有多痛苦?
想到這,穆珩青的心,深深一痛,萬般滋味縈繞在心頭。
“我們宮主原本過得好好的,都是因爲你,才弄成這樣。小產不孕,是因爲你;白頭,是因爲你;在宮外大開殺戒,是因爲你;中毒而死,還是因爲你,統統都是因爲你!而今,你卻連她的屍身都弄丟了,你怎麼對得起她?怎麼還配一直叫她‘親親孃子’?”
墨錦咬牙,恨不得將穆珩青活剮。
是啊,他怎麼對得起她?怎麼還配叫她“親親孃子”?穆珩青自嘲一笑,只覺痛苦萬分,心猶如被千萬把利刃,生生割碎。
“噗——”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穆珩青身子一晃,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本卷就此結束,下卷是一段全新的故事๑乛◡乛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