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何太沖回到祥來客棧,聽取了留在城中弟子的報告。他們在城中各大藥坊匿名走訪,均無收穫,未能打聽到昨夜有女子夜半問診之事。
何太沖正在房內爲此思緒不下,忽兒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來人推門闖入。不請自入的破門音讓何太沖頓感不悅,顯對來者不請自入的行爲很反感,待一雙威嚴的眼神瞪去,卻反露出一絲抿嘴的無奈。
只因來者正是——宗少保!
何太沖氣不過地坐了下來,對此子真是有氣難出。宗少保往房內一瞟,見何太沖和廖無名俱在房內,他見何太沖一臉悶悶不樂,先是一愣,隨即趕步上前,道:“二叔!我……我想起來了!昨夜那女子手中有柄劍,鞘上好像刻有‘青蕭’二字。”
“青蕭?”
他的話讓本就鬱悶的何太沖當即一怔,如雷貫耳,頓時眼放精光,一臉震驚地望向他,嘴裡更是急於求問道:“你說什麼,青蕭?!”
何太沖愕然震驚,癱坐着道:“難道是慕清風的弟子!”
何太沖喃喃自語,怔自出神。廖無名在一旁旦聽青蕭劍名,惟亦一驚。只因青蕭門人所持佩劍,鞘上正刻青蕭二字,這一點在同盟大會他已目睹。
慕清風此來江湖,可謂出人意料,所以在同盟大會上,青蕭劍門倍受關注,因而他們手中佩劍的這一特徵,廖無名自不會不知。
他望了望少保,又看了看何太沖,何太沖的臉色已變,變得更加凝重,廖無名見此不由念道:“師父,我聽說慕清風傷重,弟子今日在城中且遇青蕭劍門弟子,他們似乎在城中正打探着一位女弟子下落!莫非這位青蕭劍門走失的女弟子,正是昨夜少保……”
說道這裡便嘎然而止,因爲何太沖臉色發黑,當即望了望廖無名,廖無名瞬間囁嚅不言。
何太沖則氣得,半天說不上話,欲言又止,終道:“你個混賬東西!無名…快,你趕緊令人去盯緊青蕭劍派。此女身中迷毒,若無解藥,只以內功驅除,毒素很難根治,有關獸刖門毒術,切不可與我藥谷門徒相纏,因此定要搶先找到那女子,除掉她!不然此事若被慕清風得知,老夫在江湖人面前如何解釋……”
廖無名怔了怔,理性道:“師父,依目前情境看,青蕭劍門衆弟子既在城中未能尋得那女子,哪此女定是仍與那神秘劍主一起!我等今時尚不知這神劍之主到底究是何人?但既是神兵,江湖上已知神兵歸主,無一不是超凡絕塵的人物,如此即便找到,恐怕倒也不好下手,弄不好會弄巧成拙,反而引火燒身…”
何太沖深陷抉擇道:“有而不用;和無而無法用,你豈能不明?”他說着漸漸低頭,語氣變得低沉,“不管怎樣,行與不行,也要先知己知彼,方可進退自如……”
廖無名聞言也深深地點點頭,道:“弟子明白,弟子這就派人去加緊查探。”
何太沖繞了繞手,道:“算了,還是先盯着青蕭劍派再說!眼下盟會已畢,已無理由再久滯天香,以免惹人懷疑。先讓其他弟子先行回門吧,留一兩名弟子打雜即可!”
廖無名點了點頭:“哪,弟子這就去吩咐下去,着手去辦!”何太沖默默點了點頭,廖無名徑自轉身退出門去。
房門“吱呀”的一聲,門已開,廖無名已推門而出。屋內,何太沖坐下桌前,依然暗自神傷,宗少保見狀也知難再打擾,於是急忙想着,也要撤退道:“哪,二叔,我就也跟着回去了!”
何太沖擡頭,這才注意宗少保還在屋內,不由怒道:“回去?”
宗少保愚鈍不知,還道:“是啊,二叔不說讓衆弟子先回谷嗎?”
“你過來!”何太沖道。
“哦?”宗少保不明就裡地走去。
忽然,何太沖一巴掌摑在他的臉上,宗少保猝不及防只給其摑得頭昏腦脹,驕橫驟失,委屈含淚。
何太沖則大罵:“混蛋東西!我藥谷一世英名險些就要毀在你的手上,你給我聽好啦,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客棧給我老實待着!”
宗少保何曾見二叔如此聲色俱厲,亦嚇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何太沖瞧他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道:“滾,沒有老夫的命令,不許你再私自踏出客棧一步,聽見沒有?”
“聽,聽見了!”
宗少保已是傻嚇了,哪裡還敢頂嘴,趕緊丟下一句,麻溜地逃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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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兩地,瞬息千里。
剛纔還在瓊門之下,這會已到了百里外的關外之地。
湛藍的天空無奈烏雲飄過,嵌入一片目不可及得深色。仿若萬里晴空,揮灑之間亦只如白駒過隙,灰濛一片。
時空彷彿被割斷,帶入一片荒涼。突兀的黑色,漫天的狂沙,在北地南山城的一角,掩蓋着一座延綿不盡的黑色奇峰。
天降山中,黑兀一片。于山中望山,黑巖峭壁無窮無盡,延綿不斷。黑色的羣峰,荒涼單調,彷彿穿梭於鬼門之間。
永夜峰,南北交際的羣山一脈,一脈之中那蕭索的奇峰勾勒着巨大的黑色。巨石山川,高聳林立,黑壓壓的深色中寂靜深沉,一座不爲人知的羣峰底下卻貫通着一座巨大的宮殿。
宮內,壁石上的燈火印照着長長的甬道,這座開鑿於黑色深山中,黑色羣峰底下的巨型石宮,正是夜靈會魔門總穴。
燈火明滅中,一道石宮迴廊的拐角處閃映出兩道人影。其中一道清癯的身影,隻手負背緊握着一支管具,只見這刻印在牆面上的人影嘴脣微微翕動,隨後石宮拐角處便隨之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
“你說什麼?!”
說話的男人既震驚又憤怒,那明明滅滅的眼神難以置信地望着後者。後者壯碩的身軀已然冰冷,手心不自禁地沁出汗來,低着頭顱聲色顫抖:“屬下…屬下也是剛剛得知!”
“廢物!”一向冷靜的少年公子此刻已忍不住破口大罵,即便這種大罵毫無意義,但此刻他的氣憤已攀升到了極點,一雙充滿怒火的眼睛狠狠盯着後者,後者早已是將一個碩大的頭顱猛磕到地上,又豈敢正視少主的目光。
今日若能在少主面前活下便是萬幸,只因他犯了一件極大的失誤,致命的失誤!
“真是一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竟壞我大事,實在可恨!”歷來殺人都不眨眼的冥門少主,此刻卻不禁喋喋不休的發泄起了自己的憤怒,人狠話不多的少主何時又會有如此婦人之仁,他此刻自然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這傢伙,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孤狼獨蠍二人現在何處?”氣憤的口氣終於平息而下,隨之而來是平靜後更傲然冰冷的語氣。
一切自出自那雍容清冽的少年公子,冥門少主紫剎。語氣之變化,變得傲寒冰冷,語調變得輕而迅疾,像是在確問。
只見血鷹低垂的頭微略擡起,陰陰暗暗的眼神中仍可睇見少主負背的左手,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可見少主之氣憤。
血鷹見狀,不敢猶豫,當即再度伏首叩地而言:“孤狼四人已追關星辰而去,恐怕已至了中州境內!”
紫剎臉色陡變轉瞬化青,當即轉身一雙冷目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放肆!你等好生大膽!誰允許你等踏入中州境內?”
血鷹駭然跪下,欲替衆人辯解:“請少主息怒,屬下已派心腹前去暗中接應四人!相信以四人之力定能奪回佩印!不會有所差錯,追入中州,想必只是無奈之舉。”
“夠了!”
紫剎終不耐煩道:“你給我聽好!眼下正是冥門初入中州武林,打探江湖各派實力的關鍵時刻,無論如何也絕不可暴露羅那界宗門身份,否則離間各派,爲我所用的計謀將付之一炬,接下來那便是你死我亡,腥風血雨,或許老頭並不在乎什麼方式,但本少主可不如此!殺一人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殺一萬人!人在江湖,若要殺光所有的對手,那這個江湖又還有什麼意義呢?馬上把他們召集回來,絕不可大張旗鼓再與其發生衝突,至於佩印,暗中去做!偷也好搶也罷,絕不可以暴露獸刖門身份爲代價,否則冥門與羅那界的關係恐怕就會徹底暴露於天下。”
血鷹一聽此事尚有生機,眼神頓時一亮連忙諾諾連聲,豈能反駁,連連稱是道:“屬下明白,我這就起身令人傳信衆人,令他們先撤出中州,在派人暗中盯上關星辰,一定親自從其手中奪回佩印,絕不透露獸刖門身份!”
紫剎嚅了一口氣,輕飄飄道:
“起、來、吧!”
血鷹這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他的眼神略有異樣,只是一瞬又恢於平常,僵硬的臉龐臉色煞白。
紫剎道:“老頭子賜你羅剎佩印,允你持印進殿,足見對你的信任。念你收降獸刖門和這次護藥的有功且不知情的份上,本少主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切記,有關紫家佩印,萬不可再讓更多的瞧見,也更不可讓人知道你等獸刖門人的身份!”
“是,屬下這就去辦!”
紫剎陰冷道:“好了,你且速速退下着人去辦!本少主還有要事與護法相商!”
“護法?!”血鷹臉色驀然化青。紫剎回道:“沒錯,冥皇護法黑琦已至中州,眼下黑護法就在宮牆之後!”
血鷹眼神一驚,瞠目結舌,忙道:“那屬下告退。”血鷹不敢想,趕緊接過話,嘴上唯唯諾諾,心中卻已罵娘。
少主看似不疾不徐,不溫不慍,實則綿裡藏針。黑琦何人?乃冥皇心腹,是冥皇左膀右臂。此事若傳到黑琦耳中,豈能不到冥皇耳中乎?冥皇若知此事豈能怪罪,親賜佩印說丟就丟,多大的罪,這不就無異於將其性命懸於刀刃之上隨時可取之嗎?
真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血鷹此刻已別無他路可走,唯有順從少主,儘快奪回佩印。
血鷹出去,洞門之外,已是天色垂暗。
待血鷹走後,忽見長廊拐角陰暗之處緩步飄出一道身影,一個帶着黑色麒麟面具,身系黑色長風的人,從黑暗中緩緩走來,腳步輕絮,飄疊無聲。
“少主!小姐已到了中州。”
那沙沙的聲音淡淡說道。
“紫汐?她來幹甚麼?何時之事?”
紫剎初顯吃驚,隨後又變得平淡。
“數日之前,小姐是自己溜出明城!門主爲此很是生氣,特令屬下前來,在閉關前把她帶回去!”
紫剎沉思,道:“我這妹妹自幼頑皮,嬌蠻任性,冥羅宮中何人不知,僅憑護法一人之力恐難請她回去!”
黑琦道:“主公有令,着屬一路保護將小姐安全帶回。黑琦恐小姐不會配合,介時還望殿下相助纔是!若殿下有小姐消息,請殿下勸告小姐,中州險要當與黑琦回之,若能將小姐安全帶回西野,黑琦自感激不盡!”
紫剎回眸道:“護法放心!你我也算是少年情義,手足之情!本少主若有汐兒下落,定勸她速歸西野!”
黑琦聞言只道:“多謝少主!此行中原少主若有需要黑琦相助之處,儘管開口,黑琦自當傾力而爲!”
紫剎聞言望向黑琦,笑了笑:“好說!護法武功絕絕!乃本門一大高手,本少主或許真有要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