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裁笑道:“是我讓他們不必等候的。因爲這次我們既不坐慕府的馬車,也不坐容府馬車,而是到外面僱一輛。”面對緬梔子疑惑的目光,容裁併不解釋,只道路上再說。
出得大門,依舊是走到街口,還是幾個腳伕在那招攬生意,有檐子、轎子、馬車等。而方慎思正坐在一輛馬車外,那馬車一看就是從這附近僱的,普通大小,罩着半新不舊的青布幛,走在路上一點都不打眼。
一見到他們,方慎思立刻揚鞭趕車過來。他跳下車對容裁道:“阿郎,俱已準備妥當。”
容裁點點頭,轉而對緬梔子道:“今日可要委屈一下娘子與我共坐一車。”
緬梔子說道無妨,容裁便吩咐方慎思先往米糧行去。隨後他和緬梔子兩人一前一後鑽進車廂,寶貞則坐在車轅上跟趕車的方慎思一起。從外頭看着馬車不打,其內裡倒是不小,緬梔子摘下淺露,和容裁相對而坐,她着急地想要知道容裁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容裁不緊不慢道:“我們倘若坐了有府中標記的馬車前去巡視,那店中掌櫃一見,肯定知道主家來了,如何能讓我們看到實際情況,那我們此行還有什麼意義?”
緬梔子不由佩服道:“還是舅舅考慮周到。”
“我們現在先去米糧行,那邊有慕家的兩間米糧店,不必都看,情況都差不多,只看大的那家便可。之後再去清曼大街,那兒有慕家一個很大的酒樓,從慕太爺起就已經開了的,是慕家非常重要的一門生意,也是任善才直接打理的。清曼大街還有家當鋪也是慕家非常重要的收入,那也是必去的。然後再往器什行、紙畫行等,不過這些都是小生意,隨意看看便可。”
緬梔子深以爲然,說話間,只聽得外頭方慎思稟道:“阿郎,慕氏米行到了。”緬梔子掀開馬車上的窗簾往外一看,只見慕氏米行正好在她這邊。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街上行人往來,絡繹不絕,各家店鋪俱已開門做生意了。只有慕氏米行,佔了好大一鋪面,卻只有兩個學徒模樣的人正在不緊不慢抽門板,門都還沒敞開半邊,更別說打掃鋪子、整理貨物了。
緬梔子皺眉道:“他們這般如何做生意?別人都開門許久了,他們卻還沒準備好。”
容裁顯然是對這些見怪不怪,輕嘆道:“止晦長久不理這些,隨下邊的人折騰,自然也就變成這樣了。”他沉默了一陣,才又說道:“其實他是在怨慕家,怨自己的身份,才一心想敗掉這產業……唉……”
是爲了團圓娘子嗎?緬梔子暗想,慕止晦對她真是一往情深,只是世事總不遂人願。好容易等到慕氏米行開門,緬梔子喚來寶貞,讓她前去問問價。寶貞到鋪子門口
,看了一遍那些擺在前面的米糧,卻不見有人來招呼。她大聲喊了好幾下,纔有個夥計不耐煩走過來道:“叫什麼,我耳朵都聾了,你要買什麼就趕緊的。”
寶貞不由咕嘀這夥計怎麼態度如此差勁,還讓那夥計聽到了,夥計滿臉不高興,粗聲粗氣道:“怎麼,不滿意就到別家去!”
寶貞聽了就來氣,可她還是強忍下怒火,每樣米都問有什麼區別,都定的什麼價,夥計嫌她囉嗦,只說了兩三樣的價格,沒好氣道:“呔!你買不買?不買就不要問來問去的,反正貴的米好吃,便宜的米不好吃,要不要?不要拉倒,別在這唧唧歪歪的。”
“哎!你這人怎麼做生意的?”寶貞終於忍不住了,她叉起腰,正準備和這夥計大吵一頓,旁邊突然插進來一個肥碩的大媽,一下子把她擠到一邊。寶貞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呢,就看到那大媽擰住夥計的耳朵嚎叫:“老孃認得你,就是你把摻了發黴的中等米賣給我,你這天殺的,快賠錢!”
那夥計瘦瘦弱弱的,哪經得住這疼痛,一直哼哼唧唧叫疼。大媽哪裡肯罷休,對着米行內大喊:“你們掌櫃呢?叫他出來!賠我米錢!”
寶貞在旁看得可笑,只差沒火上澆油了。這時一個留着縷山羊鬍、身穿綢緞的漢子從裡面踱出來,應該就是掌櫃,他看了兩眼那大媽,輕蔑道:“你這刁婦還不快放手,有什麼證據說我們在好米里摻假?不放手我就報官了,治你一個訛詐之罪。”
“報官?報官是吧?”大媽顯然是被激怒了,一手把那夥計甩開,上前就推倒掌櫃,在店內放肆打砸起來。掌櫃一看,嚇得躲道後院去,其他夥計學徒一見掌櫃都躲開了,他們也閃到一邊去,誰也不敢去阻止那個大媽。
緬梔子在車上看這一切,無奈搖搖頭。見到客人也不招呼,還在好米里摻黴米,出了事一個個都溜得比兔子還快,這樣的店鋪還怎麼做生意、怎麼賺錢?
寶貞跑回來跟緬梔子道:“娘子,咱們也閃吧,別趟這渾水。這鋪子的人都不行,這樣哪有客人會上門?”
緬梔子也不想再看這場鬧劇,讓方慎思趕車離開這裡。容裁看她煩惱的樣子,勸道:“這種局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止晦丟手也不是一天兩天,到現在這米行還開着門,你應該慶幸纔是。其實慕家有不少鋪子,這些年止晦陸陸續續賣掉不少,都是做不下去的。”
緬梔子被他一勸,於是轉念一想,也許只有這家是這樣,待會去到其他鋪子,指不定情況好些,心中這纔好受些。
“那我們現在是去清曼大街嗎?”她問容裁。
“對,清曼大街離米糧行有些遠,要好一會兒纔到呢。”
兩人正說話間,不知爲何馬車突然震了下,只聽得外頭拉車的馬嘶鳴一聲,整個車像要翻似的。緬梔子驚叫一聲,整個人滾落到容裁的懷抱,慌亂之中,容裁竟下意識一把抱住她,頓感溫香軟玉滿懷。緬梔
子掙扎着要離開這個懷抱,因爲容裁身上那陌生的男子氣息讓她非常不舒服。孰料馬車又再震了一下,她反而和容裁貼得更緊了。
“別動!”容裁的聲音有些沙啞。
緬梔子聞言,只好乖乖地一動不動。容裁緊緊抱着她,她甚至能聽到他胸膛傳來的有力心跳,非常……快——其實她的心也快跳出來了。這邊緬梔子尷尬不已,那邊容裁又何嘗不是?他自問對女色並不十分在意,可此刻緬梔子溫軟的身軀整個縮在他懷裡,她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簡直就是一種難耐的煎熬。更要命的是,這個女人不知道他是個男人嗎?爲什麼總在不停扭動!謝天謝地,她終於聽他的不再掙扎。
彷彿過了千萬年,馬車終於停穩,容裁和緬梔子幾乎是同時彈開。緬梔子面紅耳赤,撫平身上的衣服,低頭不敢看向容裁。而容裁看似表面平靜,一雙灼灼的眼睛顯示出他內心正掀起波瀾。兩人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寶貞進來,看到他倆彆扭的神情,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往別處想,只是道:“娘子,容阿郎,剛纔方慎思正在趕馬車,一個小孩從路邊衝出來,虧得勒馬及時,不然可就糟糕了。你們怎麼樣,沒被嚇到吧?”
“沒……沒事。”緬梔子有點心虛,不敢看向寶貞。
容裁也語氣有點僵道:“你跟慎思說一下,趕車穩當點,再出這種事兒,就把他調去養馬!”
寶貞應了,轉身時候吐吐舌頭,出來把話都跟方慎思說了。方慎思覺得莫名其妙,有個小孩衝出來又不是他的錯,況且以前不是沒出過這些狀況,阿郎都沒說過什麼,爲何這次生這麼大的氣。寶貞揶揄他說一定是嚇着她的娘子了。方慎思撓撓頭,只好接受這個解釋。
跟容裁一直相對無言,緬梔子覺得車裡有些悶氣,便搭起窗簾子透透氣。這時馬車行經一個十分熱鬧的街道,各式攤販連成一大片,都在熱鬧地叫賣,不時還有一些小兒跑來跑去,在這個攤子買兩個蜜餞,那個攤子吃兩個果子,也難怪方慎思方纔差點撞上一個小孩。緬梔子看這街道有些熟悉,仔細一回想,原來是當初她剛來清曼城時和寶貞一起坐檐子逛過的,她還記得這街上有個攤兒賣的奶房籤,容娘子極是喜愛,就在不遠處而已。念及此,她回過頭來,正好迎上容裁看過來的目光,兩人一愣,容裁趕緊把眼光移向別處,緬梔子也低下頭,用繡花鞋不停踢着地面。
可總是陷於這種奇怪的尷尬也不是辦法,緬梔子想了想,還是打破這種局面:“舅舅,聽聞舅娘極愛這條街上一個攤兒的奶房籤,我看馬上就要經過那兒了,舅舅何不順便買點回去給她?”
容裁神情有些不自然,下意識道:“她麼?不會要……”說到這他頓了頓,復又道,“買點回去也好。”於是他起身走到車門邊吩咐方慎思去辦。
方慎思古怪地應了聲,停車下去買,寶貞看出方慎思有點不對,也找個藉口跟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