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貞怏怏地送廉大娘出門,廉大娘在門口拉着她,直把岑阿郎誇上天,噴得寶貞滿臉唾沫星子。寶貞只是無奈搖頭道:“我們娘子說了現在不願談婚論嫁。”
“難不成真要守孝三年?我說這女人得爲自己着想,三年後,哪還有這樣的好機會,你不勸勸你家娘子麼?”
“她心意已決了,我也是勸不動的。”寶貞好說歹說,才把那口若懸河的廉大娘勸走。正好廉大娘上轎的時候,方慎思從街口走過來,他看看廉大娘,奇怪地問寶貞:“那是誰?慕家的親戚我大約都認得,你們在這兒又沒其他親戚。她看着面生。”
“媒人,還是給我們娘子說的城南的岑阿郎。你知道他嗎?開酒鋪子的,家境殷實,爲人又好,無人不稱讚的。”鑑於容裁的關係,寶貞自然在方慎思面前大大誇獎那個素未謀面的岑阿郎一番。哼!她家娘子也不是沒人要的。現在不但是有人要,還是個條件非常不錯的人,他容裁以爲他算什麼。
方慎思自然不知道寶貞這些彎彎曲曲的心思,只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左耳進右耳出。待他回到容府,容裁正躲在書齋裡畫畫。容裁擡頭看看他,又低頭專心作畫,看似很隨意問道:“又去慕娘子那邊了?”
“是呢,我……我有事去找寶貞。”方慎思嘿嘿傻笑兩下,頗爲不好意思,他怎麼敢直接說是經過一個金銀鋪子,見到一支鎏金簪子十分精緻,就喜滋滋買了專程跑去送給寶貞。
“哦,慕娘子如何,還好吧?”容裁狀似不經意提到一句緬梔子。
“也就那樣,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聽到緬梔子沒事,容裁也安了心。
“只不過……”方慎思忽然想起來,“我去那邊的時候,剛好看到個媒人出來,說是給慕娘子提親的,男方是城南開酒鋪子的岑阿郎。那岑阿郎的酒鋪子我有印象,曾經去那買過幾回酒,人好,模樣也不賴,確實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
認真回想岑阿郎情況的方慎思並沒有發現,在聽到有人給緬梔子提親之時,容裁手中的筆一劃,竟把他畫了許久的一幅畫給毀了。
夜幕降臨,容裁抱着個琵琶在書房裡錚錚彈起一曲悽傷至極的曲子。方慎思知道,他肯定又有什麼不高興的事鬱結於心了,彈完琵琶肯定又要在院子裡練武繼續抒發心中不快。不過容裁平素是個極爲自律之人,出現這種情況可不多。他上一次見到這種情形,還是很多年以前,容裁不知從何地帶回一個容娘子的那晚,他也是如此彈一首悲傷的曲子,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練了一整夜的拳。後來他隱隱約約聽到是因爲容裁的引爲知己摯友的一個人去世了。這回不知道又是因爲什麼?方慎思十分好奇,但他還是聰明地閉嘴。
知道容裁肯定又要練武一整夜,而且
還不喜歡他人在場,方慎思自然落得輕鬆,早早爬上+牀睡了,反正他一整天跑來跑去也累癱了,可沒有容裁這般好的精力。睡到半夜,他被一個炸雷驚醒,往窗外看去,外面在下着瓢潑大雨呢。他趕緊爬起來關上窗,忽然想起來容裁該不會還在院子裡練武吧。於是披件袍子拿了把傘衝出去,跑到院子一看,果然,容裁拿着一把寶劍還在賣力地練,他已全身溼透,卻無半點要避雨的意思。
方慎思大喊:“阿郎,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不躲一躲?別練了!”
容裁恍若未聞,只是在耍着他的劍。
“這到底爲了什麼?”方慎思知容裁要是不願,誰都無法說服他,便只好跑回自己的房間繼續睡。
而緬梔子那邊,這幾日都在忙韋媽媽去莊子上的事。因老韋在莊子那邊已經穩定下來了,所以緬梔子就讓韋媽媽也搬到那邊去,以免他們兩口子長久分居。韋媽媽一開始也是不願的,說是這邊有廚房的活,還有到夜市賣果子,她都丟不下。後來還是寶貞勸她道:“我說韋媽媽,廚房的事交給我就好了,難道娘子和小娘子兩個人我都照顧不來嗎?再說那賣果子,也是小本生意,賺不了多少,你還不如去莊子那邊幫老韋,讓莊子產出多一點,豈不比賣果子合算多了?”
“可是我一走,這家裡就只剩你們三個弱女子……”
“別擔心,韋媽媽,我們只要把大門一鎖,誰進得來?再說了,方慎思總來這邊溜達,鬼都怕他,哪有人敢欺負我們,他不欺負人都算好了。”
寶貞好說歹說,終於才把韋媽媽說通。商定好出發的前一日,有個老漢趕了一輛牛車過來送了一封信,原來是老韋因爲莊子裡事忙,來不了接韋媽媽,便託這莊子裡的老漢來接韋媽媽。這下緬梔子有些擔心了,讓韋媽媽單獨上路,可別出什麼事纔好。韋媽媽一直說不怕,這麼大個人了,也不是出什麼很遠的門,況且還有莊子裡的人接。倒是寶貞一下子蹦出一個想法,她跟緬梔子道:“娘子,那莊子我們都沒去過,也不知什麼光景,不如我們也去瞧瞧?在路上也好陪陪韋媽媽呀。”她主要是見最近緬梔子都不得開懷,正好找個藉口讓她出去散散心。
緬梔子還沒說話呢,在旁邊的展顏立刻拍着小手說:“要去要去,我要去莊子玩兒。”
既然展顏都想去了,緬梔子把心一橫,索性也就答應了。
第二天,她們主僕鎖好了宅子,又僱了輛馬車,把行囊都堆到牛車裡,五人兩輛車就這麼咿呀咿呀出了城,直奔莊子去。
時序仲夏,天邊白雲朵朵的,襯得湛藍的天空更加高遠。日頭雖盛,也擋不住路邊噴薄而出的蔥鬱青翠。第一次出遠門的展顏興奮不已,把窗簾子撩高了看不膩外頭的景緻。她一會兒問:“爲什麼白雲看
起來那麼柔軟?”一會兒又問:“那路邊的小紅花叫什麼名字?”一會兒繼續問:“那草地裡飛來飛去的是蜻蜓還是瓢蟲?”見到吃草的山羊還大聲尖叫:“那是不是羊?”見到稻田也大聲尖叫:“好長的草!”總之每次都讓寶貞對她非常無語,然後來一句:“小娘子,你至於這麼興奮嗎?”
因爲有牛車同行,所以走得慢,本來半天多一點的路程,硬是走了一天。當她們一行人進莊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看不清莊子的全貌。老韋不知緬梔子要來,以爲只有韋媽媽,所以沒在莊子裡接。莊子裡也沒什麼下人,只有兩個來幫忙收拾屋子的農婦,聽她們說老韋是去地裡查看去了,還沒回來。她們聽得那趕牛車的老漢說緬梔子這個主人家也親自來了,趕緊跑去通知老韋。
沒多一會,緬梔子才喝了兩杯茶,老韋就風風火火進來了。只見他一身短褐,兩腳都是泥,一隻褲管還卷着沒放下,一看就是剛從地裡回來。韋媽媽一看,埋怨道:“你怎麼這幅模樣來見娘子,還不快去換身衣服。”
緬梔子道:“無妨,老韋也是辛苦了。”
老韋自己也是不好意思,趕緊去換了身乾淨的袍子出來,問候過緬梔子後,才拍拍腦袋道:“這可糟糕,不知道娘子和小娘子過來,什麼都沒準備。”
“不礙事的,就跟家常一般便好。我們也是臨時決定要過來看看而已。”緬梔子倒對些接待是否隆重之類的不是很在意。
老韋哪裡肯依,趕緊拉了韋媽媽幫忙一起來準備這頓接風宴。鄉下地方,什麼果蔬、家禽都是現成的,還新鮮,又有那兩個農婦幫忙,他們很快整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上桌。這裡是農莊,吃食也是充滿農家風味,都是什麼燉土雞,炒時菜之類的,勝在新鮮,味道別有風味,有別於城裡。展顏是吃得不亦樂乎,還比平日在家多吃了一碗飯。
吃晚飯,本來老韋是要拿這個月的賬給緬梔子的,但因爲趕了一天的路,緬梔子見大家都累了,而且她這次來是出遊,不是查賬,就讓老韋像以前一般月末把賬本拿來便可,不必再另外拿賬本來,讓大家都散了歇息去。
既然這樣,老韋只好讓一個農婦引緬梔子和展顏去上房那邊歇息。那邊原本就是給她們準備的,平日都有打掃,以備緬梔子什麼時候過來巡視時可以下榻。所以吃飯前老韋就讓那兩個來幫忙的農婦收拾一下屋子,不用怎麼捯飭就可住人。
屋子裡的擺設自然是比一般農戶的家要好很多,雖比不上清曼城的家,偶爾一住也是充滿着鄉下風味的。而且那兩個農婦把這屋子收拾得十分乾淨,被褥什麼也全是嶄新嶄新的。緬梔子哄展顏入睡,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聞着空氣中清新的青草味,也漸漸進入了夢鄉。沒有安神香,她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