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辭上前兩把把被風吹在欄杆上的破衣服拖過來給他看,他卻拿手擋住眼睛,一隻手亂揮:“拿開,拿開。”
蕭清辭扔掉破衣服轉身就走:“再見!”
黎城一聽她要走,連忙跑去跟上她。
在那破街上,他們連一個旅館都沒找到,一輛車也沒有遇到,蕭清辭沮喪地坐在街邊,原本這個時候她應該出現在陸辰錫面前給他一個驚喜,但是現在有驚無喜,手機還沒電。
她有點欲哭無淚,很後悔跟着黎城下車,她應該不管他死活,那麼現在她就不會在這裡了。
黎城在她旁邊坐下,見她一點理自己的想法也沒有,苦笑了一下,下一刻卻又好像有一陣溫暖的暖流流過心底,畢竟她還是擔心自己的,她放棄跟陸辰錫見面跟着自己下車了,現在還陪自己在這個鬼地方吹風。
他把外套放在她背上,蕭清辭想甩掉,黎城卻說:“別動,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瘋狂,也是最後一次了。”
蕭清辭莫名地停住了。
黎城滿意地笑了笑:“清辭,謝謝你。”
蕭清辭有點不適應這種氣氛,轉而看着前方沒回他。
黎城想起醫生的話,他已經不害怕了,癌症什麼的算什麼?這個世界這麼大,任何時刻都有人出生有人死亡,他只不過是萬千人中一員,不稀奇,怕什麼?
他現在可能比絕大多數即將面對死亡的人要幸福得多,因爲他身邊有一個讓自己願意爲之付出一切的人,這就足夠了。
所以,這是他第一次和喜歡的女孩子單獨相處,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突然覺得,今夜的天空特別美,雖然天上沒有一顆星星也沒有一點月色,週四只有陳舊而破敗的樓房。
他的外套把蕭清辭整個人兜住,漆黑的粗馬尾因爲縮着脖子而在外套上變了形狀。
黎城冷得直搓手,看到蕭清辭把頭埋進膝蓋間,他問:“冷嗎?”
蕭清辭搖頭,她不是冷,只是因爲見不到陸辰錫,她已經一個月沒見他了,而且火車上那麼多人拍照,肯定也拍到她了,他們一定也會發上網絡,不知道會不會被陸辰錫看見。
她越想越沮喪。
她拿出手機,黎城打人的照片和視頻已經刷頻了。
她沒有打開視頻,因爲視頻有聲音,刷到一張圖片,上面說明,火車上一猥瑣男偷拍熟睡女生,大明星黎城出手相助。
蕭清辭怔住了,她趕緊看其他,結果都一樣,那個熟睡的女生就是她。
突然就很愧疚,她忍不住擡頭看着黎城。
黎城看感覺她回頭,又發現她的手機亮着,知道她看了信息,說:“不用太感動,就算是別人我也會這麼做的。”
蕭清辭又低下頭繼續往下刷,結果有人附上黎城在學校向她表白的圖片,結果很快就演變成黎城爲救心上人而和情敵大打出手,粉絲傷心欲絕紛紛表示要脫粉,但是有一羣粉絲卻表示黎城守得住初心,無論他的良人是誰都要一輩子追隨。
消息一夜之間演變了無數個版本,蕭清辭腦袋都要炸了。
“其實他拍照就拍照,有什麼了不起?”她又不是穿得很暴露,或者怎麼着。
黎城說:“那可不行。”
蕭清辭說:“那現在怎麼辦?形勢對你很不利。”
黎城絲毫不在意,他關了手機,任憑誰也找不到他。
他一把搶過蕭清辭的電話,蕭清辭說:“你幹嘛?”
他把她的手機關機,然後說:“明天早上把手機給你。”他只想安安靜靜地呆一晚上,過了今天,明天以後各自安好,他遠遠看着她就行了。
“你把手機還給我。”
黎城說:“不給。”
蕭清辭跳起來:“大晚上玩失蹤幼稚不?”
黎城還是不給,但看她着急的樣子忍不下心,其實她大可以搶過去,但是她沒有。
黎城把手機還給她,然後又坐回去。
蕭清辭開機的時候有無數個未接電話,電話有蘇姐打的,也有黎城的經紀人和簡小蘿蕭陽他們打來的,黎城的經紀人大概是想知道黎城本人在哪裡,其他人可以是擔心她,但是她也沒有回。
還有一條短信,是一小時前陸辰錫發來的,內容是:“我下班了,在外面小心。”
她眼眶突然紅了,想不到他如此信任自己,回了一條:“這次不能來探班了,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下次。”
他沒有立刻回,蕭清辭也沒有等他的回覆,因爲她知道,他一定會看見。
她在網絡上看到一段話這樣講:有一種關係,就是不需要你一言我一語秒回,但是願意把看到的東西一股腦發給你,不需要組織精妙的語言,哪怕羅裡吧嗦也不怕說錯,也不會等回覆,因爲相信對方總會看見,是信任和任何時候都不會被丟下的安全感。
她覺得那是一種即便隔了千山萬水,也可以心靈想通的。
她抱着手機坐回來,心裡也坦然了,她問黎城:“你的經紀人給我打電話了,要不要回一個。”
他乾脆雙手環住腦袋上往髒兮兮的地上一躺:“不回。”
蕭清辭嫌棄道:“你們這些在鎂光燈下閃閃發光的明星私底下都這麼不講究衛生嗎?”
黎城卻沒有抓住她的重點,,反而抓住了其他關鍵詞:“我們這些?”
他興奮地坐起來:“陸辰錫也這樣?”
蕭清辭懶得理他。
蕭清辭沒有給陸辰錫一個驚喜,反而給了自己一個驚嚇,黎城因爲吹了一夜的風發燒了,卻不允許送他去醫院,因爲渾身髒兮兮得怕丟人。
站起來的黎城搖搖欲墜,身上全是土,真的和舞臺上光鮮亮麗耀眼得發光的明星天差地別。
蕭清辭感嘆:“人靠衣裝馬靠鞍。”
這裡不好找診所,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醫生說自己是小門診,他發燒太嚴重無能爲力,拽他去找大醫院,黎城死活不肯,拖也拖不走。
只好趁天亮的時候送他回灃元,他們坐上返回灃元的車,黎城把蕭清辭推在靠窗的位置,然後自己坐在旁邊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蕭清辭想推開他,但是看起來是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黎城有氣無力卻又笑嘻嘻說:“你坐窗邊免得無聊,我先睡會兒。”
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蕭清辭間隔幾分鐘就探探他的溫度,直到高燒漸漸褪去才勉強安心點。
他睡覺的時候很不安分,使勁抱着她的胳膊,幾次想掰開都沒用,蕭清辭有點懷疑是不是裝睡。
他一直迷迷糊糊睡到車站,蕭清辭叫了幾次才醒來,然後渾身似沒有一點力氣,蕭清辭扶着他下車,和他助理張亮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對打扮得體的老夫婦,一看見他們就連忙過來幫忙。
那婦人眼中含淚,卻笑吟吟道:“小城,沒事啊!媽媽在。”
從他們交流中蕭清辭知道,那是黎城的爸爸媽媽,真是溫室養大的花兒,發燒感冒父母都不放心。
張亮對那對夫妻說:“叔叔阿姨,醫院已經準備好了嗎,直接送去醫院。”
蕭清辭看他們緊張的氣氛,也莫名地跟着緊張,臨進病房前,黎城一把抓住蕭清辭的手,沒有力氣的他努力睜開眼睛看着她,好像怕錯過了這一眼就再也看不見她一樣,蕭清辭倒吸一口冷氣:“沒事兒,不就是感冒嘛!”
直到把他送進病房,蕭清辭依舊還停留在他那一抹帶着欣慰粲然的笑容上。
她不願相信自言自語:“怎麼高燒都退了,還這麼嚴重。”
黎城的媽媽走過來嘆口氣:“肝癌,五年前小城患了肝癌,當時醫生說是晚期,但是已經挺了五年了,怎麼突然就……”說着,強裝冷靜的她突然泣不成聲。
蕭清辭如遭冷水淋頭,怎麼可能?
一個活蹦亂跳討厭死的人,那句老話怎麼說“禍害遺千年”,他至少也要活個一百年呀!
“小城,他還那麼年輕,老天怎麼捨得,捨得讓他離開我們。”
黎爸爸扶着黎媽媽安慰:“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蕭清辭再次找到蕭樸,蕭樸讓人把黎城的病例給她看,蕭清辭不信,不願相信,她情緒激動道:“哥,你一定可以的。可能是誤診,也可能……哥你一定有辦法治好他的對不對?”
蕭樸無奈地看着她,坐在辦公桌上:“清辭,我是醫生,但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能力沒有你想的那麼大。”
蕭清辭覺得很無能爲力,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想給陸辰錫打電話,但是想到他可能在工作不方便打擾,便發了信息過去,她也沒等他回信息,但是過了兩分鐘,陸辰錫卻給她回信息了。
他說:“只要不放棄,都會有希望的。”
只要不放棄,都會有希望;只要堅持下去,一切皆有可能。陸辰錫的座右銘,蕭清辭握着手機笑了,他沒有怪自己多管閒事。
黎媽媽看到兒子的笑容,看到兒子看蕭清辭與旁人不同,看到她的時候他臉上沒有痛苦,只有滿足。
她去求蕭清辭,即便真的沒有希望了,她只求兒子在最後的時間裡開開心心的,希望他沒有遺憾。
所以蕭清辭再一次出現在黎城眼前時,黎城埋怨:“你怎麼出現了?”雖然是埋怨,但憑誰都聽得出他的開心。
蕭清辭並沒有給他好臉色:“聽說你快死了,可憐你來的。”
黎城一反往常沒有懟她,只是把手枕在腦袋下,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把飯盒從口袋拿出來,然後把冒着騰騰熱氣的雞湯舀到碗裡面。
黎城戲謔道:“看不出來啊!挺賢惠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