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錫家裡傳來哐哐噹噹的聲音,那是袁恨所熟悉的聲音,這一年來陸辰錫都是在這樣的聲音中度過的。
陸辰錫的爸爸曾是一個小公司的老闆,家裡有點錢,還送陸辰錫去學習了很多才藝,陸辰錫也參加過一個飲料廣告拍攝,都成我們小學裡的小明星了。喜歡他的不止周圍的小夥伴,學校的同學和老師,還有周圍的家長。他也是她心目中最明亮的一顆星星。
但是去年的時候陸辰錫爸爸的公司破產了,自從破產後,他家就因爲賠償變成了窮人,他爸爸一天到晚的酗酒,每次喝完酒就亂髮脾氣,家裡的鍋碗瓢盆,甚至陸辰錫和他媽媽都逃不過他的毒手。
她戰戰兢兢地躲在陸辰錫家的窗戶旁,偷偷瞄着裡面的一舉一動。臉上已經受了傷的陸辰錫蹲在角落裡,緊緊地將自己抱着,像一隻受傷了的小鹿。
陸辰錫的爸爸陸左元已經將他家夷爲平地,酒氣熏天地罵他媽媽,出身書香世家的韓阿姨是一個溫柔的人,平時總是笑吟吟的,雖然穿着很平凡,卻很乾淨講究。但是因爲剛剛的拉扯,韓阿姨的衣服、頭髮都亂糟糟的,臉也一面青一面紫,眼睛紅腫得厲害。
這樣的場面她見過很多次了,但是心臟還是被嚇得蹦蹦亂跳,雖然很害怕,但每一次她都會偷偷趴在這裡,因爲只有這裡,陸辰錫才能夠看見她。
陸辰錫可憐兮兮地蹲在角落裡求他爸爸不要打他媽媽,旁邊都是破碎的傢俱碗筷。
陸左元不知道抽什麼瘋,突然放開韓阿姨,幾步跨過那些阻攔他的障礙物一把擰起陸辰錫就往地上摔。
在韓阿姨的哭聲和祈求聲中,陸辰錫被他狠狠地扔在地上,我一動也不敢動,陸辰錫手掌被地上的碎片割傷,漸漸滲出血來。
“流,流血了……”小女孩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種時候,誰也不會在意流血這件小事。
韓阿姨害怕地抱住陸辰錫,哭着求道:“左元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要傷害他”。
但是陸辰錫卻沒有哭,只是在韓阿姨的懷中靜靜地看着陸左元,用一種接近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可能是被這種眼神刺激到,陸左元忽然暴怒起來,一腳將韓阿姨踢開,陸辰錫突然像一隻矯健的兔子猛然撲過去將韓阿姨護住,陸左元也不顧他是不是僅僅一個六歲的孩子,就對陸辰錫拳打腳踢。
她的魂都被嚇飛了,心驚膽戰道,“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着急地看着一臉無助的陸辰錫。
韓阿姨又一次將陸辰錫護在懷中。
陸左元的拳腳落在韓阿姨身上,卻烙在陸辰錫的心裡,他掙脫出身一口咬在陸左元的大腿上。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可能也是那時候纔開始真正意識到他的爸爸,已經不是曾經陪他去遊樂園,給他講故事,送他上學,陪他玩遊戲,那個愛他如命的人了。
小女孩看到他的眼眶如火苗一樣,嘴角也溢出鮮豔的血紅。但是他的眼中卻冷得像冰塊一樣滲人,冰冷的液體從中溢出來。
也是從那一刻,陸辰錫不再是那個活潑開朗,閃光發亮的明星。
“辰錫。”韓阿姨還沒有爬起來,陸左元已經舉起手中的菸灰缸往陸辰錫頭上砸。
“不要……”韓阿姨聲嘶力竭卻被陸辰錫緊緊抱住。
菸灰缸無情地砸了下來,菸灰缸又冷又硬,沒有一絲溫度,卻有一股熱流從頭頂流下來。
那是六歲的小女孩第一次替六歲的陸辰錫受傷。
小女孩醒來的時候後腦勺裹着一個大紗布,只能趴着睡覺。
她一直想不明白當時也自己哪裡來的勇氣。
她想可能因爲陸辰錫是唯一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被韓阿姨教育得很好的他從來沒有嫌棄過她,也從來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欺負她,所以一點兒也不後悔這樣做。
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她看,但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小女孩對着他搖搖頭:“一點兒也不痛。”但是一搖頭痛得更厲害,感覺腦袋都要裂開了。
小女孩伸出手拍拍陸辰錫搭在牀沿的手,努力擠出一個甚是寬慰的笑容:“我一點兒也不痛。”
伸手的時候腦袋被晃了一下,疼得一陣抽筋,默默然地將手抽回來:“你先回去,我要好好睡個好覺。”
她只是希望他趕緊消失,然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她不想因爲自己哭而令他難過,但是他一動也不動。
除了上廁所的時候,幾乎和她的影子一樣,小女孩很苦惱,終於在有一個夜班三更沒有人的時候忍不住大哭起來。
醫院的門忽然打開,燈光照射進來,隨之腳步聲霹靂吧啦傳來,房間的燈也被打開。
陸辰錫出現在病牀邊,緊張兮兮地看着她。
小女孩緊緊看着合上的門,甚至都忘記疼了。
“他們沒有來嗎?”她問。
他低着頭沒有回答,他原本也不需要回答,他們不會來的,只是小女孩還留有一點點的期盼。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睫毛也長長的,眨眼的時候好像夜空中閃亮的星星,但是那撲閃撲閃的星星似乎含有水珠一樣的光。
“他們都沒有來嗎?”小女孩緊追不捨,以爲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們會因爲憐憫來看她一眼,但是陸辰錫誠實的點頭將她最後的一點點希望澆滅了。
他們,她的親生父母,他們沒有離婚的時候整天吵架,離婚之後她的生活從十七層地獄降落到十八層。
曾經,她的父母都出身高貴,分別有心愛之人,但因爲袁一天喝醉酒走錯馮鳳的房間,又被媒體大勢報道,爲了家族的聲譽,二人聯姻走在一起,曾經他們二人的佳話很轟動,俊男靚女門當戶對。
後來他們的心上人也分別有了家室,因此他們彼此之間更加猶如仇敵,恨不能親自抄刀殺了對方。
但殺了對方是絕不可能的,因爲偌大的公司不可能僅僅爲一個人佔有。
生下小女孩後他們也就順利獲得公司的最大權利,但是小女孩也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屈辱。
她本名袁恨,意爲怨恨。
他們離婚後,他們的心上人有的死了老公,有的離婚了,因此他們自然而然組合了新的家庭,從此她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小女孩把臉埋進枕頭裡。
半夜的房間裡很安靜,樓道里有三個腳步聲一步一頓,很有節奏。隔壁的蕭殊和她一般大,一個星期前被水燙傷住院,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哥哥姐姐輪流照顧,現在應該是他爸爸媽媽照顧他去上廁所了,每天這個時候他爸爸媽媽都會陪他上廁所。
有人拍了拍她的被子,陸辰錫問:“要不要上廁所?”
她想搖頭,但一想到一搖頭就痛,就放棄了:“不想。”
“你去休息吧!我不會再哭了。”在他搖頭之前她又把頭埋進枕頭中。
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因爲趴着睡的原因,脖子疼得厲害,正在她呲牙咧嘴將臉和枕頭移開的時候,韓阿姨拎着兩盒熱氣騰騰湯麪進來。
“小袁餓了吧!”韓阿姨將她扶起來,然後將麪條夾到她嘴巴里,她突然很沒出息地哭了。
“小袁,怎麼了?不好吃嗎?還是頭又痛了。”韓阿姨着急地放下筷子,緊張地問我。
陸辰錫正要按鈴叫醫生,小女孩連忙叫住他:“不要按。”聽見她阻止的聲音,陸辰錫無措地看着韓阿姨,兩隻手緊張地抓着衣角。
小女孩看着韓阿姨略顯滄桑的臉:“韓阿姨,你真好。”
她原本想說:“韓阿姨我可以叫你媽媽嗎?”但是有一個陸辰錫她已經夠苦的了。
她歉疚道:“傻丫頭,應該是阿姨給你說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搖搖頭,我們只是同病相憐罷了。
陸辰錫開學的時候她的傷還沒有完全的好。
臨走的時候陸辰錫緊緊地看着我她。
韓阿姨催了好幾遍他也不走,韓阿姨說:“辰錫你先去學校,每天放學的時候你都來醫院陪小袁好不好?”
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嘴脣咬得緊緊的。
小女孩推了推他:“你快去學校吧!你學了東西回來教我。”
他的頭微微擡起來一些,眼睛看着她,咕嚕嚕的。
小女孩笑吟吟道:“我在醫院不會無聊的,睡一覺起來你就放學了,然後你就可以把你學到的東西交給我。”
他終於點了點頭,小女孩又說:“那我睡覺了哦!”說着便躺進被窩裡,將背對着他們,拉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住。
離開的腳步聲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
她猛然發現,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追出去的時候,從二樓的窗戶看下去,只看見陸辰錫的背影,他只是微微轉身,可能是和韓阿姨講話,但她卻心虛地藏到牆壁後,不想他擔心。等她伸出腦袋的時候他的背影已經淹沒到擁擠的人潮中。
想要躺回去,但是腳卻變得很沉重,那間醫院變得陰森冰冷起來,正好醫院院子裡的太陽明晃晃的,六七月的太陽猶如火糰子一樣掛在天上,人們都躲到樹蔭下乘涼。
供人休息的椅子也被烤得滾燙,坐起來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