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四肢一蹬,朝朱重八腰間咬去。
此時的朱重八瘦骨嶙峋,衣服空蕩蕩的,獵犬一口咬在飄蕩的衣服上,並沒有傷及他的骨肉。
趁着獵犬撲空的時候,朱重八一拳砸在狗頭上,獵犬哀嚎一聲跌落在地。
一不做二不休,朱重八抓住獵犬的脖子,狠狠咬在它的氣管上。
獵犬四肢彈騰幾下便不再動彈。
腥熱的鮮血刺激着朱重八空蕩蕩的腸胃,他雙眼赤紅,大口大口吮吸着狗血,直到把它吸成一具乾屍。
元兵見狀大驚,紛紛起身抽出彎刀,滿臉戒備的盯着他。
朱重八喝完血,並沒有理會四周劍拔弩張的元兵,而是伸手抓向地上那塊餿掉的羊肉。
“啪!”元兵一腳踩在朱重八的手背上,舉起彎刀便要砍斷他的胳膊,卻被突如其來的呵斥聲打斷。
“住手!”康茂才一聲呵斥。元兵回頭張望,對方雖是漢人,但一身官服,明顯比自己級別要高得多。
“大人。”元兵挪開腳,指着地上的朱重八說,“這個下賤的南人殺了我們的獵犬。按照律法,當誅。”
康茂才走近朱重八,看了看地上的羊肉和死狗,轉身拿起元兵放在一旁的麪餅,丟在朱重八眼前。
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康茂才嘆了口氣:“畢竟是一條人命。把他帶到黃河灘修堤。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洪災過去三年,天下大旱。朝廷竟然突發奇想開始修堤。
勞力不夠怎麼辦?去莊稼地裡拉壯丁。
莊稼地沒人耕種,糧食供給不上怎麼辦?給朝廷寫奏章請求錢糧。
錢糧被上級剋扣怎麼辦?照本宣科,上級拿了我不拿,這是不給上級面子。
到了壯丁手裡只剩下稻殼怎麼辦?稻殼也能吃。
壯丁反抗怎麼辦?簡單,殺。
元朝官員強大的自問自答模式給修堤的民工造成巨大災難。
黃河灘上,屍骨如山。
驕陽似火,烈日炎炎。
殘暴的監工手持皮鞭,像驅趕自家的牛羊一般狠命驅趕勞工。
朱重八剛到工地,就無緣無故捱了三鞭。
監工挺着肚子,惡狠狠的指着朱重八嚷道:“到了這裡,就得聽我的。不然我抽死你!幹活去!”
朱重八剛要發怒,被兩個民工一把揪住,拉到一旁:“兄弟,好漢不吃眼前虧。當黑暗籠罩大地的時候,明王將至,爲天下蒼生帶來光明。光明快要來了。”
兩人驢頭不對馬嘴的話引起朱重八的好奇,他仔細觀察兩人。
一個瘦骨嶙峋,像是餓了很久,兩頰和眼窩深深凹陷進去,黝黑的皮膚上,兩塊高高隆起的顴骨特別明顯。另外一個滿臉絡腮鬍子,濃眉大眼,身材健碩,看起來不像是飽受飢餓之人,反倒像個土財主。
“你們是什麼人?”朱重八問。
黑瘦的漢子拱拱手:“我叫劉福通,他是韓山童。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就是三年前打鬧濠州城,被四處通緝的朱重八朱兄弟吧。”
朱重八濃眉皺起,雙拳緊握,剃度出家就是爲了掩人耳目,沒想到這黑柴鬼眼神這麼尖,竟然一眼就認出他來。倘若這倆個人抖出自己身份,那自然免不了一場廝打。
韓山童伸手抓住朱重八手腕,壓低聲音說道:“朱兄弟不要緊張。我們是白蓮教左右護法。”
“白蓮教左右護法?”
“嗯,我們在淮西一帶宣揚教法的時候,不幸被捕,幸好新上任的縣令康茂才是個漢人,感念民間疾苦,沒有當場格殺我們,將我們流放到這裡修堤。”劉福通低聲說明,兩隻眼睛裡閃耀着光芒:“可是沒有想到,在這裡,白蓮教發展的更加神速!”
朱重八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勞工,黝黑的皮膚上,血淋淋的鞭痕是那樣醒目。他們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如同喪失靈魂的殭屍,機械的拖着石塊前行。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壓迫的越狠,反抗就越激烈。
這黃河大堤上,就是最黑暗的地方。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需要光明。
白蓮教,正是能夠帶給他們希望與光明的信仰。
暴躁的監工瞧見朱重八三人聚在一起,抄起皮鞭,“啪啪啪”三聲打在三人身上:“偷懶是吧?晚上你們沒有飯吃!不想死就趕快滾去給老子幹活!”
劉福通和韓山童急忙陪着笑臉,一個給監工擦鞋子,一個給他擦汗,一邊擦一邊說:“大爺,這不是幫您管教新來的麼?您別生氣,別生氣。”
朱重八狠狠的剜了監工一眼,轉身離開。
日落西山,夜晚的涼風裡夾雜着汗臭與水腥。
工頭拖着一個大桶過來,招呼着累癱在地的民工:“沒死的都過來吃飯。”
朱重八看着桶裡的稻殼和樹葉,眉頭擰成疙瘩。
身旁一個鬚髮皆白的瘦弱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缺了一個角的木碗,顫顫巍巍的說:“吃吧,年輕人。吃了才能活下去。活下去纔有希望。”
老人渾濁的目光中閃着微微淚光,不知是想起餓死的老伴,還是想起孤苦無依的子女,或者還有可能,經歷了洪災、瘟疫和大旱,全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朱重八嘆了口氣,端起面前髒兮兮的碗。老人家說得對,活下去纔有希望。
“啪!”監工一腳踢落朱重八手裡的碗,高聲嚷嚷着:“我說過,你今天不準吃飯。要想吃飯也可以,跪下來乖乖給我擦靴子。沒準我心情好了就放你一馬。”
朱重八心頭怒火“噌”的一下燃燒起來,剛想動手,就被身邊的老者搶先擋在身前。
老者跪在地上,仔仔細細的擦着監工的靴子,蒼白的鬍鬚在微風中顫動,說不出的滄桑。
“監工大人,他是我兒子,不懂事。您就饒他這一次吧。我替他給您擦鞋,保管比他擦得乾淨。”
朱重八心頭一顫,這老人家,竟然放下自己的尊嚴護他周全。
監工眯起眼睛:“你的兒子?”
老人擡頭:“對,我的兒子。”
監工飛起一腳,一記鞭腿把老人踢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