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停下手中的針線,側頭看牀裡邊的阿木,小傢伙雙手舉在頭兩側,微微張着殷紅小嘴呼呼大睡。
蓁娘越看越愛,忍不住偷偷輕吻他的小臉一口,細皮嫩肉真可口!
就這麼看了好一會兒,蓁娘才悄悄下牀活動身子骨,臨近產期,身子水腫的厲害,才午飯過後,各個院子都安安靜靜的。
蓁娘也渴睡,可一躺下腰腿就不舒服,索性就裁了布給阿木做衣裳。
周嬤嬤本不願她再親自照顧阿木的,可蓁娘覺得肚子裡這個孩子出世之後,自己分給阿木的關懷就少很多,他才兩歲,雖然奶母照顧的周到,可再怎麼樣也比不上生母的關愛!
何況阿木現在在牙牙學語,時不時說出‘不要菜菜’的話來,配合他使勁搖晃着小腦袋滿臉都是拒絕的樣子,真是可愛的不得了,蓁娘一刻也捨不得離開他。
秋高氣爽,院子裡種的桂花樹散發着清幽幽的香氣,她命人端了把交杌放在屋檐下,容娘捧着切成塊的香梨來,蓁娘一邊吃梨,一邊跟侍女說笑,歲月靜好就是這樣了……
今天是黃曆看好的日子,要給阿木修剪頭髮,他小孩子家,到十歲左右纔會正式留髮,這個時候,只留發頂的一小揪,用頭繩綁了就行。
蓁娘估算着再過十幾天就是產期,也打算在今天修剪頭髮,所以專門請了齊氏惠氏和淳于氏來做客,順便幫他照看阿木。
下午有太陽,奶母怕待會兒太陽下山了有風,強行把睡的正酣的阿木抱起來,這孩子扭動了兩下就‘哇哇’哭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伸着雙手要找蓁娘。
蓁孃的心立刻柔軟起來,讓奶母把阿木抱給她,阿木聞到熟悉的味道,小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嘴裡還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
齊氏滿臉愛憐,“阿木別哭,庶母陪你跟團雲玩好不好?”
團雲是齊氏養的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狗,阿木很喜歡這些貓貓狗狗,宮裡養的寵物都是性子溫順的,蓁娘倒也放心他去玩,有的時候甚至還要囑咐阿木不許傷害團雲。
照她的話說:“團雲就是阿齊的眼珠子、心頭肉!”
果然,阿木聽到團雲的名字立刻就閉了嘴,扭着身子要下地,齊氏忙接過去給他擦臉喂水,小狗在齊氏腳底下歡快的搖着尾巴跑來跑去,阿木咯咯笑着踢動小腳去逗它,一人一狗玩的很起勁。
宮人端了鏡奩出來,惠氏閒着無事,自告奮勇要替蓁娘篦頭,蓁娘對她的手藝半信半疑。
篦頭可是個技術活,要快速的把篦子從髮根拉扯到髮梢,這樣頭髮裡的髒東西才能被清理出來,惠氏比劃了幾下,篦到一半就差點把蓁娘扯倒。
周嬤嬤急的面容發黑,惠氏歉疚的把篦子還給了她……
蓁娘側頭打趣道:“你還是多跟嬤嬤學習吧!”
惠氏撇嘴:“我學好了有什麼用,你又不給我錢!”
淳于氏接着蓁孃的針線繼續做,一邊八卦道:“誒!你們聽說沒有,聽說朝廷改交州總管府爲都督府,陛下還任命了趙王爲交州都督!”
這件事既然淳于氏都知道了,說明京城上下都知道了,這也是前兩天的事情。
從太宗時期起大周就將交州納入版圖之內,在宋平設立了總管府,然而這些年過去了,當地仍舊有許多叛亂者意圖顛覆。
天子現在忙着西邊的戰事,而對於交州如蝨子咬人般的叛亂也覺得煩惱,最好的辦法就是提高總管府的級別,給交州按例增加兵馬,安南就是平叛也可一擊即中。
單單設立都督府也沒什麼,爲了內部不產生爭鬥,一般這種情況都督由刺史兼任是最好的辦法。
天子呼啦吧的把幾乎沒有任何戰事經驗的趙王安排過去,聯想起現在交州已經趨於穩定的局勢,他的用意不言而喻……
惠氏‘嘁’笑出聲:“交州的叛亂就算是還有兩分不穩定,趙王從天而降,那刺史還敢說什麼不成,別說來個下馬威,幫着到處找功績就算他機靈了!”
蓁娘入宮許久,對朝廷大事雖不甚明白,現在慢慢也能聽懂這些事情背後的意義,“阿郎前幾個月不是幫着陛下處理了些政務嗎,會不會是陛下又反悔了,所以要給皇后他們搭梯子?”
“怎麼可能!”惠氏不屑的否定:“陛下要是反悔,直接挑阿郎的錯誤就行了,幹嘛還要擡舉趙王!”
淳于氏小聲道:“可現在看來,阿郎的情況比挑錯誤還尷尬……”
惠氏語塞,的確,挑錯誤說明這個人還做了事的,再者說,朝廷大事又不是太子一個人說了算,就是有錯那也是大家都錯嘛!
現在齊王已是平步青雲,後面的趙王也不甘落後,要不是天子之前命太子替自己去視察陵寢修建工程,說不定天子廢儲君的流言早就傳遍天下了。
說起來,陛下每次在兒子中間玩平衡,其實從來沒公平過……
蓁娘覺得現在的氣氛實在奇怪,她昨天剛被太子召見過,即將生產,太子也很關心她的情況,囑咐她要放鬆心情。
開心之餘,她也爲那些流言疑惑過,最後趁着陪太子散步時,小心翼翼的問出口。
蓁娘還記得那時太子先是很驚訝,估計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然後輕鬆的回道:“咱們的朝廷就像一艘船,皇帝是掌舵的,臣子是搖漿的,百姓是把船托起來的水,而我和齊王趙王他們,就是船上的木板,不管是哪一個破損了,船都會沉下去的……”
所以,天子再不喜歡太子,也不會輕易的抽掉哪塊木板。
太子這麼一解釋,蓁娘立刻就聽懂了,鬆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她就說嘛,太子可不像那種坐以待斃的人,相信即使有那天,他也不會拋下她們的!
周嬤嬤小心翼翼的篦好了頭,蓁娘覺得清爽了不少,對惠氏和淳于氏道:“咱們就是聽了別人不知道添油加醋多少的流言纔在這裡着急,現在再這麼一猜想,話再傳出去,那還不亂了套了,是不是明天就有人說東宮要被抄了?”
“所以啊!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別給阿郎和娘子惹麻煩纔是正經……”
惠氏嘟嘴不悅道:“你說話怎麼越來越像掌則娘子了!”
蓁娘嘿嘿一笑。
……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生產,但陣痛襲來時,蓁娘還是覺得害怕,隨着下身傳來千刀萬剮般的疼痛,她揪着枕頭痛的大叫。
生阿木是在半夜,這一次,蓁娘正在哄他吃午飯,這孩子非要自己吃,弄得滿身都是飯菜,蓁娘頭疼不已,纔剛埋怨一句,肚子就產生了一瞬輕微的痛感。
開始她還不以爲意,以爲只是孩子踢得用力些,半刻鐘後再一次痛了下,蓁娘已有了經驗,穩住呼吸放下碗,讓人通知做準備……
蕭熙院的人很快就忙碌起來,太子妃剛端起碗,聽到這個消息忙趕了過來,蓁娘此時在穩婆的攙扶下走動,方便宮口開的更大些。
齊氏、惠氏等人,包括秦氏都趕了過來,紛紛安慰蓁娘,見她臉色蒼白神情痛苦,淳于氏眼睛都紅了。
蓁娘知道她多愁善感,可此時也顧不上安撫她,太子妃問了穩婆情況怎麼樣,因爲不知道要多久纔會開十指,她讓大家都先回去,等着消息就行了。
太子聽了這個消息只道了句‘好生照顧韓昭訓’!
不過他手裡的公文是怎麼也看不進去,在屋裡轉悠了片刻,索性傳了一位庶子來書房對弈。
從午時到酉時,三個多時辰裡,不管東宮的人有着什麼樣的心思,蓁娘終於在日落時分產下了一個女兒。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太子妃抱着出生才三天的小姑娘讚歎道,她用眼神詢問身邊的太子,太子目光緊緊盯着女兒,聽了妻子的話伸手輕撫女兒細軟的頭髮,神情溫柔的‘嗯’了一聲。
小丫頭排行第二,大家暫時就二孃二孃的叫着,今天是洗三禮,太子妃邀請了許多親戚來給二孃祝賀。
蓁娘還在產室休養,奶母剛剛纔餵過奶,二孃此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嘴吐着奶泡泡。
太子妃逗弄幾下對太子道:“二孃落草的時候,外面的夕陽正好照在屋裡的漆桌上,硃紅的顏色漂亮極了,我當時就想,估計是個女兒,果不其然!”
“看來你也窺見天機了!”太子揶揄的笑起來。
“什麼啊!”太子妃嗔了丈夫一眼,“我想說,我給孩子取乳名叫‘丹娘’好不好?”
“丹娘……”太子默默唸了幾遍,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既然隨霞光而來,叫丹娘就很好!”
太子妃得到肯定後笑靨如花……
產房裡蓁娘頭髮用布包裹着,穿着中衣躺在榻上喝雞湯,淳于氏唯恐她受着累,親自端拿着帕子給她擦嘴,“生了那麼久,你要多吃點才行!”
蓁孃親暱的睨了她一眼,“照這麼吃下去,估計我出了月子別人都要奇怪:怎麼你肚子裡還有一個?”
“哈哈哈哈!”屋裡的人都笑起來。
惠氏埋怨道:“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兒貧嘴,也不怕崩着傷口……”
丹娘有六斤,比阿木重幾兩,不過蓁娘覺得生的還挺快,就是開宮口太難受了,“……枕頭都差點被我扯爛!”
齊氏安慰的拍拍她的手,“沒關係,苦盡甘來,你看丹娘多可愛啊!”
蓁娘聽了這話滿臉幸福的點頭,雖然才三天,但依然能看清女兒眉眼秀麗,鼻樑挺直,小嘴紅豔豔的抿着,就跟阿木剛出生時一個模樣,看着就讓人愛到心裡去!
作者有話要說:
篦子,其實是篦蝨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