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正是下午時分,李暉難得空閒,趁着天氣好,在花園裡搭起亭帳,叫了衆妾侍帶着孩子們一起賞景。
孩子們跑的跑,跳的跳,丹娘已經能站起來了,蓁娘坐在竹牀上,扶着她的手,幫助她走路。
小丫頭走的像只小鴨子搖搖擺擺,笑的見牙不見眼,胖嘟嘟的粉臉看了就想親一口。
帶孩子是個體力活,沒多久,蓁娘弓腰駝背就有些氣喘吁吁了,惠氏眼饞了許久,趁機要接替蓁娘。
蓁娘把丹娘遞給她,自己鬆了一口氣,倚在憑几上跟身旁的淳于氏聊天。
她小聲問淳于氏:“我怎麼瞧着這幾日你臉色不是很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淳于氏表情猶豫中帶着欣喜,然後湊近蓁孃的耳邊,小聲道:“我這個月的葵水沒來……”
蓁娘聞言既驚又喜,但周圍人多眼雜,她忙斂了喜色,急道:“掌醫娘子有沒有把過脈?”
淳于氏微微搖頭,壓抑着眼裡的激動,道:“林掌醫說,現在還看不出來是不是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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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有些忐忑:“我的日子不是很準,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好消息。”
蓁娘拉過她的手安慰道:“不管是不是好消息,你自己都要放寬心,千萬別緊張!”
“我知道!”淳于氏乖巧的點頭,一雙鳳眼裡帶着興奮的期待,接着她悄悄問蓁娘,“你說,我要是有了身孕,阿郎會不會高興?”
“你這是什麼話!”蓁娘不悅的瞪了她一眼,“阿郎當然會高興的!”
“再說了,你這樣一個美人,生下的孩子還不知有多漂亮!”
淳于氏抿嘴害羞的笑,輕輕推了蓁娘一把,“你別胡說!”
蓁娘嬉皮笑臉的逗她,“這可不是胡說,我懷丹孃的時候,可是天天看你,所以我們丹娘也長得好看!”
她指指被惠氏抱着轉圈的丹娘,她笑的十分開心,一雙小手揮來揮去,任誰看見她的笑臉,什麼煩惱也都煙消雲散了。
淳于氏也跟着看去,有些疑惑問道:“丹娘明明跟阿木是同胞,怎麼長得卻不像?”
這一點蓁娘覺得不奇怪,“有的兄弟姊妹雖然是一母同胞,但長得就不相似,我跟我阿姐長得很像,跟我阿兄就不怎麼像!”
淳于氏聽罷頗有些羨慕的開口:“我就沒有同胞的兄弟姐妹……”
蓁娘聽淳于氏說過,她生母早亡,父親又續了弦,繼母進門就生了兩個弟弟,因此,淳于氏的日子過得不算壞可也不怎麼好。
她快速的摸了把淳于氏的肚子,壞笑道:“你生他十個八個的孩子,保證沒空在這兒難過!”
淳于氏頓時羞得臉紅紅,她快速的打量了四周一番,見沒人聽見,才擰了蓁孃的胳膊一把,恨恨道:“你這張嘴什麼時候能縫起來就好了!”
蜃子如今打鞦韆已經很不錯了,她站在鞦韆上越蕩越高,不時的做出一些驚險的動作,把她奶母嚇得臉都白了,而大郎就領着阿木在下邊伸着手指數數,看蜃子能蕩多少個。
大家玩的正開心,來了個內侍,跟吳敏說了句什麼話,吳敏剛剛還笑意吟吟的臉一下子就嚴肅起來。
他匆匆走到太子的身邊,衆人的注意力還在蜃子那邊,蓁娘恍惚瞟過去,看見太子微皺起眉頭。
她正疑惑着,卻見太子側頭對太子妃說了幾句話,然後起身離開了花園。
蓁娘目送太子離去,又見太子妃神情不復輕鬆,她側頭對淳于氏道:“估計出大事了!”
“嗯?”淳于氏不解,“你怎麼知道?”
蓁娘用下巴指指太子妃的方向,“阿郎剛剛走了,娘子的臉色很不好。”
淳于氏聽了這話正準備轉身看過去,蓁娘攔住她,“別看,別讓娘子看見我們了。”
淳于氏點頭,小聲嘀咕道:“也不知是什麼事,阿郎可真忙!”
蓁娘很贊同這話,她們整天操心的就是怎麼玩,而太子大事小事忙的像陀螺轉,雖然他是太子殿下,可這個時候蓁娘就很同情他……
已是深夜,外面下起大雨,太子妃還未入睡,她坐在榻上跟侍女下棋,一邊的陳嬤嬤搖着扇子,屋裡靜悄悄的。
過了小半個時辰,外面燈火亮起,宮人進屋稟報:“阿郎回來啦!”
太子妃忙起身迎接,服侍李暉洗臉更衣後,夫妻倆才坐下說話。
“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又要打仗?”太子妃蹙眉問道。
李暉飲了碗水才解釋道:“半個月前,高昌國的四王子發動政變,殺了國王和好幾個王子,他自立爲王,還派使臣來朝拜天子!”
太子妃聽得不住皺眉,“陛下已經冊封過高昌國的世子,這四王子的王位來路不正,還敢派使臣來?”
李暉道:“他殺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這樣滅絕人倫的事,父親大怒,駁回了四王子的奏表,要求他立刻來長安認罪!”
“四王子自然不肯,父親乃是天下之主,豈能容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這次征討高昌,一方面是給四王子一個教訓……”
“還有一方面呢?”太子妃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李暉突然笑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是聽說一件了十分好笑的事,太子妃疑惑的看着他,“阿郎?”
他用手掩口咳了一聲,收斂起笑容,對太子妃解釋道:“你不知道,父親準備攻打高昌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轉移視線!”
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妃默默唸了一遍這句話,只一細想,便豁然開朗道:“你是說,陛下是利用這場戰事來轉移朝臣對撤蕃的注意力!”
李暉點點頭,“還不止是這樣,父親任命李璋爲雲麾將軍,手握實權,可以領兵作戰!”
作爲大周的太子妃,王氏再不濟也對朝堂裡的彎彎繞繞有個大概的瞭解,高昌是受大周管轄的藩屬國。
這次出兵高昌國,說白了,也只是天子展示自己的威嚴,順便讓兒子去做番成績!
李璋若是有了功績,那他做藩王也就沒那麼多人反對了,甚至是,要易儲,也可能會更進一步……
太子妃想到這裡,忍下內心的不安,問道:“那阿郎可有應對之策?”
李暉淡然微笑,這次是萬事皆在把握的笑容,他安撫妻子道:“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聽了這話,太子妃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下來,她笑着‘嗯’了一聲。
十月初十,齊王李璋領着一隊數百人的隊伍離開了長安城,將士在玉門關已經集結完畢,只等着他前去。
他這次出征是代表天子親征,因此儀式也特別隆重,天子親自領着朝臣爲他送行。
李暉站在天子身旁,看着父親一臉欣慰的表情,還有胡皇后強忍着眼裡的淚水,好似齊王這一去就不回來了一般。
他看了看天,風和日麗,城牆上拂過微風,十月的天氣舒適合宜,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齊王離開沒多久,太子妃時不時就去延嘉殿表示關心,皇后漸漸的也對她沒那麼疾言厲色了。
天子也對她的一番孝心表示讚賞,有時候見到她,還關心蜃子和大郎最近的學習怎麼樣,對太子妃說,女孩子可以寬鬆些,大郎的學習一定要抓緊,不可溺愛。
太子妃恭恭敬敬的應了是,見天子心情不錯,趁機提起崑山縣主。
太子妃說,崑山縣主思過已有一年,這一年裡她已經是真心悔過了,如今齊王去打仗,請天子看在齊王的份上恢復她的爵位,讓她能在皇后膝下盡孝。
天子聽了這話臉色不虞,連皇后都有些驚訝,一旁的周氏聽了太子妃的話,也跟着求情。
他看了眼兩個表情懇切的兒媳,還有一臉戚容的皇后,只說了句,‘這些事你們不要管!’便離開了。
太子妃見狀表情有些惶恐,皇后卻嘆了口氣,並沒有追究她貿然說情。
雖然天子那天臉色不好,但三日後,他就下了諭旨,恢復了崑山公主的爵位,一應的府邸、湯沐邑、俸祿都照舊。
朝臣並未反對,這畢竟是天子的女兒,人家做父親的管教過了,他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太過揪着不放。
崑山公主復爵後,進宮向天子痛哭表白了一番,天子責罵過幾句,到底還是心疼女兒,這事也就過去了。
聽到公主復爵這個消息後,徐才人躲在內室默默哭了一場,在張婕妤的暗示下,她雖早有公主復爵這個心理準備,但這一天到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埋怨老天對那個夭折的孩子太過殘忍。
心裡也對天子的偏心有了些怨懟。
那個孩子因爲剛出生就夭折了,既沒有乳名,也沒有序齒,連屍身都只是埋葬在城外無極觀裡。
徐氏的傷悲無人知曉,但皇后卻很高興,她一高興,後廷裡誰還敢哭喪着臉。
爲怕徐氏心傷難平,張氏時不時就來開解她,勸她放寬心,與其抱怨,不如爲那個孩子念念經,上柱香,保佑他來世平平安安。
徐氏早與張氏成了知己,二人都爲皇后所不喜,張氏雖得聖寵,但實際上遭受冷言冷語也是可憐。
徐氏憐惜她,張氏開導徐氏,二人倒像是抱團取暖一般,在這深宮裡互相照顧。
因着張氏的那番話,徐氏恭敬的求教了清水庵的主持後,每月初一十五沐浴齋戒,焚香誦經,在這樣的堅持中,她倒真的平心靜氣下來,對許多事都看淡了幾分。
張氏頗爲她擔憂,生怕她有了入佛門那份的心思,這也不是沒有先例,世宗皇帝的賢妃就是自請削髮爲尼的。
徐氏卻搖搖頭表示,自己不過就是爲了內心安寧。
又過了兩個月,宮裡熱熱鬧鬧的過臘八節時,西宮裡卻出了一樁命案——天子的才人徐氏,半夜用一根披帛懸在橫樑上,自縊了…作者有話要說:
李暉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