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李淳茜臉上的傷口就痊癒了,李暉把他叫了去,細細打量一番,如玉般的皮膚上連一絲痕跡都看不到,他很是高興,當晚就去了秦氏那裡。
淨房裡,李暉坐在浴盆裡,秦氏挽起袖子給他洗頭,輕柔的按摩很是舒服,李暉慵懶的開口道:“說起來,你弟弟在蘇州也呆了幾年了,這幾年他的考覈都是優,我考慮了一下,想把他調回京城任職……”
秦氏的心砰砰直跳,她強忍住喜悅,不動聲色的推辭:“在哪裡都是爲阿郎做事,他還年輕,還是再磨礪幾年吧!”
“若是回了京城做了錯事,丟的可是你的顏面!”
李暉呵呵笑起來,“秦修文的確是可造之才,這幾年的磨礪已經足夠了,怎麼你比我還不放心呢!”
秦氏難得享受李暉的調侃,心中涌上一股異樣的感覺,臉上不知是害羞還是被熱氣薰得,升起了兩朵紅雲,“妾還不是怕修文辜負了陛下……”
“就這麼定了吧!”
李暉閉着眼享受熱水的浸泡,“不過我得想想把他放在哪裡合適,若是做御史我覺得有些可惜,可別學的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
秦氏忍不住笑起來,“阿郎不喜歡御史麼!”
李暉聞言嘆氣,“誰喜歡他們,天天追在身後挑刺,大刺挑不出,盡是挑些小刺,我不過是多看了汗血馬亮眼,就嘮叨的好像我是個敗家子,換做是你你喜不喜歡……”
秦氏笑出聲,“那妾可受不住~”
……
只過了十來日,李暉就擢升秦修文爲正五品上的中書舍人,掌傳宣詔命。
秦修文一朝就從外放官員青雲直上爲天子近臣,着實讓人議論紛紛。
自從他回京上任以後,幾番結交倒是讓許多看他不起的同僚紛紛改觀,足以可見此人的品行。
與此同時,一些好事者不免就拿秦家和韓家相比。
同樣都是外戚敕封爵位,同樣入宮的女兒都生了皇子,但秦氏一族畢竟有幾分底蘊在,現在又出了個秦修文,相比之下,韓家就遜色許多。
家族既無爲官作宰的傑出子弟,也沒有結交到一些真正的世族,可以說整個家族就靠着天子的蔭恩過活。
一些看不起韓家的人便說了些風涼話,打心眼裡瞧不起韓家,這就更讓李淳業和李淳茜之間的差距一目瞭然。
蓁娘聽說這些消息後,心中也着實七上八下的,如果先前還能安慰自己立儲君不一定就要考量皇子的外家,那現在她也無法穩坐釣魚臺了。
她雖然比秦氏受寵,但家世相差的太大了。
三郎的舅父已經逐漸成爲李暉的肱股之臣,秦家再復先祖的輝煌也只是朝夕的事,而二郎的舅父現在才督促族中子弟放下鋤頭去念書。
就是秦家站着不動,韓家也要幾十年才能趕上,孩子們一天一天在長大,李暉總有一天會在兒子們中間挑選一個最優秀的立爲太子,二郎又有什麼優勢能讓他另眼相看……
齊氏幾人知曉她的不安,勸她去試探一下李暉的態度,惠氏卻反對,道:“阿郎寵了她這些年,就是因爲她不爭不搶,若是如今爲了儲君之位去試探阿郎,可能會適得其反!”
齊氏反問她道:“難道就這樣看着二郎失去機會嗎?”
“你這是什麼話!”
惠氏有些不悅,“都是阿郎的兒子,況且立太子又不是小事,他總得斟酌一番吧,咱們當然都盼着二郎當太子,可阿郎既然還在猶豫,就說明二郎某些地方讓他不滿意……”
“我們要做的應該是找出阿郎爲什麼不滿意,不然阿韓着急,二郎也着急,一着急就會做錯事,到時說不定立儲君之位更遠了!”
淳于氏很是贊同這話,“我覺得阿秦說的有理,阿韓,這個時候你可不能着急,也別輕舉妄動,你我都知道,阿郎的想法不是誰的三言兩語能動搖的,他既然沒有表示,你也不能去試探!”
“那就這麼幹等着麼!”齊氏氣鼓鼓道。
“那也不行……”
淳于氏想了想,給蓁娘出了個主意,“不如這樣,你藉着燕王妃去試探阿郎,看他對二郎的子嗣有什麼看法,如果他跟你一樣期待,那就說明他對二郎還是抱有希望,如果他態度冷淡……”
淳于氏不忍說出口,蓁娘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李暉對二郎的嫡長子無任何期待,那就只能說明二郎不是他心中的最佳人選。
她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心中的悲哀擴散到四肢,只覺得壓抑的無法呼吸。
李暉雖然喜歡自己,但他終究是一個帝王,他肩上有比情愛更重要的責任需要承擔。
二郎只是他衆多子嗣中其中一個,卻是她唯一的希望,無論她之前有多謹慎本分,面對那個位置,都無法從容的忽視。
她終究只是一個凡人,做不到無慾無求。
若是站在二郎那邊,她必然會把心機用在李暉身上,然後傾盡所有爲兒子鋪路,若是結果不盡人意,她可能會一無所有,李暉也一定會對她很失望,甚至再也不想見她。
蓁娘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心彷彿被千刀萬剮般的疼,但若是站在李暉那邊,安心的等待他的給與,他會給她寵愛,會給她真心,可兒子的感受就無法顧及,那時又該如何面對……
蓁娘猶豫了好幾天,她始終糾結於該不該試探李暉,這樣的矛盾折磨的她茶飯不思。
直到聽說李暉制授三郎爲門下省給事中的消息後,她再也坐不住了。
門下省主管傳宣詔命的審覈,給事中雖只是五品官職,卻算的上是舉足輕重。
百司的奏抄、三司的祥決都由其裁定審覈,身在方寸間卻能知天下事。
李暉把他放在這個位置上,無疑就是對他的一種肯定,但對於二郎來說,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這日李暉閒來無事,便傳了蓁娘一道去遛馬,九成宮的風景着實優美,白雲靄靄,樹木森森,看着就令人心曠神怡。
蓁娘卻無法安心欣賞,她猶豫着該怎麼開口,侍從牽着她的馬慢悠悠的走,旁邊就是李暉,他拿着鞭子心情很好的樣子,指着遠處的山坡道:“你看那邊山上的杜鵑花都開了!”
蓁娘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的確美麗,“長安城就沒有這樣的景色……”
“是啊!”李暉頗爲遺憾的搖頭。
“不過要是天天看也就沒意思了,就像美人,偶爾驚鴻一瞥就令人神往,天天對着看就索然無味了……”
蓁娘瞪着他一時無語,李暉哈哈大笑起來,“逗你玩的,看起來你心情不是很好~”
“沒有!”她下意識的否認。
“就是今天上午曹氏來給我請安,她說跟二郎成親這麼久了還沒個好消息,我也有些着急……”
說罷蓁娘不動聲色的打量李暉的表情,他隨着馬兒的走動輕輕搖晃着上半身,一身月牙白的圓領袍顯得十分儒雅。
“這種事也急不得……”
他慢悠悠的開口,“索性他們還年輕,慢慢來就是了,我當年十八歲了,章皇后才生下蜃子!”
“哦……”蓁娘不知該怎麼接話,她思索了片刻,又道:“我給二郎他們立了規矩,曹氏沒有生下嫡子的話,妾侍不準懷孕。”
“如果曹氏遲遲不傳出好消息,到時恐怕還有一番折騰……”
李暉蹙眉,表情看不出是贊同還是不贊同,他側頭看着蓁娘,溫聲道:“我自然更喜歡嫡孫一些,但你也別給他們太大的壓力了,還是那句話,這種事急不得!”
蓁孃的心慢慢的沉下去,臉上的笑也維持不住了,李暉這樣說,是不是說明,他對二郎的孩子並不如她這麼期待,他真的更喜歡三郎嗎,那二郎該怎麼辦?
她低着頭自顧自的思考,卻沒發現李暉看着她的目光晦暗不明,似有千般言語要表達,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見她興致着實不高,只繞了幾圈,李暉就道回去了。
蓁娘有些不安,李暉卻沒看她,氣氛有些沉悶,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每一次見着他蓁娘都有說不完的話,何時這樣冷清過。
儀仗跟在身後,遠遠的能看見崇禧殿的檐角,蓁娘幾番欲言又止,甚至想着乾脆直接問他,可理智卻攔住了這種衝動。
李暉雙手背在身後往前走,蓁娘跟在他身後兩步,看着他寬闊的肩膀不覺有些委屈,正在這時,李暉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我想着,該給六郎起名字了!”
“啊?”蓁娘還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看着他。
李暉停下腳步,揮手示意身後的儀仗退開,他牽着蓁孃的手走到小花園裡慢慢踱步,把行獵那天的事告訴了她。
“……十七娘,你把六郎教的很好,我隱隱有種感覺,或許他纔是最優秀的那個孩子……”
蓁娘震驚的看着他,“爲什麼?”
李暉突然的表示讓她思緒混亂,脫口而出道:“你不是很喜歡三郎嗎?”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暴露了自己的想法,然而李暉卻很是淡定,彷彿他早就知道了蓁孃的心思。
“你今天心情不好其實是因爲我提拔了三郎對吧!”
蓁娘緊張的看着他,默認了,李暉微微一笑,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心:“十七娘,我雖然不是太宗皇帝的長孫,卻是他的嫡長孫,我纔出生三天,他就迫不及待的要來看我……”
“奶母說,他抱着我高興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個皇帝,他親自爲我安排飲食起居,父親入主東宮後,他更是憂心忡忡,唯恐我不學無術,御駕親征都要抽空給我寫信,囑咐我要認真讀書。”
蓁娘認真的聽他講述,“可後來你也知道,先皇並不喜歡我,只是因爲我是嫡長子,他不能輕易的廢了我,那個時候,我還不滿二十歲……”
作者有話要說:
蓁孃的孃家雖然有爵位,但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暴發戶,條件好一些的人家都不願與他們聯姻~秦氏的孃家雖然敗落了,不過祖宗的名號還是很響,還是有人願意結交秦家~如果大家覺得女主都這麼受寵了,爲啥不給孃家一點好處,那我只能說,身爲一個內命婦,她想要跟外界聯絡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而且李暉並不是個昏庸的人,他不會受任何人的干擾做決定,蓁娘就是真求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