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正在由侍女服侍更衣的李暉聽了皇后的轉述,不由得怔住,“二郎的妾侍有孕了?”
“嗯。”皇后點點頭,瞧他一副不喜不怒的複雜表情,饒有興趣的道:“怎麼了,你先前不是還嘀咕怎麼二郎府裡一直沒動靜,現在有信了,你好像不太高興~”
李暉遲疑着道:“他也是二十來歲的人了,一直沒個孩子,我當然着急……”
“可……”
可還是想要個嫡出的孫兒吧,皇后在心裡替他把後半截話說了出來。
李暉也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他煩躁的抓了把頭髮,坐在榻上歪着,皇后擰了熱帕子給他擦手,故作不知問他怎麼了。
過了片刻,李暉避開這個問題,反而說起了李淳茜,“如今裴氏有孕,你說要不要給三郎添幾個人?”
皇后不明白他此舉是何意,但仔細說來,三郎身爲親王,府中卻沒有一個有名分的妾侍,着實看着不像樣。
因此她點點頭表示贊同,“是該添幾個,京城裡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多不勝數,選幾個品行好、模樣好的纔是!”
李暉‘嗯’了一聲,“那就交給你來辦吧!”
皇后沒有推辭,這本也是她這個嫡母的責任。
“對了阿郎……”皇后把侍女端着的小漆盤裡的水碗放在李暉手上,緩聲道:“既然你已經吩咐二郎兩口子回京準備丹娘出嫁的事宜,那二郎總不能還是個郡王吧~”
“他可是丹孃的同胞兄長,婚禮上,你總得讓丹娘臉上好看些~”
李暉端起碗怔了一瞬,道:“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手上的事太多就給忘了……”
“先前降二郎的爵位也是爲了讓他長個教訓,這一二年看來,他也是認真悔過了,既然如此,那還是復爲親王吧!”
說罷他向皇后提起了另一件事,“昨天禮部呈上來了幾個封號,有金鄉、南陵、商河、長泰,你覺得哪一個好?”
皇后沉吟片刻,道:“南陵吧!我覺得這個好聽~”
“南陵公主~”李暉點點頭覺得很不錯,眉開眼笑的喚了吳舟進來:“明早去告訴禮部一聲,二公主的封號就用南陵,讓中書省儘快擬旨!”
“是~”吳舟弓腰應諾。
皇后也受到丈夫的感染,柔柔笑道:“丹娘雖有些嬌縱,可阿郎最喜歡她的貼心活潑,以後她成了別人家的人,阿郎心裡還不知多難受呢!”
“這就是養女兒的不好之處啊……”李暉萬分感慨:“記得蜃子出嫁的時候,要不是因爲我是皇帝,我差點就掉眼淚了,我金尊玉貴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如何捨得……”
皇后見他眉宇間已有感傷之色,忙轉移了話題,“阿郎也不必難過,你看蜃子嫁給崔郎多和美啊,過兩年,丹孃的孩子也要來吵外祖父了,阿郎到時候可得多備些賞賜纔是~”
被妻子這麼一打趣,李暉心裡舒服多了,他不由的嘿嘿笑起來,“你也太小瞧人了,蔚蔚和阿釐每次進宮來,都是大包小包回去的,那可是我親外孫~”
而已經在京城王府裡卸下了一身疲憊的李淳業對父親的打算毫無知覺,坐在榻上,他聽完王小虎的回稟後,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王小虎心臟‘咚咚’作響,鼻尖都沁出了幾滴汗,坐在李淳業身邊的曹芳蕤若有所思的左看右看。
氣氛實在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王小虎咬咬牙,硬着頭皮道:“郎君,奴先前就詢問過膳房的人,那雞血羊血都在後院擺着的,杏花若有心去拿,還真沒人能發現……”
“所以傅娘子瞞天過海跟膳房的人無關,倒是奴聽傅娘子院子裡一個灑掃婆子說,有一段時間,傅娘子與顧孺人來往甚密,算算日子,正好就是傅娘子懷上身孕前後……”
李淳業輕輕敲擊着几案,沉聲問道:“服侍傅氏的那個杏花,從她嘴裡問出什麼了沒有?”
“這個……”王小虎遲疑了一瞬,見李淳業挑眉,他趕緊回道:“杏花只承認她幫主子隱瞞身孕的事,至於傅娘子是不是受顧孺人的挑唆,她說並沒有這回事。”
不知爲何,李淳業聽見這句話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雖然他同意留下沉香母子的性命,但不代表他不會追究此事。
不管怎麼說,他是從心底裡不願七娘跟這件事有關。
但王小虎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墜深淵……
“郎君,還有一事,膳房有一個婆子,告發掌管膳房的石婆子的親戚,周婆子收過顧孺人的錢,說是幫傅娘子找她失散多年的姐姐……”
一直默默無話的曹芳蕤聞言眼眸微眯,耳朵裡傳來丈夫厲聲呵斥:“她一個膳房的婆子,從哪裡知道這種事的?”
“傅氏找她姐姐情有可原,怎麼那婆子卻說是顧孺人幫傅氏找人?”
“你有沒有去查探過?若是污衊,我決不輕饒!”
這前因後果還沒弄明白呢,就着急起來了,曹芳蕤心中鬱郁十分不舒服,不過嘴上還是附和道:“是啊,照你這麼說這件事應該做的很隱秘纔是,那個婆子是從何得知的?”
王小虎解釋道:“奴開始也以爲這婆子是在說瘋話,還狠狠的罵過她一頓,不過那婆子卻道,她男人見周婆子的男人周老四整日吃酒賭錢沒個正形,便問他從哪裡發財的……”
“正巧那日周老四吃了酒醉醺醺的,把他老婆收了顧孺人的錢幫忙找一位姓傅的娘子的事抖露的出來~”
李淳業的心狠狠沉了下去,他感覺嘴裡一片苦澀,囁喏着不知該說些什麼,曹芳蕤正聲問道:“那你審問過周婆子了麼?”
王小虎點頭:“奴命人把周婆子綁了,她已經交代了,顧孺人給了她一隻金臂釧,約莫有四兩重,讓她幫忙去打聽傅娘子姐姐的消息……”
“如今,那隻金臂釧她還藏在自己柴房裡的地窖裡……”
曹芳蕤微微瞥了眼一旁的宋嬤嬤,後者快速的衝她使了個胸有成竹的眼神,曹芳蕤繃緊的心絃鬆和了些,她轉過頭,擔憂的看着一臉不敢置信的丈夫。
他睜大眼狠狠瞪着王小虎,好像要把他頭頂燒兩個窟窿似得。
“郎君……”
李淳業回頭,眼中是令人心疼個的茫然,曹芳蕤見他如此不免感同身受,被喜歡的人算計,這種滋味可真不好受。
沉香尋找姐姐本算不得什麼大事,但事情就壞在居然是顧七娘指使周婆子去找人的,買通下人爲自己辦事是一回事,顧七娘身爲妾侍揹着主母行事又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她爲什麼要幫沉香尋找姐姐?還大方的給了一隻金臂釧做酬勞……
這背後暴露出來的一切都不得不讓李淳業想起沉香懷孕的事,恐怕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只是一時頭腦發熱,其中會不會有顧七娘插了一腳?
那她又是何目的?
曹芳蕤知道丈夫難以接受此事,顧七娘是他情竇初開喜歡上的人,她剛嫁給他便知道,沒能明媒正娶顧七娘爲王妃恐怕是李淳業心中深藏的遺憾。
自己畢竟是後來的,與其跟顧七娘爭奪這個男人,還不如展現自己的優勢,把他的心一點一點拉回來。
照這一二年的情況來看,她已經成功了一半,在李淳業心裡,她已經是不可或缺的那個人了。
不過對於顧七娘,她擁有的是李淳業少年多情的時光,逼了她這麼久,總算是讓她忍不住動手了,如果不是她作繭自縛,自己還真沒辦法撬動她……
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曹芳蕤只能硬起心腸來。
她柔聲對李淳業道:“顧孺人入府四年有餘,她與沉香同爲妾侍,說不定只是見沉香身世可憐,所以才心生憐憫幫她尋找姐姐,郎君不要着急,咱們再仔細查查纔好,免得平白冤枉了好人……”
有些事情一旦撕開了口子,便能窺見許多不爲人知的事。
李淳業慘淡一笑,失望又失落的搖搖頭,低沉的聲音裡充滿了諷刺的味道:“她何必可憐沉香的身世,她自己就夠可憐的了……”
“再說了,依沉香的性子,敢揹着你悄悄懷孕,若無人指點,她怎麼能計劃的這般周到……”
“若不是她自己坦白,恐怕是真的等生產那日,我才知道自己做父親了。”
聽聞沉香有孕的時候,李淳業一邊憤怒於性格老實甚至是有些懦弱的沉香會做出這種事,一邊悲哀的想到,他應該捨棄這個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
但他更沒想到,背後的主使卻是他心中單純柔弱的七娘……
曹芳蕤心裡也難受,她知道李淳業是真的傷了心,而這一切,都是她縱容,甚至默許的……
她和李淳業越發親近,對顧七娘來說就越是一種刺激,對她來說,李淳業就是全部,而如今,這個全部已經屬於別人了,她如何能忍受。
曹芳蕤知道,要把顧七娘從丈夫的心裡徹底趕出去只能等她先出手。
不過她也沒想到,顧七娘居然會想出這麼一個主意,連她都不明白這是在爲李淳業添堵還是真的爲他考慮……
但無論如何,顧七娘經此一事,是別想在王府裡作妖了。
正想着,李淳業突然出聲對王小虎道:“去把顧孺人、傅氏、周婆子的都帶來,我要親自審問!”
作者有話要說:
小曹還是很沉得住氣的~
下章或者下下章,女主要升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