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近些日子消瘦了一些,臉上的棱角越發分明,把太子妃心疼的不行,直埋怨到底他做些什麼事這麼折騰身體。
他拉過太子妃坐下安慰道:“還不就是朝廷那些事,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捋個清楚才行。”
見妻子心疼的眼神,太子溫柔一笑,道:“你去給皇后請安時她是不是說不舒服沒讓你進門?”
“你怎麼知道?”太子妃有些驚訝,“難道其中有什麼隱情?”
太子沒說話,只是翻出案上一張紙條遞給她,太子妃接過一看,上書:寶林徐氏有孕三月!
太子妃恍然大悟,“難怪皇后沒讓我進門,從前可都藉着機會使喚我呢!竟是這個原因,說起來,陛下也要將近五十了吧……”
“還差四年呢!”太子拿過紙條扔進筆洗甕裡,墨字在水裡湮開,不見蹤影,“後廷裡有六年沒有皇子和公主出生了,父親的喜悅之情自然難以言表!”
太子妃眼珠一轉,“所以在政事上就交接了些給你?”
太子點點頭,“父親肯定會晉升徐寶林的,還有張氏!”
“張氏?”太子妃有些不解道:“她也懷孕了?”
“沒有!”太子收斂了些笑意,“她在九成宮可以說是獨佔恩露,連何美人都要避其鋒芒,皇后一向對後廷妃妾是恩威並施,對於父親的胡鬧,她並沒有加以勸諫,而是睜隻眼閉隻眼……”
“這也不一定,”太子妃有不同看法。
雖然跟皇后處於對立陣營,但同爲女人又都是正妻,太子妃覺得皇后不會這麼袖手旁觀。
“她不願意勸諫陛下是因爲自己在侍寢這種事情上沒有優勢了,可這麼些年,你可見過陛下對皇后說過一句重話或者忽視過?”
太子搖搖頭,太子妃抿脣一笑:“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她縱容陛下的行爲,使得陛下對她全然信任又充滿愧疚,這些可都實實在在給她和她的兒女帶來好處!”
“而這份好處,又震懾了被陛下寵愛的妃妾,她們不敢跟皇后做對,那麼就只能成爲皇后的棋子,不管以後再受不受寵,得利的還是皇后,若是她肯分些利益給棋子,那麼棋子就成爲了心甘情願的棋子了……”
太子感嘆的搖頭:“女人的心眼啊,真是多的可怕……”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道:“不過這次皇后被氣着了,要麼是陛下做了什麼事,要麼就是情況不受她的掌控,單就一個小小的寶林有孕,還不足以讓她這個皇后不舒服!”
“這一點還沒有打探出來,不過應該快了……”太子對這一點也覺得奇怪,不過他不着急,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
他轉開話題對太子妃說起大辦生辰宴的事情道:“……那就辦的熱鬧些,畢竟是父親的孫女,再加上徐寶林有孕,他只會更高興,不會有什麼意見!”
畢竟對一個處在中年的男人來說,再一次擁有一個孩子,足以證明他的健康與強壯了。
果然,太子妃拉着高良娣忙忙碌碌好幾天,給壽安郡主,也就是蜃子,還有阿木舉辦的生辰宴成爲京城裡一時的焦點。
宴席上的歌舞雜耍、飲食器皿都掀起了一陣跟風模仿。
天子知道後也很高興,賞了蜃子一尊琉璃天師像,一個嵌百寶紫檀書案,皇后賞了金銀珠寶無數;天子又賞了阿木一整套小巧的兵器,還有一本前朝的古籍,皇后的賞賜跟蜃子一樣。
兩位主子這麼一做,西宮裡有頭有臉的人都把各自的禮物送進了東宮,太子和太子妃忙領着兩個孩子給天子和皇后謝恩。
天子對蜃子這個嬌弱的孫女有些憐惜,想起蜃子今年十歲了,可年幼喪母,身子骨也不好,另外又命人在淨水寺給蜃子誦了三天的平安經,把開過光的一隻金鎖親手掛在她的脖子上。
天子此舉讓許多人包括太子夫妻驚訝不已,天子跟太子只是維持着表面的父子之情,所以對東宮的孫兒也都是比較漠視。
難得他今日展現了做祖父的慈愛,倒是令人重新思考太子和天子的關係。
然而太子妃卻發現,皇后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常,甚至還笑呵呵的拉着蜃子說話,當着一衆皇親國戚的面稱讚她是個大姑娘了,惹得蜃子羞怯不已。
回到東宮,太子妃皺着眉道:“看來陛下是對皇后有所補償了!”
就是不知道補償在哪裡。
太子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他解釋道:“就是早上的消息,之前皇后不舒服不是因爲徐寶林有孕,而是因爲父親想要冊封張美人爲婕妤!”
太子妃細細思索了一番,猜測道:“是不是因爲皇后覺得張氏不堪此位?”
張氏在後宮裡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直到前年在驪山宮被半夜送回京城纔出了名。
而現在張氏驟然受寵的原因太子夫婦很清楚,那麼皇后自然也清楚,她雖縱容陛下,但治理後宮還是井井有條。
之前不處理張氏估計也是看在天子的面子上,現在天子居然要給皇后眼裡行爲齷齪的女人晉升位分,不說張氏是否是個威脅,就算是爲了宮廷的臉面,皇后也不會允許吧!
太子坐在榻上手指敲着几案陳述起緣由來:“父親在登基第二年醉酒後幸了一位侍郎夫人,最後是皇后幫着遮掩過去的,才使得父親沒有被朝臣的口水淹沒……”
“可那件事到底還是給人留了些把柄,這一次父親是鐵了心要冊封張氏,皇后又怕收拾爛攤子,可直接的拒絕肯定會讓父親面上掛不住,所以就不舒服了!”
太子妃聽言冷笑幾聲,“她已是一國之母,後廷也盡在她的掌握,陛下要補償她,當然就是補償到李璋李珏身上去了!”
太子收起手指,改爲摩挲几案上細膩的花紋,他無聲的表示肯定,昨晚是沈知禮在宮裡值夜,而父親在下午拉着他去看了從高昌上貢的一批馬。
太子妃細細捋了一遍這件事,不禁忖道:張氏這般受寵,對東宮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
另一邊的太極宮甘露殿外,昭儀盧氏向天子告退後,拒絕了宮娥爲她提裙,擡頭看了眼掛在宮牆上的太陽,已是黃昏時分,她剛剛服侍完天子吃了晚飯。
說是服侍,其實就是陪着天子說話解悶,她十歲進宮,到如今也有十來年過去了,對她來說,這座宮殿纔是家,而皇帝,就是她人生全部的意義。
她的人生太過順利了,聰慧、美麗、文采斐然,在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進了宮,皇后對她似自己的女兒一般照顧,天子也對她如父如兄。
她從不爲生活俗事所煩憂,能讓她蹙起眉頭的事情,也只是今年的素心建蘭開花不似往年葳蕤,或者是該如何跟陛下說,她騎馬老是不會掌握繮繩呢!
盧氏回頭看了甘露殿一眼,陛下已經快有兩個月沒有來承香殿了,雖然時有召見,也都是想起她便遣人接了她來,比起那些望眼欲穿的女子,她已是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甬道駛來一輛精緻的羊車,盧氏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羊車止步,一位穿着月白連珠半臂,朱膘色印花裙的宮婦優雅的下了車,向自己走來。
越走近越看清,她的身上無一件飾物,只發髻上插着幾隻朱雀花樹簪,來人周身打扮雅緻清麗,可一張面容明豔妖冶,讓人心生渴望又不敢直視。
“昭儀萬福!”來人領着侍女向盧氏行禮,盧氏微微點頭回禮道:“美人萬福……”
來者正是讓後廷女子都咬牙切齒的張美人,人人都說她妖媚□□,可盧氏怎麼看面前這位抿脣微笑的女子都跟傳言相差甚遠。
盧氏聽她開口道:“今日天氣沉悶,現在起了風,晚上估計有大雨,昭儀要加些衣裳纔是!”
盧氏對她的好意感到有些驚訝,微微笑道:“多謝,陛下在裡面等着你呢!快進去吧!”
張氏柔聲應是側身給盧氏讓了路,盧氏上了自己的車,透過竹簾的縫隙,她悄悄打量張氏,而張氏也一動不動注視她的羊車離去。
宮娥好奇道:“娘子在看什麼?”
“她穿紅色真好看……”盧氏低語,噠噠的響聲傳來,宮娥什麼都沒聽清。
另一邊張氏看着盧氏的馬車轉角不見了,纔回過頭向殿內走去。
“娘子快些,可別讓陛下久等了!”宮娥小聲道。
張氏不接話,仍舊想着方纔如一株木蘭般清麗的盧氏,暗道:她笑起來真好看……
那樣單純透明,一眼就能看清她的真實想法,這樣毫無遮擋的眼睛,讓張氏自卑又嫉妒,她這樣污濁不堪的人,連靠近盧氏都感覺會污染她,就像泥土仰望雲朵那樣,可望不可即。
即使現在的她被後廷女人都忌憚,可每一次靠近天子,每一次毫無底線的引誘,都讓她更加憎恨自己。
可她沒有辦法,這座龐然巍峨的宮殿結了冰似得,人心都是涼的,她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只有小心翼翼的抓住每一個機會,被人奚落也沒關係,能忍下屈辱的人,纔有本事站穩!
她手指提起裙子,臉上露出一抹淡笑,緩步踏進殿裡……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周太妃之前辦賞花宴就是爲了給張美人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這樣皇帝會更寵愛她,這樣太子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