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宋國公府不遠的榮國公府裡,王家幾位主子已經在書房裡跺腳嘆氣了。
“怎麼會這樣?”
“咱們才站在燕王那邊,陛下就擡出了晉王,那咱們豈不是站錯了隊!”
“若是陛下知道了,咱們王家會不會出事啊?”
人羣中有人道:“應該不會,咱們雖站在燕王那邊,可還什麼都沒做呢!”
“再說了,還有皇后姑母呢!”
“京城裡站隊的人家海了去了,難道陛下都要追究?”
吵吵鬧鬧沒完沒了,王繼祖攏着手眉頭越皺越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乾脆問上首的兩位長輩,“父親、舅舅,如今這種局勢,你們是何看法?”
陛下的決定做的突然,但根據壽安公主的話,這個決定他已經蓄謀已久了。
也就是說,他先前對燕王和許王的看重,那都是做做樣子,並且,哪些人站在哪一邊他都看在眼裡。
所以現在去陛下面前分辨澄清已經沒有意義了。
要緊的是怎麼補救!
榮國公撫着雪白的鬍鬚看了眼小舅子,才緩緩道:“咱們先前支持燕王,在陛下眼裡不是什麼大問題,他的心眼沒那麼小。”
“如今陛下已另擇他人,咱們自然不能跟他硬碰硬。”
“可若是這個時候上書表示請立晉王爲儲,在別人看來,咱們跟那牆頭草有什麼區別?”
王繼祖遲疑道:“難道就這麼不聞不問嗎?別家肯定會上摺子請立太子,陛下也在等這個機會,如果咱們不做第一人,陛下會不會生氣?”
許久沉默的平山王開口道:“王家是外戚,楚王府是皇親,咱們若是率先支持陛下的決定,的確會更加穩固。”
“但那樣一來我們的名聲也就完了,宋國公府還在爲許王打探消息,曹聞爲燕王妃出謀劃策,他們難道就不怕陛下生氣?”
“在別人眼中他們是不知死活,可在陛下眼裡未必就那麼嚴重,若無人對燕王許王死心塌地,那隻能證明他們無能!”
“陛下在等待反對的聲音,也在等待支持的聲音,我們兩家能做的,就是不表態。”
“讓善寧去看看燕王是什麼態度,最好勸他別跟陛下作對,當然他自己想通更好!”
“咱們兩家顯赫了幾十年,不會永遠昌盛下去,放棄這次機會沒什麼大不了,等陛下下了詔書,咱們該恭賀就恭賀,人前也不要與燕王撇清關係,別讓人指着脊樑骨罵!”
書房裡一片安靜,王家子弟們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平山王的話,目前看來是最好的辦法了,然後讓所有人都略感心慌的是,新立了太子,就會有新的外戚,接下來的路,他們王家又該怎麼走呢?
榮國公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最後他作了總結,洪亮的聲音響起對子孫們告誡道:“咱們王家走到今天不是靠阿諛奉承,咱們行的正坐得直,不怕誰嚼舌。”
“陛下未必就對燕王和許王沒有虧欠之情,所以咱們支持燕王他不會說什麼的,這是現在……”
“我要說的是以後,以後,大周有了儲君,將來儲君登基,那時的天不知是什麼顏色,你們須得記住一句話,端誰的碗,服誰的管……”
“祖宗們掙下這片家業,乃是怕後世子孫吃苦受窮,你們從出生就享受這一切,也要爲你們的子孫做打算!”
“太陽有東昇西落,月亮有陰晴圓缺,再旺的火也有熄滅的一天,再冷的冰也有融化的一天,榮華富貴不會永遠都在,你們要記在心裡,更要做好準備。”
滿室人聞言身心一震,老祖宗的這番話如當頭一棒,把他們眼前塗着五顏六色迷人眼球的琉璃罩打碎了。
露出了那本來就樸素卻無人願意相信的真理。
今天的榮國公府庭院深深,明天的王家可能就在茅草棚,風流富貴如輕煙轉瞬即逝,唯有審時度勢,才能立足於世。
……
丹娘帶着侍從從燕王府出來後,已經是黃昏了,她沉沉的嘆了口氣,紅豆見她情緒低落,便柔聲勸道:“公主已經把該說的都與燕王妃說了,這會兒唉聲嘆氣也沒用,不如回府後寫封信給燕王,安慰安慰他如何?”
丹娘輕輕搖頭表示不行,“我雖是阿兄的妹妹,可畢竟已經嫁人了,我所做的任何舉動都被有心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如今阿耶雖未下詔書,可誰都知道小六就要入主東宮了,我若是去信給阿兄,恐怕會讓人以爲我們兄妹在謀劃些什麼!”
“都這個時候了,我就算不能幫忙也不能給阿兄添麻煩,而且小六是我同胞弟弟,我站在哪邊都不好……”
“現在我是明白了,阿耶讓阿姨替母親去翠微宮,就是想讓她避開這一茬呢!”
“你沒看見麼,阿姐這些日子都緊閉門戶不出呢,就是不想牽扯進去。”
這麼一解釋紅豆就明白了,“原來如此,說起來,還是因爲陛下寵愛公主,所以那麼多人上門來巴結~”
“不過……公主雖在陛下面前有體面,可行事就更得小心謹慎纔是!”
“是啊……”丹娘伸手揉揉額角,低聲道:“我有什麼理由去插手呢!”
“孃家兄弟們爭奪大位,我若是參與進去,就是阿耶再喜歡我也不能容忍的……”
主僕二人沉默以對,待回了府,駙馬鄒麟已經在正房裡團團轉了,丹娘驚訝的看着他道:“你不是去程家做客了嗎?這麼快就回來啦!”
鄒麟急忙走到她身邊來,回道:“我哪有吃酒的心思,這不等着你的消息麼!”
“二嫂怎麼說的?”
紅豆扶着丹娘坐在榻上,鄒麟也跟着坐下,迫不及待的等她回答。
丹娘看着丈夫,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道:“已成定局,無法更改了……”
鄒麟重重的嘆了口氣,越想這個結果眉頭蹙的越緊,“阿兄是長子,本就應該他做太子,陛下爲何要立六郎呢?”
“公主,你想想看,六郎才十四歲,他進入朝堂還不到半年,如何能比得過阿兄呢!”
“要不……你進宮去求見陛下,勸勸他如何?”
丹娘聽聞此言第一反應就想拒絕,可見着丈夫臉上認真的表情,又想起素日裡他與阿兄關係不錯,應該也是爲他着急,便嚥下喉間呵斥的話,委婉的道:“臣工們去勸父親,那是因爲他們是國之棟樑,立太子一事與他們息息相關,而我不過是一個吃食邑的公主,這些事,我不能摻和進去……”
鄒麟的臉上有些失望,“那你也覺得咱們就這樣接受嗎?”
“我聽程七說,宋國公夫人昨日來找過他祖母,就是爲許王說項的,程家祖父是御史臺的,若是能上諫陛下對立太子一事三思,說不定事情還有轉圜之地呢!”
言下之意,暗示丹娘也聯絡一些大臣爲李淳業說話。
丹娘有些頭疼了,她知道公婆恩愛,公公雖有兩個妾侍,但只有其中一人生下了一女,鄒家其餘的孩子都是嫡出的。
丈夫是幼子,上面有三個兄長兩個姐姐,從小就受盡寵愛,生活的無憂無慮。
公婆把他養成了一個善良單純的人,卻沒有教他如何面對京城裡的風雲詭譎。
她雖然一介女流,但也是父親教導過的,對一些政事,已經學會見微知著了。
相比之下,丈夫還如一個稚童般天真……
丹娘不忍打擊他,只得耐下心道:“程家家主在御史臺,是糾錯上諫的,若是阿耶要越過嫡子立庶子爲儲君,他們表示反對那纔有效……”
“但在都是庶子的情況下,阿耶立誰爲太子他們並沒有多少話語權!”
“你剛纔說是宋國公夫人去程家說項,就算是裴家是三兄的岳家,那這麼重要的事也該宋國公去聯絡,怎麼會讓夫人上門呢?”
鄒麟愣住了,丹娘帶着些說教的口吻道:“依我看,可能是裴家不敢公然表示反對阿耶的決定,可這麼幹看着也不好跟三兄三嫂交代,所以只能到處去做做樣子……”
“做什麼樣子?”鄒麟訥訥的問道。
丹娘在心裡嘆了口氣,在快要失去耐心之前強撐着臉上的表情道:“既向三兄三嫂表示他們已經盡力了,又向阿耶表明他們沒有爲許王拼力一搏的意思!”
“哦……”鄒麟沮喪的埋下頭,“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丹娘實在沒有心情哄他,只道:“你餓不餓,我還沒吃飯,咱們一起吃點吧。”
鄒麟沒有回答,丹娘疑惑的看着他,只見他擡起頭來眼神閃爍,喏喏的道:“我……我今天在你沒回來之前給阿兄去了封信……”
“什麼?”丹娘‘忽’的一下站了起來,瞪着駙馬厲聲道:“你信中都寫了些什麼?”
“讓誰去送信的?”
鄒麟見妻子居高臨下的詰問自己,又是當着一屋子侍女婆子的面,便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漲紅了臉道:“我只寫了幾句安慰的話,最後問阿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丹娘緊緊繃着臉面無表情,鄒麟一半是忐忑一半是氣惱,硬梆梆的拋下一句‘讓我奶兄去送信的’,就側過臉不看妻子。
丹娘二話不說就吩咐紅豆叫家令來,讓他趕緊去燕王府,稟告曹氏派個人騎快馬截住送信的人。
若是沒截住人,那就直接去咸陽,對外只說是王妃給燕王送東西去。
旁的人給阿兄送東西會讓人疑心,但燕王府給他送信送東西都是理直氣壯的,就是有人抓住了這一點也做不了什麼文章。
就算是有人因此造謠公主府與燕王府合謀,那她也可以去宮裡向阿耶說明……
丹娘捻着手指看着帷簾出神,被忽略的鄒麟越發不高興了,他覺得十分委屈,自己也是一片好心,怎麼妻子就不領情呢!
就是去問候一聲又怎麼了,那可是她的同胞兄長,難道因爲他做不了太子,就要跟他斷絕關係麼!
這也太薄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倆口出現矛盾了~
寶貝們,祝你們新年快樂哦!永遠開心~永遠漂亮~永遠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