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到了大明宮後,蓁娘明顯感覺到阿木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猜測可能是因爲將弟妹們照顧的很好而受到父親的表揚。
來甘棠軒請安時,阿木很高興的說起昨日長沙王爲自己的母親舉辦壽宴,阿木在他家遇到了韓傳和長子韓寧。
“韓舅父看見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拉着韓寧就要給我行禮,當時人多眼雜,我就沒有拒絕了……”
他忐忑的看了眼生母,“阿姨不會生氣吧……”
韓傳就是蓁孃的十五兄,韓寧就是他的長子,韓阿耶不擅長交際應酬,所以出門走動的事都是交給了長子和長孫。
蓁娘笑眯眯的搖頭:“論地位,你是親王,他是縣伯,論關係,新章侯的兒子纔是你正經的舅父!”
“所以你做的沒錯,你能把他們當成親戚走動,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不過爲什麼你韓舅父會去長沙王府做客?”蓁娘十分疑惑。
不怪蓁娘好奇,就是做衣裳的布都能分個優良差出來,何況是有爵位的人家,無論哪朝哪代,都講究一個家世淵源,方能顯出骨子裡的高貴。
這種人家一般都自視甚高,向來就瞧不起新貴,覺得他們雖有品階,但其實跟暴發戶差不多,別說交往了,連一張桌子吃飯恐怕都覺得侮辱了他們。
阿木向生母解釋道:“我聽韓舅父說了,是因爲他的六伯父跟長沙王府一個幕僚是同科……”
幕僚的話怎麼可能讓一個郡王高看韓家一眼,恐怕長沙王看中的還是阿木吧……
蓁娘忖及此處,瞥了阿木一眼,旁敲側擊的問他:“你到處去做客,可認識了些什麼人沒?”
“有啊!”阿木並未多想,撿了些瑣碎的事講給蓁娘聽。
“……跟韓舅父打了招呼後,我就跟王舅父說話去了,他還爲我引見了好些朝堂上大名鼎鼎的人!”
他說到這裡很興奮,跟蓁娘嘰嘰喳喳道:“朝廷裡不是有個總愛挑刺的何御史麼!我本來以爲他是個不苟言笑的老翁,昨天見到他狠狠嚇了一跳!”
“難不成他有三頭六臂?”蓁娘打趣道。
“不是!”阿木對她突然插嘴很不滿意,“何御史居然是個白白胖胖像個彌勒佛一樣的人,他不僅笑呵呵的,還特別喜歡吃魚眼睛!”
“難怪他眼尖總能看見別人身上的缺點,然後在父親面前唸叨一番……”
阿木哈哈大笑,蓁娘看他快活的樣子自己也笑起來。
“這麼說,你倒是開了不少眼界!”
“嗯!”阿木開心的點頭肯定道:“父親也說過,要多觀察別人的言行舉止,只看這個人說出的話、與人交流的態度,就知道這個人是個什麼脾氣和性格了……”
兒子一日比一日懂事能幹,蓁娘心裡說不出的欣慰,再想着阿木若一直這樣下去,總有一日會讓李暉滿意的,於是又老生常談的囑咐了他幾句,聽得阿木十分不耐。
過了秋夕節後,李暉就下諭給三子李淳茜賜了府邸,撥了二十多萬兩白銀,命太常寺按照品級修整王府。
過了新年後,阿菽就高高興興的搬出宮到王府居住了,阿木給他送上了一份厚厚的喬遷禮,還開心的表示:他們兄弟倆總算可以做個伴了!
於是現在變成了四郎羨慕他倆了……
也是新年後,李暉安排了阿木和阿菽進入朝堂學習,這也表示,兩位皇子都要開始走自己的政治道路了,或許儲君也就是他們二人中的某一位。
阿木和阿菽既緊張又興奮,雖然他們一個在中書省抄寫文冊,一個在戶部整理文冊,做的都是枯燥的工作。
不過中書省是直屬於皇帝的機構,主要職權是撰作詔令文書,皇帝的每一條指令都由中書省侍郎來起草,阿木在這裡能夠直觀的瞭解到朝廷是如何運作的。
而阿菽所在的戶部則管理着全國的糧食、鹽鐵、絲綢,還有最重要的稅收和人口。
人口和經濟都是國家的重要支撐,沒有人口哪來的稅收,沒有土地又怎麼養活人口!
李暉的用意顯而易見,都知道他這是想磨練兩個兒子,也讓他們逐漸競爭,競爭的自然就是儲君之位了。
阿木和阿菽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在一幫人老成精的大臣眼裡,就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傢伙。
雖一個個恭恭敬敬的有問必答,不過都存了那麼一點點看這兩兄弟爭得面紅耳赤的猥瑣心態。
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阿木和阿菽都是好少年,阿木一直被蓁娘教育要腳踏實地,阿菽被秦氏教育凡事以阿木爲先,這倆兄弟接觸長朝政後關係卻更加親密。
他倆都未婚,王府也離得不遠,便時常一起學習一起討論政事,好的能穿一條褲子,這倒是讓人大跌眼鏡。
李暉知道後也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子們兄友弟愛是好事,他總不能逼着他們像鬥雞似的爭來爭去,然後誰贏了就點誰做太子吧……
吳敏看着李暉面色複雜,不像是高興也不像是生氣,不解道:“大家難道不高興嗎?兩位郎君這樣親親熱熱的多好啊!就算你要立其中一個做太子,另一個也不會心生嫉妒而做出錯事……”
李暉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沉着臉坐在交椅上半天沒動彈,這樣的過程,不是他想要的……
景宏七年的夏天,在江南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
杭州二十六戶生產絲綢的商戶向刺史反映在過去一年裡,有個自居皇商的符姓郎君,攜帶鉅額錢財收購絲綢錦緞,說要運到西京和東都去。
這人出手闊綽,而且要貨量遠超一般數量,每次交易後直接付現錢,不留任何憑證,這種反常的行爲引起衆商戶的警惕,於是便聯名向刺史反映。
杭州刺史一面向朝廷彙報,一面調出人手去追查此事,李暉指派了數名官員去杭州,結果過了兩個多月都沒查出任何線索。
那位符姓郎君憑空消失一般,不僅找不到任何知道他的人,而且就連那些足夠鋪滿整個杭州城的絲綢也尋不到蹤跡了……
衆官員束手無策,李暉連下三道斥書,責令當地主事官員在一個月內破案。
杭州當地的一位主薄因爲人微言輕,並沒有參與到此案中,但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他每日都在城裡轉來轉去,這一轉就找到了線索。
他在碼頭上跟小工聊天得知,去年泉州往大食國輸出了將近十艘船的貨物,雖不是同時啓程的,但貨物的印記都是同一個商戶,也不知誰這麼有本事!
那位主薄當即就意識到這二者有關聯,他向上級稟報後,再循着這個線索去查探,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來是泉州的市舶司與那位符姓郎君勾結,收購大量絲綢後不經申報交稅就私自與大食人交易,其所得的錢財都收歸己有……
繼續追查下去後又得知,原來這樣的行徑絕不是個例,市舶司幾乎每一任官員都幹過這種勾當。
不止是絲綢,還有瓷器和紙墨,前前後後總共的贓款估摸着有數百萬兩白銀,抵得上全國一年的賦稅了。
消息傳回京城後,李暉冷笑數聲,派出欽差去泉州,將涉案的主要人員就地處決,先斬後奏,其餘次等人員壓入大獄,等待審理。
其次,李暉將那位找到線索的主薄將其擢升爲杭州司馬,官居五品,這種升遷的速度大周幾十年也難得見一個,在知道這位新秀姓秦,正是秦修容的胞弟之後,長安城上下對許王的態度熱絡起來……
思政殿內,李暉下了朝把兩個兒子叫來,挨個檢查他們這段時間的功課。 щщщ●тt kān●CO
他先考校阿木,問他:如果要下詔敕封爵位,該怎麼做?具體流程是什麼,每一個部門要做些什麼?
阿木在中書省待了大半年,對這些已經很熟悉了,他有條不紊的答道:“敕封爵位分兩種,一種是特恩敕封皇親貴胄,一種是對有大功的官員論功行賞!”
“前者按照大周律例即可,後者應由三省六部的宰相們共同商議,但無論哪一種,制書的形式都是一致的,應當先由中書省擬好公文,交由門下省審覈,審覈無遺漏後上呈天子畫日……”
“接着中書省抄寫留檔,門下省再次審覈後,就可以將這份制書發往尚書省了……”
李暉對他的回答很滿意,聽得不住點頭,接着又問他:“陂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作何解?”
阿木聞言眉頭一跳,眼裡的喜悅逐漸散去,近來他把心思都放在朝政上,對學習多有忽視,他也沒想到父親忽然會考這些……
他戰戰兢兢的回答了幾句,李暉越聽眉頭皺的越緊,看着他的眼神也嚴厲起來。
阿木不敢直視父親,說話越發的語無倫次,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一旁的阿菽表情擔憂又緊張,連大氣也不敢出。
李暉‘啪’的一聲把阿木的策論扔在書案上,厲聲責罵道:“我也不問旁人,你自己說說你都在忙些什麼?”
阿木瑟縮着埋下腦袋,顫抖着聲音老實回道:“每日早晨練字過後就去中書省,下午先生會來教授經史,晚上溫書……”
李暉冷冷一笑:“聽起來你比我還忙,結果連這麼一句話都說不清楚,這就是你讀的書?”
他叱責的聲音越來越高,屋裡還有好幾個宮人,卻絲毫沒給阿木一分面子。
阿木眼睛盯着地板不敢擡頭,指甲掐着衣袍掩飾心裡的不安。
李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他喝道:“讓你去中書省學習不是讓你把功課丟下,這兩件事並不衝突,把書讀好才知道怎麼做事……”
“你已經十五歲了,過一二年也要娶妻生子,若是連事情也安排不好,我看你也別天天忙活了,乾脆像李巍那樣,整天跟一幫浪蕩公子吃喝玩樂,說起享受頭頭是道,卻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
昌國公李巍是高祖第九子的嫡系後嗣,今年才十八歲,府裡就有六個妾室,三四個兒女了。
因他是昌國公府的獨苗苗,卻吃喝嫖賭不學無術,李暉看的氣不打一處來,隔幾天就要把他叫進宮裡訓斥一番,無奈這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他親孃都放任自流了……
李暉把阿木跟李巍相提並論,着實讓人震驚,阿木面色蒼白泫然欲泣,他知道父親這是對他在府裡擺宴招待朋友不滿意。
但他發誓,他的朋友都是可結交的君子,而且他們並沒有做出那些醉生夢死的頹廢之態,他們只不過是一羣年歲相當志趣相投的朋友而已。
父親爲什麼要這麼說……
作者有話要說:
李暉:過來爸爸愛~
阿木:(瑟瑟發抖)……別,還是找我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