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蓁娘眉頭還是微皺,容娘又笑眯眯道:“娘子先穿上吧,穿上你自己看看合不合適~”
阿玉幾個也趕忙插科打諢,氣氛總算是開心了些。
蓁娘吁了口氣,站起身由侍女服侍穿戴,上身是一件五彩光華的儒衣,下身是一條殷紅色繡銀線團紋兩片裙,容娘給她搭上打上披帛,道:“這是二公主親手做的呢!”
蓁娘摸了摸披帛溫柔的笑:“這孩子,真是有心了~”
“不枉我拘了她那麼久,這手藝總算是能見人了,等與駙馬成了婚,說不定也是個賢妻良母,阿彌陀佛,到時我一定去佛祖面前燒香還願~”
侍女們都捂嘴偷笑,容娘收拾好了,把銅鏡端在蓁娘面前,笑道:“娘子瞧,你這一身穿了出去,誰敢說不好看!”
“這份福氣,誰又能跟你比!”
蓁娘愣愣的看着銅鏡裡的那個人,她簡直不敢相信,下意識的伸手想摸臉,青兒忙攔住她,嗔道:“娘子別用手,妝會花的!”
蓁娘訕訕的笑,“我……我忘了……”
她把頭湊近銅鏡,左右偏着看,忍不住笑起來,咕噥道:“是挺好看的~”
容娘一副‘我就說了吧’的得意表情,蓁娘臭美的轉了個圈,喜滋滋的晃來晃去,“我都沒發現自己還能這麼漂亮呢!”
阿玉被她孩子氣的動作惹得捂嘴直笑,“娘子本來就很漂亮,只看兩位郎君和公主就知道了!”
“那是因爲阿郎長得好看,所以孩子們纔好看~”
話音才落,帷幔外響起一道戲謔的聲音:“誰長得好看?”
“阿郎!”蓁娘驚喜的轉過身。
李暉一身月牙白繡着團龍紋案的圓領袍,頭戴僕頭,腳踏皁靴,他揹着手站在那裡,一雙深邃的眼睛暗藏笑意。
“你怎麼來了?”
蓁娘感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身上,心跳加速,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拉扯了下袖子,臉頰也升起紅暈。
容娘幾人忙悄悄從側面退出去,李暉慢慢走過來,一面欣賞蓁娘身上的新衣,一面回道:“從飛霜殿來的,咱們一起去芙蓉園。”
“真好看~”
他誇讚道,蓁娘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明明臉上的高興都掩飾不住,嘴上卻道:“哪裡是我好看,是衣裳好看差不多!”
李暉呵呵笑,面對她的彆扭很有耐心,柔聲道:“若衣裳會說話,它一定會說,幸好我在十七娘身上~”
“這叫寶劍贈英雄,華裳贈佳人~”
蓁娘幾乎被他眼中的星光吸進去,她慌忙撇開眼,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你就會……就會哄我……”
“我纔不信呢……”
不知何時,李暉的手已經在她的腰上桎梏着不讓她動彈,蓁娘鼻息間全是他的香氣,心都差點蹦出來了。
李暉眯着眼彷彿在尋找什麼,蓁娘不解的仰着頭,額間的金箔花鈿熠熠生輝,可李暉覺得,她的眼睛更美麗,他着了迷一般低下頭,在蓁娘眼睛上落下一個吻。
蓁娘閉着眼承受這份甜蜜,他們都沒說話,任由彼此的心跳互相交織,相互示意。
恍惚中蓁娘好像聽見李暉說了句話,她睜開眼看着他,恰好他也在看她。
片刻後,他輕輕吻上蓁孃的耳朵,清晰的重複了一遍:“願我倆年年歲歲,永在今朝~”
蓁娘瞪大眼,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李暉寵溺把她摟在懷裡,“十七娘,我們已經度過二十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蓁娘強忍着不讓自己落淚,可怎麼也憋不住,她使勁仰着頭,李暉以爲她不舒服,見她如此趕緊幫忙扶住頭上的髮髻,他無比好笑道:“這是幹什麼呢!”
蓁娘紅着眼咕噥道:“都怪你,把我惹哭了,我才上好妝,可不想重來一遍!”
李暉好氣又好笑,“好好好,都怪我……”
眼淚從眼尾滑落,蓁娘雙眼模糊,小聲抽噎道:“就是怪你……要是今日不能見人……”
“那就怎麼樣?”他接話倒是挺快的。
蓁娘不管不顧的拿起他的手輕輕咬了一口,李暉看着手指上淺淺的牙印,哭笑不得,“屬狗的你!”
……
芙蓉園華燈初上,宮娥們捧羹把盞來回穿梭,當李暉和蓁娘出現時,引起了一陣轟動,皇后不來就算了,怎麼韓修儀是跟陛下一起來的呢~衆人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他們。
充斥着、嫉妒、羨慕、驚歎的眼神讓蓁娘有些不自在,李暉彷彿覺察到她的無措,在邁上臺階時轉身向她伸出手。
蓁娘呼吸一窒,知道他意思,強忍住顫抖的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李暉拉着她的手走上繩牀坐下。
短短几步路,蓁娘卻覺得好像走了有一炷香那麼久,這是第一次,李暉沒有任何掩飾的在所有人面前展露出對她的寵愛。
這讓她激動、雀躍,也有濃濃的不安。
陰暗的人心是經不起刺激的,她早有了解。
但李暉都視而不見,他握了握蓁孃的手,暗示她不用擔心。
蓁娘稍稍安心,擡頭對他露出一抹淺笑,這笑容落在有心人眼裡,那便是赤\裸\裸的炫耀。
蕭娍兒不屑的撇着嘴打量蓁娘,對一旁的慕容氏小聲道:“你瞧她,狗仗人勢,真不要臉!”
慕容氏沒有回答,只是擡眼看了一下,就眼觀鼻鼻觀心的默默站着。
蕭娍兒不見她有反應,轉頭道:“阿嵐,你別生氣,她人老珠黃,就算打扮的再好看,也三十幾歲了,陛下又能寵愛她幾天……”
“等陛下膩了她,你便能重獲聖寵了!”
慕容氏面容平靜,神色從容,“好了,別說了,免得別人聽見。”
蕭娍兒心下一緊,忙閉上嘴,左右看了一圈,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才鬆了口氣。
只是她沒注意到,慕容氏低頭的瞬間,眼中的陰霾讓人心驚……
李暉隨意的揮手衆人都坐下,才坐定,楊氏便迫不及待的問蓁娘,“阿韓,你身上這件衣裳真好看,是什麼料子?我怎麼從未見過?”
“這個……”蓁娘也不知道,她把視線轉向上首的李暉,衆人這下明瞭,原來是陛下賞賜給她的。
李暉笑道:“是江南新貢的綢紗……”
“可有名字?”
“有……”李暉意味深長的看着蓁娘,一字一句道:“桃夭~”
“桃夭?”楊氏疑惑的唸叨着,突然想起了什麼,露出恍然大的表情,她故作不悅的道:“這是阿郎取的名字吧!”
“你偏心,這麼好的東西只給阿韓,我也想要……”
蓁娘微微紅了臉,羞澀的垂下頭,秦氏看看她,再看看皮笑肉不笑的慕容氏,慢慢捻起一顆杏仁放進嘴裡,猶如看一場好戲~李暉知道楊氏的脾性,說這話並不是爲了爭寵,就是開個玩笑,因此他也好脾氣的的問她:“那你想要什麼?”
楊氏歪着頭想了想,撫掌雀躍道:“阿郎,我想要你的那塊龍香劑~”
李暉聞言無奈的笑着搖頭,“你呀,想着法子把我的東西順走~”
宇文氏對楊氏笑道:“你倒是會挑東西,龍香劑是阿郎親手所制的墨,世上唯有一塊,尤其最適作花鳥畫~”
楊氏嘻嘻笑,李暉不會吝嗇這麼一塊墨,他對吳舟道:“去,把我書案上的那塊龍香劑給昭儀,另外把那塊洛神端硯也給昭儀……”
“免得她下回還要!”
那塊龍香劑是李暉親手所制,其珍貴不言而喻,他自己都是很久才用一次,楊氏本只是打算開個玩笑,沒想到李暉真的給了她。
她驚訝的合不攏嘴,李暉笑道:“你的文采就是世間的男子也極少能企及,那墨給了你,倒是給對了人,別在我手裡浪費了~”
“多謝阿郎~”
楊氏喜得昏頭轉向,謝了李暉又謝蓁娘:“阿韓,今日藉着你的福氣,阿郎大方了一回,改日我另有重謝!”
“那我可就等着呢!”蓁娘笑眯眯的應了。
高氏打趣道:“阿楊這個人,就沒見過她不好意思的時候,依我看啊,就三個字,沒臉皮!”
衆人鬨堂大笑起來,蕭娍兒悄悄問慕容氏:“桃夭是什麼意思?聽起來怪怪的……”
縱然慕容氏知道蕭娍兒雖出身世家,但卻因家規陳舊未讀過書所以大字不識一個,但這個時候還是被她的沒眼色氣的心中暗罵。
她眼中翻滾着嫉恨,幾乎是咬牙切齒回道:“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哦~”蕭娍兒明白了,原來陛下指的是韓修儀的名字,看來這紗是隻給她一個人的……
“有什麼大不了的~”蕭娍兒心裡酸溜溜的,萬千嫉妒都化作鼻息間忿忿的一聲‘哼’。
蓁娘和身旁的楊氏、歐陽氏低聲交談,時而淺笑時而驚歎,那一副悠然無憂無慮的表情刺痛了慕容氏的心。
她使勁掐了掐手掌,知道有些事必須要做個了結了。
當她站起身時,滿堂靜默,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她,如今宮裡宮外誰不知道她們倆之間的恩怨。
此時許多人都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期待這倆人和解還是大鬧一場,那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氏注意到李暉看見她以後,脣角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撕開一道口子,腦中一道聲音憤怒的咆哮着:爲什麼!爲什麼你眼裡都看不到我!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她的臉上始終都是一派溫婉嫺靜,趿着蓮步走到蓁娘跟前屈膝一福,道:“修儀,以前的事,都是妾的錯,這些日子妾一直在反省……”
她把雙手交握於胸前,跪下,仰首看着蓁娘,用無比真誠的口吻道:“今日,妾鄭重的向你賠罪,請你原諒!”
她伏趴下身子,一動不動,所有人都把眼神投向蓁娘,李暉眼中一片漠然,他不理不睬,把玩着手裡的酒樽視若無睹,顯然就是讓蓁娘自己處理。
蓁娘看着慕容氏的後腦勺心中冷冷一哼,她不是聖人,對傷害自己的人沒有那麼寬廣的胸襟,況且對於慕容氏話中的真實性,她也持懷疑心態。
慕容氏失去了一個孩子,爲了獲得李暉的原諒,跳進水裡救了六娘,差點連命都沒了,這麼一個步步算計的人,會這麼輕易的認錯?
蓁娘不相信,但此時此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也只能擺出寬容的笑臉,起身扶起慕容氏,溫聲道:“別這麼說,那只是個意外……”
“快起來,你我同爲陛下的妾侍,我可當不得你如此大禮,從今以後咱們撇棄前嫌,服侍好陛下和殿下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追亮劍,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