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等人倒是跟着湊熱鬧,嘰嘰喳喳的問怎麼慶祝,採兒卻忙着推辭,蓁娘呵呵笑:“以後,蕭熙院的小宮人都循着這個例,正好你是頭一個!”
採兒再不敢拒絕,伏身道謝,蓁娘想起在家裡時,她第一次來了葵水,阿婆唰唰兩下給她縫了一條月事布,阿孃端了碗糖水給她喝。
到了第二天,家裡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嬸孃嫂子姊妹們紛紛恭喜她成了大姑娘!
那時的自己既羞澀又高興,沒出嫁的姐姐們總在一起說悄悄話,她也想湊進去,姐姐們卻推開她:“小孩子別聽,不然大蟲會咬了你的耳朵!”
小小的蓁娘總盼着自己長大了,長大了也應該能和姐姐們一起說那些讓人臉紅紅,或嗔或羞的悄悄話了吧!
憶起小時候的事,蓁娘滿心懷念,看着被衆人打趣的採兒,心口一陣柔軟。
她讓廚房煮了糖水蛋,算是給她慶賀,賞了採兒兩柄木漆梳,兩把篦子,一對素銀簪,一對銀手圈,另外還放了她一天假。
採兒是在襁褓中就被沒入掖庭的,從小被宮裡的管事嬤嬤們撫養長大,自她六歲起就分在了東宮,若是趁着假日藉着去西宮裡聽學的機會,她也能跟養大她的嬤嬤們看上一眼。
採兒聽完了蓁孃的話瞬間紅了眼睛,一聲不吭的磕了幾個頭,只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結果蓁娘還是要求太子妃才行。
嬤嬤們有的年紀大早就出宮養老去了,留在宮裡的也只是輾轉聽說她們的少許情況,對於蓁孃的這個‘賀禮’,採兒打心底裡感激不已!
忙忙碌碌幾天,見着太子身邊傳話的宦者,蓁娘才突然發現,她有好些時日沒有被太子召見了……
細細收拾打扮了一番,蓁娘坐着小車去了承恩殿,她熟門熟路的去了書房,讓她奇怪的是殿里居然點着火盆!
太子身強體壯,冬季裡幾乎不點火取暖,東宮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所以來之前蓁娘穿着厚實,她往裡走了幾步,房間裡熱乎乎的,倒是覺得後背有些薄汗。
書房裡的太子只着了件單衣,挽着袖子坐在案前,手裡拿着把小刀在手臂長木頭上雕刻些什麼,蓁娘與他行了個禮,太子只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坐,我一會兒就完事!”
蓁娘抿嘴笑,安靜的坐在一邊細細打量太子,他認真的做着手裡的事,一把小刀上下划動,不時吹口氣,拂去木屑。
右邊的燈光明亮,使他的右臉被照亮,高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眼眶在明暗中格外吸引人。
蓁娘眼也不眨的看了好一會兒,那燈光逐漸刺眼,晃得眼花,她有些看不清太子的臉,想了一下,悄悄起身往前挪了幾步,太子並未發覺,蓁娘暗中竊喜……
時間彷彿凝固了,屋裡服侍的人都如石像一般,蓁娘耳邊只有燈花‘噼啪’的爆裂聲,還有太子手裡的木頭被刨開的響聲。
他們之間雖然一句話都沒說,甚至太子都好像忘了屋裡還有蓁娘這個人,可蓁娘就是覺得心裡樂滋滋的,這樣安靜看着他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真希望永遠都這樣!蓁娘這樣想着,眼神變得朦朧起來,忽然胸口被一團白色的東西打中,蓁娘下意識的揮手躲避,卻聽見太子笑呵呵的聲音……
擡眼看去,太子右手撐着頭,正笑眯眯的看她的笑話,蓁娘憶起剛纔自己的反應,臉有些發紅,她低頭撿起那團白色,居然是用紙折的小鳥,是太子折的?
蓁娘有些驚訝的看着太子,太子清朗的聲音傳來:“困了嗎?”
“不困不困!”蓁娘急忙搖頭否認,她伸頭望望案上,太子估計做完了吧!
她起身小步挪到他身邊坐下,指了那木頭道:“阿郎做的是什麼?”
太子拿起木雕,才只做了一半,難怪蓁娘看不出這是什麼,他解釋道:“這是船,不過只雕了船舷……”
“哦~”蓁娘恍然大悟,指着船下方的花紋道:“那這是海浪對不對?”
太子點點頭,蓁娘崇拜的看着他:“阿郎,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太厲害了!”
太子顯然很是受用這番恭維,他笑着捏捏蓁孃的耳朵,蓁娘握住他的手嗔道:“怎麼阿郎是這樣,阿木也是這樣,都喜歡捏奴的耳朵……”
太子有些驚訝,“阿木也喜歡這樣?”
“可不是!”
他呵呵笑起來,“你耳朵長得好看,耳垂圓潤,看着就想捏!”
蓁娘有些喜滋滋,她大方表示:“那阿郎想捏就捏吧!”
太子被她逗得笑起來,蓁娘跟着傻呵呵笑,她見太子衣裳鬆鬆的隱約露出胸膛,輕輕撫上他的手臂道:“雖然屋裡有火,阿郎也該注意些,要是有風吹進來怎麼辦!”
站在窗戶邊熱的一頭汗的小宦者不服氣的努努嘴,太子的頭靠近蓁娘衝她眨眨眼,低語道:“不怕,抱着你就不冷!”
蓁娘咻的紅了臉,“阿郎!”
沒想到一向穩重的太子也會說這種話,蓁娘心裡泛起一絲奇異的甜蜜,還未細想,有宮人端了水進來,太子起身洗手,蓁娘忙跟上遞帕子。
外邊安靜的落着雪花,寒風凜冽,而殿內臥室,剛剛結束了一場翻雲覆雨,蓁娘從餘韻中慢慢平靜,伏在她身上的太子輕輕舒了口氣,側身躺下,把蓁娘摟在懷裡。
蓁孃的臉貼在他的脖子上,耳邊還能聽見他依然激烈的心跳聲。
待餘韻散去,蓁娘細語向他訴說幾日來阿木的情況,“奴帶他去看歐陽良媛養的綠衣娘,歐陽良媛拿着蒸餅讓我們餵食,他倒好,綠衣娘剛啄了一口,他就伸手把蒸餅搶過來塞進自己嘴裡!”
歐陽良媛養了一對鸚鵡,很是通人性,不怕生,又會說話,在內廷裡很有人氣,一隻叫綠衣娘,另一隻叫雪衣娘。
太子哈哈大笑,“你是不是沒給他吃飯?”
蓁娘撇撇嘴,“瞧你說的,難道奴還敢餓着太子殿下的兒子?”
想起阿木那天跟鸚鵡爭食,她露出笑顏:“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能吃,每日除了吃奶還要吃飯,就那麼三顆牙,真是難爲他了!”
蓁娘發現,因爲阿木,她跟太子之間的距離好像沒有那麼遠了,她說着孩子有多可愛,他側耳傾聽,不時出口詢問,時而兩人大笑。
因爲有了孩子,他們就像尋常人家爲了孩子一顰一笑而有說不完的話的父母,雖然不是太子的唯一,但蓁娘覺得,她已經很幸福了,她一邊感激一邊珍惜,滄海桑田,但有這一刻就已足夠。
夜已深,窗外寒風瑟瑟,太子半眯着眼,身邊這個小女人嘴巴喋喋不休,但卻並不讓人討厭。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有這麼多話,但聽起她講起吃一頓早飯的過程都那麼跌宕起伏,太子覺得心情很放鬆,腦海裡一片安寧。
他居然覺得蓁孃的聲音很像小時候奶母哄着他睡覺時唱的小調,這種相似的感覺讓他既懷念又安心,某一瞬蓁娘停止說話,太子都覺得不習慣,輕道:“然後呢!”
這個時候蓁娘知道他沒有嫌煩,腦子裡不斷搜索生活中有趣的事情,一件一件講給他聽,太子實在是個好聽衆,蓁娘覺得對他的愛慕又加深了一層……
外邊吳敏輕輕咳了一聲,蓁娘不再說話,微微動了一下,太子微蹙起眉,今夜蓁娘讓他很放鬆,他有心想要蓁娘留下。
但在此之前,也只有一兩次遇上暴雨的天氣,侍寢的人被他開口留下,對於自己的女人,他素來體貼。
外邊寒氣逼人,他怕蓁娘驟然出去受了涼,也有些不願意蓁娘離去,留下他一個人入睡,然而話到嘴邊,卻不知爲何遲遲不能說出口,太子想起每次蓁娘見到他時臉上不加掩飾的雀躍表情……
對於她的心思,太子固然是以男人的心態去接受並且理所當然的享受,然而他本性裡並沒有薄情寡義這個詞,他不願辜負蓁孃的感情,也做不出殘忍玩弄。
可他是一個處在困境中的儲君,還是一個揹負責任和義務的男人,他對蓁娘只能回報少許的溫情,從小面對父親的妻妾之爭,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女人的愛恨有多可怕了,爲了減少麻煩,他不願給蓁娘一絲危險的幻想。
蓁娘知道時辰到了,她忍住心裡的不捨,小聲道了句‘奴回去了……’便爬起來在宮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
太子一言不發的看着她的動作,蓁娘轉頭看見他神遊太虛的樣子,忍不住抿嘴笑,俯下身幫他拉扯了下被子,柔聲道:“阿郎好好休息!”
太子‘嗯’了一聲,看着她披上裘衣出門去了,室內恢復平靜,他卻微微嘆了口氣,不知爲何……
外邊忽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他睜開眼側頭看去,門被推開,露出一顆腦袋,卻是去而回轉的蓁娘!
她歉然一笑,“奴有東西忘記拿了……”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快步走向房間北面的案前,伸手拿起擱在上邊的東西,那是早些時候他隨手拿的紙疊的鳥,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她……
蓁娘把東西小心翼翼的攏在手裡,轉身向太子行了個禮,正準備退出去,卻見太子斜倚在榻上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蓁娘心裡嘀咕道:“難道他不許我帶走這個?”
太子輕輕開口:“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