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迪也確認了這個聲音,她稍微鬆了口氣,放下弓轉而將匕首的握柄調整到更順手的位置,走過去打開房門,不是很友好的問:“幻尾先生,你是怎麼找來的?”
蒙達拉的狐狸尾巴在罩袍外得意的上下襬動了一下,說:“我畢竟是個出色的占卜師,在地板找到幾根頭髮,就能知道很多事。”
琳迪擡了擡眉毛,側頭看了一眼滿懷期待擡起頭的克雷恩,問:“你能感知到克雷恩了?”
蒙達拉的表情頓時暗淡了一下,“還是沒有。不過您和那位貓小姐既然和他是同伴,找到你們不也是一樣的嘛。而且女士的頭髮氣息更重,更好找一些。”
察覺到蒙達拉對克雷恩不加掩飾的強烈企圖心,琳迪盯着握在手裡的門把手,不太客氣的說:“很抱歉,我們已經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了。我們的行程很緊,不可能把克雷恩借給你去研究占卜術。請回吧。”
看她一副要把門甩在自己臉上的樣子,蒙達拉連忙邁進來半個身子,滿面堆笑慌里慌張地說:“我不借走,我不借走!而且這次我不是拿錢換,我給你們一樣好東西!”
琳迪狐疑的打量着他,擡腳踩在門框上攔住入口,“除了馬車,我們暫時什麼也不需要。”
蒙達拉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水晶瓶,裡面裝着一些透明的液體,他看向克雷恩,說:“我帶來了一瓶夢境之藥。這可是我手頭最後的存貨。”
克雷恩迷茫的摸了摸頭,“呃……夢境之藥是什麼東西?”
“那個……我沒有惡意,可以讓我進去說嗎?”蒙達拉指了指攔在自己前面的腿,很小聲的接了一句,“很漂亮的腿呢。”
琳迪臉上一紅,收起腿讓開了位置,“進來吧。不過你最好不要抱什麼無聊的期望。克雷恩就在這兒,跟我們一起,哪兒也不去。”
“好好好,我剛纔就保證過了,不借走。”蒙達拉連忙鑽進門裡,直接坐到了克雷恩的身邊,像婚姻倦怠期的男人打量突然出現在家中的可愛少女一樣,貪婪的上下掃視着他。
克雷恩的胳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儘可能不着痕跡的往遠端挪了挪屁股。
看到蒙達拉光是在那兒盯着發癡,琳迪一腳踢上門,在關門聲的提醒後帶着警告的口氣說:“幻尾先生,我允許你進來可不是讓你乘機展示你隱藏的性取向。”
蒙達拉的耳朵一豎,連忙也往後拉開了一點距離,咳嗽了兩聲掩飾了一下尷尬,堆起笑容說:“我對克雷恩可不是有那種想法,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只是在考慮應該用寶貴的夢境之藥來交易什麼纔不至於虧得太厲害。”
“你倒真會說話,”琳迪不耐煩的過來拉起克雷恩,坐到他的位置,完全展現出一副監護人的架勢,“我可還沒答應讓克雷恩和你交易呢。你最好先說說你這瓶看起來和水沒什麼分別的東西比水值錢在哪兒。”
蒙達拉帶着神秘兮兮的表情把小瓶舉到琳迪面前,認真的說:“你們看來對占卜師的領域不太瞭解,這可是一般的占卜師根本不懂得煉製的秘藥,它能讓人做夢。”
克雷恩立刻失望的接着話茬說:“抱歉,做夢這麼簡單的事我暫時還不需要靠吃藥幫忙。”
“這可不是讓你做一般的夢!”蒙達拉連忙解釋。
琳迪很沒興趣的又打斷了他的話頭,帶着淡淡的怨氣說:“春夢更不需要,克雷恩很受歡迎,只要願意夜夜春宵也不是問題。”
“哪有!”克雷恩紅着臉反駁了一句。
“那個……請讓我介紹完好嗎?”蒙達拉哭喪着臉提出要求,蓬鬆的尾巴有些無力的耷拉下來。
看兩人都點了點頭,蒙達拉吁了口氣,重新振作,繼續用那神秘兮兮的口氣說:“這種藥的作用非常神奇,他能夠在服藥期間的睡眠中漸漸激活服用者自身在占卜術方面的潛力,尤其是感知方面,當被提升的能力達到可以穿越靈魂障壁的階段,也就是施展占卜術的前提時,服藥者就可以在夢中實現被動占卜,精確的程度完全取決於服藥者靈魂之力的高低。是不是很神奇?”
琳迪和克雷恩一起搖了搖頭,克雷恩直接問:“能不能舉個我聽的明白的例子?”
“呃……”蒙達拉抖了抖耳朵,“好吧,比如,你們出發之後,在路上突然又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就像這次一樣急需占卜師幫忙,但你們短時間內找不到像我這樣厲害的占卜師。那麼,你們就可以用上這瓶秘藥。選擇與那樣東西聯繫最緊密的人中,感知能力最強的那個作爲服藥者,每晚睡前喝下一滴。即使是沒有半點占卜天分的人,最多也只要三到五天,就能靠藥效達到能力需求的下限。只要注意每晚服藥者睡前,一定集中精神去想要找的東西或人,那麼就會在達到的當晚夢到占卜的反饋。那反饋可能是一些暗示,可能是一段神諭,可能是一個夢境,反饋的東西是什麼,全看服藥者本人靈魂之力的高低。夢境占卜出現之後,藥效就被清除,所消耗的,查不多就相當於以服藥者作媒介進行一次正式占卜。”
蒙達拉指着克雷恩,眼睛發亮的說:“克雷恩先生不知道有什麼特異能力,我作爲占卜師根本感應不到他,那如果有什麼和他關係密切的東西需要尋找的時候,這瓶秘藥也能派上用場不是嗎?”
理解了蒙達拉的解釋後,克雷恩驚訝的睜圓了眼睛,對他來說,這藥不就意味着他可以不動用那把梳子先試試占卜芙伊的情況嗎!
很明顯注意到克雷恩的想法,琳迪立刻站起來擋在克雷恩迅速轉變的表情前,用刻意壓抑的冷淡口吻說:“那麼,幻尾先生,你打算用這麼一瓶聽起來很厲害,但我們短時間根本無法驗證效果的東西來交換什麼呢?”
蒙達拉感覺到對方已經動心,他慎重的把小瓶放到沙發扶手上,說:“我要的對你們來說絕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說着從懷裡掏出好幾個精緻的白瓷瓶,在夢境之藥邊上一字排開,“我只要一些克雷恩身上的東西,頭髮、指甲、污垢、死皮、唾液、眼淚、耳屎,還需要一滴血和一些與他生殖有關的體液,我這裡準備了工具,採取很方便。最後克雷恩能配合我作幾個測試,這瓶秘藥就是你們的了。這一瓶的分量至少可以用兩三次,市場價如果願意可以炒到三五個金幣,怎麼樣,是不是很厚道的交易?”
“呃……你最後說的那個體液是指?”克雷恩有些好奇的問。
蒙達拉指了指他的褲襠,掏出一根細長的玻璃棒,“放心,只要那位小姐稍微迴避一下,很快就能採取到。”
“這些東西是不值錢,可我覺得好惡心。”琳迪有些不安的提出了反對,“我不是很贊成這次交易。”
克雷恩卻已經有些心動,盤算下來,這裡頭要給的代價最大的也就是那滴血而已,那種程度的痛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他拉過琳迪,去屋角交頭接耳了一陣,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撤銷斯托納的委託已經行不通,但如果能提前得到芙伊的消息,說不定就不用再費那麼大功夫找那個什麼米奧勒·戈米。琳迪並不太信任那個聽名字總覺得不太可靠的陌生人,她猶豫着看了看扶手上的小瓶子,說:“好吧,你開始採集吧,我到門口等着,好了叫我進來。記住,幻尾先生,不要過分。”
蒙達拉的喜悅幾乎從眼睛裡迸發出來,他飛快的上下搖晃着腦袋,“請放心!除了指甲我會都剪下來,其餘的只需要一點點就好!”
琳迪抓起弓箭握在手裡,打開門走了出去。
關上門後,她靠在門板上,專注的傾聽着裡面的動靜。
克雷恩照她的叮囑,不斷用自言自語來彙報情況,即使有蠻牛的鼾聲干擾,她也大致瞭解屋裡正在發生什麼。
她到不太擔心有什麼戰鬥方面的危機,那個占卜師即使偷襲也不會是克雷恩的對手。
“嗯……請不要掏得太深,我的耳朵很敏感。”
“唾液這樣就好嗎?”
“啊,抱歉,指甲最近才修過,長出來的不多。”
“這幾天一直洗着澡,不是很容易搓出來。”
“眼淚只要這麼蘸蘸就好?不需要我哭一下嗎?”
琳迪一直聽着,屋裡的採集看來非常順利,採血的那一下輕哼之後,屋內稍微沉默了一會兒,跟着,克雷恩發出了一聲有些奇妙的愉悅哼聲。
怎麼回事?他被撓癢癢了嗎?還完全不懂這種呻吟的意味,琳迪有些疑惑的想着,考慮一會兒要怎麼委婉的向克雷恩打聽一下。
咔噠,房門打開,克雷恩一把抱住因爲走神而往裡倒下的琳迪,有些好笑的說:“你怎麼了?我說好了你也沒聽到。”
“呃……我在想事情。”琳迪紅着臉連忙掙脫開,這時她抽了抽鼻子,好奇的湊到克雷恩的胸前,左聞聞右聞聞,然後疑惑地說,“這就是芙伊說過的那個味道嗎?還真是……異常的好聞吶。”
“那多半是禁錮之香。”蒙達拉正在高高興興的把那些小瓷瓶裝回懷裡,“我就知道克雷恩肯定有什麼地方異於常人。你們要是不急着走的話,我可以去查閱一下占卜師的典籍,應該能找到詳細的解釋。”
“不,不用了。”琳迪走過去一把抓過夢境之藥攥在手裡,“交易完成了嗎?”
蒙達拉連忙搖了搖頭,拿出一個小包放在牀上打開,“不是說好的,還有幾個小小的測試嗎?請務必讓我做完,很快,我保證很快。”
克雷恩大步走過去坐到蒙達拉麪前,“好,請開始吧。”
接着,就是一串琳迪和克雷恩都完全摸不到頭腦的奇怪測試。
像是點燃一束味道很奇怪的線香,唸叨着奇怪的咒文把煙霧往克雷恩的身上吹過去;用很小的水晶球繞着克雷恩轉圈子;擺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和一枚銅幣,讓克雷恩跟着念一段禱文然後用手指按住銅幣按上一段時間之類。
結果顯然讓蒙達拉既驚訝又興奮,吹過去的煙在克雷恩身前像被無形的牆擋住一樣的時候,他哦哦的長聲讚歎了一下,小水晶球的光芒飛快的暗淡下去時,他的眼睛就跟着亮了起來,而克雷恩最後按住銅幣,聽着他提問手指半天一動沒動,他也像發現了什麼奇珍異寶一樣亢奮的低叫了一聲。
做完測試,蒙達拉飛快的收拾好一切,急匆匆的站起來,“非常感謝你們二位的配合,這次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也希望那瓶夢境之藥能對你們有所幫助。交易完成,我這就走了。”
“等等。”琳迪狐疑的打量着他,“你剛纔做的那些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可不要耍什麼花樣!”
蒙達拉握住門把手,滿面紅光地說:“我很可能發現了占卜界從未發現過的一種體質。這可是足以改寫占卜系統的驚人發現!克雷恩,如果你將來使用了夢境之藥,請務必寫封信告訴我結果,我會爲您寄回五枚金幣作爲報酬!”
“是什麼體質?我想你最好解釋清楚。”琳迪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克雷恩,手指撥弄着弓弦,發出充滿威脅性的聲音。
蒙達拉的心情看上去好極了,他鬆開門把轉過身,問:“你們知道一個詞叫做魔法免疫嗎?”
琳迪和克雷恩一起點了點頭,這個詞就算沒聽說過具體解釋,光從字面上也猜得出意思。
“理想中的魔法免疫是極難達成的狀態,我不是法師,你們既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也就不多做說明了。”蒙達拉興奮的嘴角都噴出了飛沫,快速的說,“而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克雷恩的體質,用類似的詞來形容,就可以說是理想中的占卜免疫。”
他用雙手比劃了一個複雜的手勢,“我沒辦法解釋得更詳細,我只能說,目前所有對其施加的占卜術,所有需要其作爲媒介的占卜道具,全都不起作用。所以我才希望他如果服用夢境之藥,以自身能力占卜的話,請千萬記得告訴我效果如何。”
看他們兩個一起呆住,生怕還需要繼續解釋的蒙達拉愉快的拉開門,飛一樣的閃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激動萬分的長音:“這可是絕無僅有的大發現啊——!”
聽着蒙達拉的腳步聲噼裡啪啦的迅速遠去,克雷恩迷茫的指了指自己,說:“我……對占卜免疫?”
琳迪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弄得有些頭大,她煩躁的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好幾圈,“這到底是好事壞事也弄不清。等蘇米雅他們回來,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我有點後悔讓那隻狐狸弄走你身上的東西了。”
“可咱們拿到夢境之藥了啊。”克雷恩倒是很高興,“正好由我來服用的話,說不定去波亞拉的路上就能夢到占卜的結果了。要不是你們說活動生命身上攜帶的氣息和聯繫太複雜,我本來就覺得我纔是找芙伊最合適的媒介。”
“也不知道狐狸的話有幾分可信。”琳迪抱着手肘坐回到克雷恩身邊,不自覺地學着瑪莎的樣子用腳掌輕輕拍着地面,“要是用假藥騙咱們,我明天一早就去拆了他的狐狸窩!”
“琳迪,那隻狐狸得罪你了嗎?”沒關上的屋門伴隨着瑪莎疲憊的聲音打開,她懶洋洋的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克雷恩身邊,“要是得罪了你,明天拆他的狐狸窩時記得叫上我。我正好也撒撒氣。”
蘇米雅跟在後面進來隨手關上了門,“你們不要總是對靈狐屬的獸靈有偏見,用偏見來爲一個羣體下判斷是最愚蠢的。”
“蘇米雅!你回來的正好!”琳迪見到救星一樣,拉着蘇米雅坐到牀邊,飛快的把剛纔發生的事統統講了一遍,然後有些擔心的問,“他拿走那些東西,會不會……對克雷恩不利啊?”
“應該不會。”蘇米雅沉吟着說,“那是占卜師又不是咒術師,他應該是想靠那些東西再從其他角度驗證他的設想吧。”
“喲,我倒是很想知道,那隻狐狸是怎麼把最後那樣體液採集出來的啊?”瑪莎促狹的笑了起來,扭頭就看着克雷恩問。
一看琳迪都好奇的瞄了過來,克雷恩下意識的捂了捂屁股,紅着臉說:“也……也沒怎麼樣,就是那個玻璃棒,嗯……一下……就採到了。喂!這個不是關鍵吧!”
琳迪拿出那個小瓶子交給蘇米雅,“這就是他說的那個夢境之藥,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東西?我怎麼總覺得被騙了……”
蘇米雅擡起小瓶子,在魔晶吊燈的柔和光線下盯着看了一會兒,說:“起碼……這肯定不是一般的水。具體是不是夢境之藥,就要看喝下去之後的效果了。不過你放心,這種藥的確是存在的,一般的占卜師也的確沒能力煉製出來,算是很珍貴的藥物。畢竟不是所有需要占卜的客戶都喜歡讓占卜師知道自己的秘密,用這藥親歷親爲,當然更好不是嗎。”
克雷恩振奮的說:“我今晚就開始喝!不會有人比我和芙伊的連接更緊密了,我的感知力也不算弱,說不定一兩天就能見效!”
“而且不會耗費梳子上的聯繫。”瑪莎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個好主意,咱們不順了太久,說不定,也到了轉轉運的時候。”
“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吧?”琳迪想了想,有些不安的問道。
“這個倒沒聽說。”蘇米雅溫柔的笑了笑,安撫一樣的摸着她的後背,“讓我來判斷,應該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因爲它沒帶來多少實質上的提升,最後的夢境,也是取決於靈魂之力而非藥效,大可以安心。”
克雷恩興奮的握緊了拳頭,能儘快找到芙伊,以後就可以自由選擇旅行的目的地,就可以避開危險的地方,時代真的起變化的話,他大不了帶着芙伊回到迷霧森林,繼續過與世無爭的日子,這樣,就再也不需要借用另一個自己的力量,也就不用再擔心被“他”取代。
他心裡最大的石頭,總算稍微落下去一些。
“占卜免疫這個詞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蘇米雅難得有些好奇的看着克雷恩,“可能真的像幻尾先生說的那樣,是個絕無僅有的大發現。”
“就沒有可能是他能力不夠感應不到嗎?”琳迪有些不服氣的說。
“可能性不大。”蘇米雅斟酌了一下,說,“占卜的能力對感應範圍的影響極大,就算是初學者,也能占卜到力量超過自身千百倍的對象。事實上,用遺蹟中發現的天使之羽占卜遺蹟主人的身份是現在考古學家的主流辦法之一。”
“他們都能占卜到嗎?”克雷恩疑惑的問了一句。
“大部分都能。”蘇米雅指了指克雷恩的弓,“就連科納澤爾大人這種中位大天使都可以。”
瑪莎很有興趣的拿出了之前放在蘇米雅那邊的那張魔法地圖,用箭頭指向克雷恩,魔法指示物果然毫無反應,“吶,還記得這玩意嗎?聽那幾個火精靈的口氣,這應該是他們那裡地位很高的人制作的,蒙達拉也許有可能是個擅長騙術的半吊子,火精靈那邊的貴族,總不會也是草包吧?”
她託着下巴盯着克雷恩,嘖嘖稱奇,“看來,你真的是占卜免疫的奇怪體質。這消息可千萬不能傳出去,不然恐怕路上所有的占卜師都會瘋了一樣來找麻煩的。”
琳迪驚慌的說:“那蒙達拉那邊……”
“那邊不用擔心,沒有研究出確定無疑的結果前,他肯定會藏私。”瑪莎擡起手捏了捏克雷恩的胳膊,頗有幾分感嘆的說,“靈魂裡藏了個古怪的傢伙,原來還能有這麼多奇怪的效用。你今晚開始喝夢境之藥吧,我有不錯的預感,你能得到的反饋多半比起占卜還要厲害的得多。”
克雷恩欣喜的接過蘇米雅遞來的瓶子,緊緊攥在了手中,“太好了!”
“好消息說完,下面說點不那麼好的消息。”瑪莎看克雷恩的興奮勁差不多快過去,嘆了口氣,說,“咱們還是沒找到馬車。”
“啊?”克雷恩看着瑪莎問,“那咱們該怎麼辦?再在薩拉尼亞住上一陣嗎?”
瑪莎很堅決的搖了搖頭,“不行,北面的戰爭隨時可能爆發,明天是我能忍耐的最後期限。明天晚上之前,咱們的馬車必須駛出薩拉尼亞的北大道。”
“可馬車……”
瑪莎咬了咬牙,說:“蘇米雅已經跟斯托納說明了情況,珊拉也提供了一些別的路子。斯托納說他想辦法,不過我不太信得過他。明天一早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北行的商隊,咱們可以免費提供保鏢服務要求搭夥。再不行,就去市郊的農莊看看有沒有走起來比較穩的大號板車,多墊點乾草,蠻牛皮糙肉厚應該死不了。”
蠻牛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翻個身,呼嚕聲都小了一些。
蘇米雅過去檢查了一下蠻牛的傷口,補了一個治療魔法上去,把買來的藥膏塗了一層,柔聲說:“暫時也只能這樣安排了。希望明天上午能解決馬車的問題。正午出發的話,晚上咱們應該能趕到通往波亞迪蘭邊境路上的一個村莊。”
“也不知道小村子的住處能不能洗澡。”瑪莎嘟囔了一句,站起來用尾巴拍了拍沙發扶手,“好,蘇米雅你拿上蠻牛房間的鑰匙,換藥和施法全靠你了。其餘人跟我下去吃點東西,然後乖乖睡覺。一起祈禱明天咱們能找到交通工具吧。”
“我……不餓,我這就回房間試試夢境之藥怎麼樣?”躍躍欲試的情緒已經徹底壓抑不住,克雷恩直接跑到門口,“說不定我今晚就能夢出結果!”
瑪莎無奈的笑了笑,“好吧隨你,祝你做個好夢。”
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房間,克雷恩迫不及待的關好房門,把小瓶子慎重的放在牀頭的矮桌子上,跟着飛快的脫掉衣服,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拿過瓶子,擰開蓋,小心翼翼地在張開的嘴脣上方輕輕一敲瓶底。
一滴微苦的液體落進口中,薄荷葉的淡淡清涼迅速的擴散開來,他收好瓶子,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裡拼命勾勒芙伊的模樣,回想着之前兩人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夜。
芙伊的世界,對他而言沒有死角,也不會有遺漏,就連最私密的地方,他也比她本人還要清楚瞭解。
希冀鼓動的過於興奮,讓他開始有些擔心,如果睡不着該怎麼辦。
幸好,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夢境之藥中顯然混合了助眠的成分,不過十幾分鍾,深沉的睡意就籠罩了他的意識,從舌根處,一股帶着酸澀的苦味浮現上來,讓他莫名的一陣心悸。
這一夜,克雷恩總算沒再夢到那個一直騷擾他的女聲。
但他也沒夢到芙伊。
不知道是不是夢境之藥的作用,他反倒又一次夢見了成年禮上見到的那個場景。這當然不是占卜,不過是對過往的一次回溯,很可能,回溯到了遙遠的兩千年前。
只是,這次他的視角,卻和上次大不相同。
他漂浮在了那刺目的血紅光芒中心,周遭飛舞的火焰構成了層層疊疊的可怕結界,他能看到的範圍中,無數伸展着羽翼的人形生命在慘叫、痙攣,飄散的羽毛頃刻化爲赤紅的火球。
沒有感到半點同情,在燃燒中扭曲的那些應該是天使的神們,帶給他的只有憤怒無法被平息的痛苦。
“科納澤爾死了,殿下,我的生命……也要走到盡頭了。殿下,您一定會贏的,格蕾希爾的傷已經很重,她的部下……也所剩不多。去吧……殿下,去奪取……那生存下來的希望吧。這是……我們最後能爲您做的了……”
莫名的,克雷恩變得能聽懂周圍的聲音,視線在聽到那虛弱的句子後,不受控制的偏轉,聚焦在一個傷痕累累的天使身上,他的周身都是慘不忍睹的傷口,羽翼剩下殘破的半片,周圍閃耀的紅光彷彿隨時可能熄滅,在他的腳邊,散佈着零落的屍骸。
看到那屍骸的瞬間,拿到遺蹟庇佑之弓時的熟悉感立刻涌上心頭,跟着,在克雷恩的心中化爲極度的悲憤。
蔓延的血紅光芒變得又強盛了幾分,金色的蒼穹開始浮現崩裂的紋路。
“受死吧!我要你爲這一切付出代價!”
那是一個女性失去理智的咆哮,接着,大海一樣的藍色光芒爆發出來,佔據了另外半邊天空,水流匯聚成巨龍,托起一個矯健身影,向着他以幾乎不可想象的速度逼近。
克雷恩應該捕捉不到這樣可怕的速度,可不知道爲什麼,他卻看得分外清楚。
那是個女性天使,只不過已經失去了一邊的羽翼,但剩下的另一邊,卻依然有兩隻翅膀。似乎……是四翼天使長。
儘管水藍色的長髮非常凌亂,五官也因爲極度的憤怒而略顯扭曲,但那依然是一張美得令人能夠忘記呼吸的面孔。
隨着她的逼近,大地開始震顫,洪流與火蛇交織糾纏,巨大的水柱和赤紅的龍捲撞擊抵消,瀰漫開令人窒息的白霧。
視野開始高速移動,克雷恩的意識終於跟不上那速度,看不清任何眼前的東西,除了一張舉起的弓。
那把不斷冒出熾烈火焰的弓,竟讓他感受到一陣陣溫暖的思戀,就像……那把弓也有靈魂一樣。
“芙拉瑪,讓一切結束吧。”
隨着這句充滿殺氣的低語,漸漸被紅色光芒逼迫到無路可走的女性天使露出了絕望的神情,下一瞬,無數暗紅色的光柱交錯飛舞,像是要把天地割裂一樣穿刺而出!
暗淡的藍色光芒眨眼間就被吞噬的一點不剩,那個絕望的女性天使慘叫着被紅光撕裂,閃耀着藍光的羽毛轟然散開,在空中化做無數血紅的火球。
“終於……該結束了。”克雷恩的視線轉向下方,火海飛快的消退,露出焦黑色的殘破大地。
遠方傳來更加劇烈的震動,視線跟着轉往那個方向,腦海中浮現疑惑的自語,“他們也開始了嗎?那看來……一切還真的要結束了呢。”
“即使是終結,你也看不到了。”一個冷淡的聲音突兀的在視野觸及不到的地方響起。
幾乎是同時,無法形容的極冷迅速的凍結了克雷恩能感受到的一切,尖銳的刺痛從胸口傳來,眼前的弓開始顫抖,彷彿有一道高亢的悲鳴從中迸發,細小的冰晶爬滿了眼前的視界,極致的憤怒,隨着生命的流逝迅速被抽離。
夢境,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