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冗餘回去後,琳迪他們也從借來的地圖上看好了接下來前進的方向。德曼和克雷恩背起剩下的必需品,大家很快準備完畢,快步上路。
南部地區的整體情況是東西兩端比較安寧,以南哈斯米爾大平原爲中心的地帶紛爭不絕,雷託亞作爲西側數一數二的中型國家,以極強的守禦能力依靠迷霧森林、飛龍之脊和無光之沼形成的優越環境,姑且算是保障了國內的穩定。
王室缺乏野心,臣民就有了安居樂業的機會。
明明是當地人,琳迪對自己國家的情況瞭解的卻還不如只是來過的德曼。站在火精靈的立場,雷託亞算是比較令艾爾法斯苦惱的人類國家,他們既結交翼人,又和精靈保持着穩定的貿易通道,長期培養的外交人才一茬接一茬的在翼人和精靈之間走鋼絲,最後竟成爲了聖域絕無僅有的奇葩國度——東線擁有精靈護衛軍,西側佈置着翼人組成的天空衛隊。
不過從城市和村莊的富庶情況來看,這條路看上去走的並不錯。
“雷託亞王室的斡旋能力的確很了不起。”德曼最後感嘆地說,“要知道上一個成功把精靈和翼人團結到一面旗幟下戰鬥的國家還是暗星帝國呢。”
克雷恩回想着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突然說:“我總覺得,如果暗星帝國從北方再次殺來,恐怕當年的聯盟現在很難再那樣並肩作戰了。光人類自己就團結不到一起去。”
“當年大家也沒多團結。”德曼笑着說:“你真以爲光明戰爭時期大聯軍就僅僅是在和暗裔戰鬥嗎?你也不想想中階以上的暗裔纔有多少。那場漫長的戰爭,大部分時間裡,大家的兵器上沾染的都是敵對同胞的血。別的種族我知道得不深,精靈這邊我可瞭解的一清二楚。”
“水精靈女王爲了復仇開始反抗的時候,可是被守舊派的同胞關押起來差點處死。後來精靈起義軍和保國派的那場內戰,要不是英雄王羅特率軍介入,還不知道誰會笑到最後呢。”他感慨地說,“所以立場纔是最可怕的東西,連最團結的精靈也會爲此殺得血流成河。”
“有那麼多精靈支持暗星帝國的統治?”克雷恩不敢相信地問,“大家……不都是被暗裔壓迫奴役的嗎?”
“真正被壓迫奴役的當然是起來反抗的一方。但偌大的聖佑林海,還有許多享受着利益的精靈貴族,他們不是吃苦受痛的階層,他們有美酒佳餚,有金銀珠寶,而只有鎮壓了反抗,他們才能繼續享受這一切。所謂立場,背後無非是利益的區別而已。”
不知道是否接近精靈領土的緣故,德曼的興頭比平時高了不少,看着克雷恩好奇的臉,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其實大多數分歧,決定你站在哪邊的都是其後的利益,這裡的利益並不單純指財富地位,也包括你所認同的理想觀念之類,能讓你感到自我滿足的概念。就拿艾爾法斯聯邦下各精靈國的異族政策來說,水精靈對此最爲開放,火精靈對此最爲保守。你覺得原因只是單純的一方寬容一方嚴苛嗎?”
克雷恩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覺得就是這樣。至少外界的印象都是如此。”
“那只是表現。背後的原因其實還有很多,而且大多數,都是所得利益上的區別。”德曼看了一眼瑪莎,聲音似乎是刻意放大了不少,“比如遺傳血脈,火精靈最高值是男性對應男孩時,爲六,女孩只有一,而女性的對應數值更慘,僅有四和二。最熱衷於和異族通婚的人類,絕大多數四項數值均爲五,也就是說,火精靈從大量的人類移民中得不到任何繁衍上的好處。”
“而水精靈,女性對應女兒的數值高達十,兒子也有四,男性則有九和七,這既決定了水精靈王國以女性爲主的架構,也保證了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與各種異族混居,還可以盡情放開與普通精靈的通婚政策。”他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在純血爲主的統治階層中,這就是利益帶來的方向區別之一。”
“但你們火精靈並沒禁止過和異族生育,反而有不少貴族都滿世界找血脈等級低的側室情婦來博取後代。你不會是想用這種見鬼的利益來解釋火精靈王千年之交開始的瘋狂吧?”瑪莎冷冷地說,“如果你是這麼打算的,建議等我離開後再說。”
“我並沒打算以此來解釋,但我想以此來猜測,因爲任何重大改變的背後,一定有利益原因。”
瑪莎依然毫不客氣地說:“也可能是他拿到一件魔龍甲,然後瘋了。”
德曼似乎是意識到在這件事上不該和瑪莎爭執,於是聳了聳肩,“好吧,那也有可能。畢竟這世上還有七套魔龍甲呢。”
芙伊聽到這裡,有些擔心的扯了扯克雷恩的衣角,輕聲說:“我……給奈亞留下的那件袍子,會不會就是……”
克雷恩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說:“不會的,按米特羅蒂的說法,魔龍甲是傳奇等級的寶物,發揮全部威力需要和使用者同契,而一旦同契使用者就會變成宿主,除非死亡不能分開。你既然能脫下來交給奈亞,那應該就只是另一件厲害的法袍。我們這一路上遇見太多事了,難免有點疑神疑鬼。”
“等到了隼目堡就知道了。”蘇米雅微笑着說,“米洛說會把克雷恩需要的資料全部寄到隼目堡,裡面有神諭之印的記載,也有魔龍甲的詳細信息說明。到時候讓芙伊看看,就知道那件究竟是不是。”
“說不定真的是……”芙伊有些後怕地說,“因爲我穿上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可怕的聲音一直在咆哮,想要侵入我的內心。我當時就有種感覺,如果我承受不住,它就會鑽進我的心裡,把我由裡而外吞噬。”
她抓住克雷恩的手,難過無比地說:“天哪,我……我是不是害了奈亞?”
克雷恩正要安慰她兩句,琳迪突然驚叫了一聲,向着西南側樹林那邊一面高高飄揚的旗幟張望着,“那是我們深紅流星的會旗!”
“奇怪,我們在北方的分會離這裡還有不近的距離,爲什麼會有人到這邊豎旗子?”讓大家停下來後,琳迪爬上樹枝,再次確認了一下,說,“走,咱們過去看看。”
“會不會是陷阱?”克雷恩謹慎地說,“既然公告都已經上了報紙,那個阿娜肯定知道你會在近期趕回來,昨天咱們入境,說不定有人已經通知過去了。”
看到琳迪猶疑的表情,德曼想了想,說:“別正大光明過去,咱們都小心點,散開迂迴,先看看那邊是什麼情況。真要是深紅流星的成員,確認周圍沒有其他埋伏,再讓琳迪過去打招呼。”
看琳迪點了點頭,克雷恩和德曼對視一眼,立刻默契地拉開距離從兩側同時展開感知範圍,向高高飄揚在樹梢的旗幟那邊快步趕去。
瑪莎拔出鐮鼬之咬反握在手,和蘇米雅、琳迪三角陣勢把芙伊保護在中央,跟在兩位弓手的後方緩緩走去。
在比較接近的地方稍微停頓了一下,德曼和克雷恩交換了幾個手勢,接着,克雷恩轉身走近,德曼快步從側面往旗幟後方包抄過去。
“旗幟附近只有三個比較強的活動氣息,這一側沒發現埋伏。”克雷恩看了一眼瑪莎,說,“瑪莎,你帶着琳迪悄悄進去看看情況吧。我們在附近接應。”
“琳迪,跟好我。”瑪莎快步走到樹下,在陰影中貓腰矮身,薄膜一樣流動的鬥氣立刻發揮出干擾的功用,讓她的身姿變得稍微有些難以發現。
對方很可能也是弓手,如果在警戒狀態下,想要靠這招突襲不太可能,只是遠遠看上一眼的話,問題倒是不大。
路邊的樹林遮蔽性並不太強,克雷恩考慮了一下,帶着芙伊和蘇米雅從另一個角度保持着間隔距離走了過去,即使瑪莎那邊出現情況,他們從側翼也可以很方便的支援。
結果,他們的戒備謹慎顯得有點小題大做,剛一靠近到能看清的地方,琳迪就歡呼一聲跑了出去,一點都沒有防備地跑向了正靠着樹幹坐在地上閒談的三個人類弓手。
克雷恩跑過去的時候,琳迪已經拉起了其中一個女性的手,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
簡單的介紹後,克雷恩他們才知道,這位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女弓手,薇薇娜·伯嘉德,是琳迪曾經的指導者之一,現任深紅流星北方分會的分會長,雖然經營能力有限不如另外幾處分會成績出色,但作爲琳迪父親的親信地位相當穩固。
“您怎麼會在這裡啊?有什麼特殊任務嗎?”看到琳迪急於打聽隼目堡的情況,克雷恩搶先問了出來。
薇薇娜莞爾一笑,拉着琳迪的手說:“有人經過沼澤北邊的時候看到琳迪往這邊過來了,特地傳了消息給我們,大小姐頭一次出門就出去這麼久,大家全都急壞了,你們的必經之路上我安排了四個接應點,就等着歡迎琳迪吶。”
琳迪則根本顧不上關心薇薇娜他們在這裡的理由,急着問道:“隼目堡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爸爸怎麼……怎麼出事的?那個阿娜是誰?我之前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她?薇薇娜老師,您……您快點告訴我吧。”
薇薇娜嘆了口氣,剛纔就顯得有些勉強的臉色終於還是露出了真實的沉重,“那邊的事情……太撲朔迷離了。就連我,也還在調查中,沒有找到可以信賴的真相。”
她指揮兩位部下把東西和旗幟收起來,順便通知其他接應點的人員撤離,帶着琳迪她們往道路那邊走去,說:“這其實也是我急着在你經過的時候把你攔截下來的理由之一。隼目堡的情況,對你來說可能會很危險。”
“到底怎麼了?您知道我的脾氣,請直接點告訴我吧。”
薇薇娜摸了摸琳迪的頭髮,輕聲說:“索瑪……應該並不是死於意外。根據我在本部的弟子所說,你爸爸在郊區莊園被發現的屍體,明顯經歷了一場惡戰,戰鬥爆發於莊園內部,包括索瑪和兩名情婦在內,整個莊園死亡人數超過四十,其中過半都是深紅流星的弟子,有幾個還是來這邊進行修煉的外地貴族子弟。”
琳迪愕然地說:“這樣大的事情,竟然沒有鬧開嗎?”
“那名弟子寫來的信說的並不太詳細,”薇薇娜有些遺憾地說,“而且那時,距離索瑪死亡已經有一段時間,那邊的內部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寫信給我,就是因爲擔心想要求救,當然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求救?”琳迪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一個深紅流星的成員竟然需要向分會的老師寫信求救?和那個阿娜有關對嗎?”
薇薇娜點了點頭,“按照信上所說,深紅流星的事務,其實從索瑪死的那天就已經被阿娜接管,大家看到的印章簽名,全部出自阿娜和當天在莊園裡倖存的一位情婦之手。我有理由相信,你父親的死,就是阿娜精心籌劃的一場陰謀。”
在對話中,克雷恩總算大致瞭解瞭如今隼目堡的情況。
的確極不樂觀。
索瑪死後的那段時間裡,阿娜一直假借索瑪的名義發下各種命令,需要出面的場合,則由那位情婦以索瑪身體抱恙爲由應付過去。
事情暴露,是因爲東南方的分會長辦事經過,打算和索瑪吃飯敘舊。那頓飯安排在郊區的莊園,沒人知道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位分會長,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晚,一直代阿娜出面的那位情婦發了瘋一樣的逃了出去,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向驚訝的守衛們訴說索瑪早已經死掉的事實。
但那時院子附近的看守已經有大半都被替換,那個女人沒能逃掉,還是被抓了回去。
第二天,深紅流星新僱傭的主管前往雷託亞王室會談,晚間,索瑪·深紅流星的死訊正式公開。
之後的一週時間裡,近二百名深紅流星門徒被開除驅逐,大量陌生面孔取代了原本屬於他們的位置,很多新入學的弟子在驚慌中退出,整個本部,都陷入到換血一樣的動亂中。
最可怕的是,就在那一週中,西南分會正副兩位負責人先後離奇死亡,東南分會直接被宣佈解散,地皮連同產業一併賤賣給當地商會。
茁壯成長期的深紅流星,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就失去了幾乎全部的主心骨。
“那您呢?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琳迪的額頭佈滿了冷汗,聲音有些顫抖地問薇薇娜。
薇薇娜挽高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上一道猶如血紅蜈蚣的猙獰傷疤,“他們當然也不會放過我,下手的是受僱傭的暗行者,如果不是當晚我恰好做了噩夢,這一下本該無聲無息的割掉我的腦袋纔對。”
臉色蒼白的琳迪看上去險些暈倒,她託着額頭深呼吸了幾次,靠芙伊的攙扶才勉強站穩,顫聲問:“那……現在的深紅流星到底是什麼情況?”
薇薇娜很遺憾地說:“可以說,除了我勉強還能控制的北方分會,整個深紅流星都已經落到了他們的手裡。而且,我都還不知道那個阿娜到底是什麼身份,派人調查了好幾次,只有一個人活着回來,得到的,也僅僅是對方種族爲獸靈這樣的沒用情報。”
她轉過身,很激動地抓緊了琳迪的肩膀,認真地說:“幸好,琳迪,幸好你回來了。只有你,才能拯救這一切。”
“靠她正統繼承人的身份嗎?”瑪莎冷笑着說,“這種名義上的所有權有什麼實際意義?如果隼目堡真如你說的那麼危險,琳迪過去能不能保住命都難說,去找什麼渠道奪回屬於她的財產?”
“雷託亞王室。”薇薇娜馬上回答,“我可以確信,迄今爲止深紅流星的所有書面決定全部都是僞造,呈交雷託亞王室存底見證的王都產業所屬轉移證明文件,也一定不是真的。只要琳迪去找雷託亞王室求助,進行真僞鑑定,印章就算是真的,簽名也絕對是仿冒。那些混賬,一定會馬上露出破綻來。”
琳迪心有餘悸地摸了一下胸口,“幸好遇到了您,沒有直接跑去隼目堡。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這裡距離北方分會更遠吧?”
雷託亞王都隼目堡本身就靠近沼澤這一側,相對位置偏東很多的北方分會,距離要近上不少,如果薇薇娜打算帶琳迪先去北方分會,相當於繞了個大圈。
“不需要,咱們去鷹血城。”薇薇娜毫不猶豫地說,“爲了安全,我已經把可以信賴的弟子,連同北方分會的貴重品,全部帶到了那裡。鷹血城有幾個貴族家的孩子在我手下學習過弓術,留意你的行蹤這件事,也是我託他們幫忙才能如此順利。”
德曼好奇地問:“你們分發了琳迪的畫像嗎?還是說……琳迪在雷託亞大小也算個名人了?”
薇薇娜的表情出現了一剎那的遲滯,但馬上就點頭說:“是的,哪裡有很不錯的畫師,而且……運氣多少也幫了些忙,我們也沒想到能這麼快得到琳迪的消息。”
她再次拉起琳迪的手,輕聲說:“你就是我們大家最後的希望,琳迪,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
克雷恩突然從旁神過手臂,把薇薇娜隔開,微笑着說:“我們都是琳迪的同伴,保護她,由我們來就好。”
芙伊很認真地說:“而且,這位還是琳迪的未婚夫,她的安危,我們理所當然責無旁貸。”
琳迪震驚地看向芙伊,但芙伊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還很自然地牽起琳迪的手放在克雷恩手中,幫他們握緊,柔聲說:“琳迪,現在是你最需要克雷恩的時候,他應該爲你而戰。”
薇薇娜有些吃驚地看着他們,小聲說:“琳迪,這……是真的嗎?”
琳迪看了看芙伊,眼裡的膽怯漸漸消退,她擡起頭,堅定地說:“是的,克雷恩·法·阿列庫託,這個名字我剛纔忘記介紹得更多,是我不對。他……是我的未婚夫,深紅流星的一切,本來就同樣屬於他。”
薇薇娜後退了兩步,用一種複雜的神情掃視着他們,接着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是啊……我都忘記了,你已經長大了,在我心裡,還一直以爲你是個拉弓都要抱怨手指痛的小孩子呢。”
受到了芙伊行爲的鼓舞,琳迪站到克雷恩身邊,提高聲音問:“薇薇娜老師,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薇薇娜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顯得有些疲憊,“等一下,很快我帶的人就會把馬車趕來這邊了,他們可以找別的方法回去,咱們坐馬車先走一步。”
“好的,咱們就先去鷹血城。”
看還要等一會兒,克雷恩有些好奇地問:“雷託亞的地名都和猛禽有關嗎?是因爲距離翼人的地盤比較近?”
薇薇娜搖了搖頭,主動替不太瞭解的琳迪解釋:“因爲雷託亞是由我們雷坦尼斯人一手開拓的國度,我們最先在飛龍之脊勇敢的接近翼人,我們曾在三岔河口建立偉大的王國伊格蘭,我們這個民族,也被稱爲羣鷹子民。”
克雷恩哦了一聲,開了個玩笑:“聽起來你們好像更應該在鷹翼草原上生活。”
薇薇娜笑着回答:“也許……是因爲我們的祖先沒打贏那上面的獸靈吧。”
之後的閒聊,薇薇娜一直在委婉地詢問克雷恩的事。幸好琳迪在漫長的旅途中多少學會了點謹言慎行,只是按照羅特蒂亞的官方公告給出了方便驗證的說法。
反正那個身份,已經足夠讓大多數貴族家庭當作滿意的女婿,更何況是她這個嚴格說來出身平平的人類女孩。
可很奇怪的是,薇薇娜並沒感覺到有多麼高興,笑容反而比剛纔更加勉強,已經快要變成沒戴好的面具。
就在琳迪快要藏不住自己的疑惑時,姍姍來遲的馬車總算到了。
克雷恩輕輕拉了一下琳迪,遞給她一個眼色,她心領神會,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找了個藉口,讓薇薇娜坐上了另一輛車。
雖然馬車並不大,但蘇米雅和瑪莎主動坐到前面駕車的情況下,足夠坐下他們全部,而且,沒有一個外人。
“你們……在懷疑薇薇娜老師,對不對?”馬車一開始移動,琳迪就迫不及待地問,“你們發現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克雷恩看了一眼德曼,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後,輕聲對她說:“琳迪,你回想一下在迷霧森林見到我的時候你是什麼樣子,再看看你現在的打扮穿着。你連發型都換了,那個薇薇娜要分發出怎樣的畫像,才能讓經過的路人一眼認出你來?”
琳迪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喃喃說道:“這麼說……我衝過去的時候,薇薇娜老師確實嚇了一跳,連她第一眼都沒認出我來。克雷恩,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克雷恩把頭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後面跟着的馬車,坐好後輕聲說:“我覺得,應該是周邊你所有可能回來的路徑上都有眼睛在盯着,而且一定是認識你的人。這絕對不可能是路人一眼瞥見好心報告,而是處心積慮地調查。”
“那個薇薇娜的行動的確很可疑。”德曼補充說,“但克雷恩的猜測對人力的需求太大,就算知道琳迪所處的位置,回到雷託亞能走的路徑也至少有七八條,我覺得,他們一定通過什麼方法掌握了琳迪的動向,如果,他們清楚琳迪進入了無光之沼,那麼需要的人手就少了很多。琳迪,剛纔薇薇娜召集來的部下里,你認識幾個?”
琳迪回想了一下,說:“四個。”
“哼,還記得咱們在村子看的地圖嗎?”德曼冷笑着說,“除去遇到薇薇娜的那條通往隼目堡的最短路線,其他方向上恰好有四個選擇。也就是說,琳迪你不管準備從那個村子先去哪兒,都會被薇薇娜安排的人截獲。”
“可薇薇娜老師自己也說了安排了四個接應點,她……沒有撒謊吧?”琳迪不太願意相信大家的質疑,神情顯得有些不悅,“而且她就算真的特意安排了什麼,爲的也是不讓我貿然前去隼目堡送死不是嗎?”
克雷恩柔聲說:“我們並沒說她一定就是惡意,但我也敢說,她並沒說出全部的實話,她肯定保留着什麼秘密。在不確定這秘密對你是有利還是不利之前,大家必須慎重。”
“我就是覺得,她聽說你是我未婚夫後有點不太高興。”琳迪低下頭,看起來有些沮喪,“爲什麼啊?”
芙伊拉着她的手輕聲安慰說:“可能在人類長輩的心目中,火精靈貴族怎麼也不算是好女婿吧。畢竟……真正關心你的人總歸是希望你過得開心,女孩子嘛,愛人的心裡只有自己一個纔是最開心的吧。”
琳迪連忙擺了擺手,“我、我沒這麼想過,真的。有我就很好了,嗯,對,有我就很好了。”她瞄了一眼克雷恩,紅着臉低下了頭。
“我倒是有個大膽的猜測……”克雷恩沉思了一會兒,說,“琳迪,在雷託亞王都殺死一個火精靈貴族,恐怕是會惹大麻煩的吧?”
“那當然不行,嚴重的話會影響和艾爾法斯聯邦的關係。”琳迪不解地說,“你什麼意思?薇薇娜老師會對你動手?”
克雷恩緩緩說道:“琳迪,別忘了,沒有我的話,你就是哪些產業唯一的繼承人,但如果多了一個我,一旦身份確定並公開,如你所說和我分享繼承權,他們就必須連我也一起除掉才能穩妥地拿到深紅流星的產業。而我死在雷託亞,是件很麻煩的事。”
琳迪的眼睛漸漸睜圓,驚訝地說:“你是說……薇薇娜老師跟阿娜他們是一夥的?”
“她提到索瑪這個名字的時候表情有些不自然,我至少可以斷定,她跟你父親的關係沒你想象的那麼好。”德曼面色凝重地說,“而且我也不覺得以她的實力,可以在暗行者近身偷襲的情況下只付出一條傷口的代價。坦白說,她還沒有你強,你見過暗行者,你覺得被他們近距離偷襲,你能保住命嗎?”
想起在迷霧森林中和小鎮裡見到的那些鬼魅般來去如風的刺殺高手,琳迪打了個寒顫,緩緩搖了搖頭,跟着說:“那咱們還跟着她去鷹血城?萬一你們的懷疑是真的,那裡豈不是個正等着我的大陷阱?”
“比起隼目堡,至少這邊應該相對容易解決一些。”克雷恩鎮定地說,“我覺得咱們在這裡多少能瞭解一些本部的事。陷阱是什麼樣子,也能讓咱們大概瞭解深紅流星的現狀。算上薇薇娜,有五個你認識的在,琳迪,咱們需要冒險判斷一下,是不是所有本該忠於你們家的人,都已經倒向了對方。”
“沒有倒過去的,很可能都已經被解決了。就像那幾個不識擡舉的分會長一樣。”德曼帶着一絲譏誚說道,“這個薇薇娜身上刻苦鍛鍊的痕跡並不明顯,已經有了居家婦人的體態,可見多半過了至少兩三年安穩悠閒的婚姻生活,這樣的女人,是最容易被拿住把柄要挾的,不管丈夫還是孩子,都足以讓她背叛一個曾經的弟子。琳迪,她很可能會單獨找你,你一定要保持戒心,任何時候,不要單獨行動,至少叫上克雷恩。”
“我……明白。”琳迪黯然回答,心裡似乎還抱着對薇薇娜的期望。
克雷恩暗暗握了握拳,對自己說,一定要幫琳迪奪回屬於她的一切。他知道,在索瑪逝世,芙伊歸來之後,琳迪的驕傲能依託的東西着實已經不多,恐怕……僅剩的根基,就是這培養了她並讓她成爲天才弓術指導的行會。
他無法想象琳迪失去所有光彩的樣子,但他知道,那一定會令他心痛無比。
天色擦黑的時候,連續趕路沒有休息的疲憊馬匹終於把車輛拉進了鷹血城外圍。畢竟是軍事重地,周邊生活的居民大都是以幫軍隊提供補給作爲主業,不接待外來客。城牆外大片的建築中,竟然沒有一棟旅店,商鋪掛出的招牌也都是些軍需物資。
看農夫的數量和田地的面積,德曼猜測,這裡駐紮的士兵應該要肩負超過七成的農務。
並不需要去高大的城牆內落腳,薇薇娜他們的住處,是在牆外工匠聚集區中花錢租下的一棟閒置房屋。
步行的那些成員要第二天才能回來,當天和他們一起趕到的只有琳迪認識的五人,不需要特地騰出房間,也足夠他們全部住下。
琳迪不太擅長隱瞞自己的情緒,晚餐時候只好推說身體不適,只管埋頭吃飯,把談話全部交給克雷恩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處理。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什麼,薇薇娜的情緒也很快低落下來,飯後,她振作了一下精神,走到琳迪身邊柔聲問:“琳迪,晚上和我一起睡怎麼樣?我有些私事,想和你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