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並不是相同的政策就一定會帶來相同的結果。
弗雷姆王朝缺乏農夫,精靈在耕種上的天賦實在是糟糕得很,缺乏異族指導幫助的情況下,大多數精靈農夫更願意遵循自然的法則,讓農作物自由生長,好心安理得地接受聖佑林海的“恩賜”。
這樣的農夫,養活自己一家子都有些勉強。
更糟糕的是,弗雷姆王朝以精靈爲主的決策層對這個命令的抗拒相當大,直接導致跟克雷恩同期做出的決策直到今年藍二月才真正公佈實施,而此時,弗雷姆王朝的物資匱乏已經接近了崩潰邊緣。
藍二月5號,弗雷姆王朝三片林地爆發饑荒,領主組織的狩獵隊爲了滿足居民所需,不得不調動大量守軍深入魔獸巢穴附近,導致上百名士兵犧牲。
藍二月8號,物資危機在翼人軍隊扼殺了南方臨海交易線後進一步蔓延,各處駐軍傳聞中甚至已經開始拖欠薪餉,與新炎王朝對抗的一線城市領主們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家底來安撫守軍。
藍二月10號,新炎王朝統治的城市完成了初步變革,領主這個身份從國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適應新身份的一個個執政官與地方軍團長。同日,德曼指揮魔裝弩兵發起的一場突襲戰被已經有了初步規模的蒼穹騎士團攔腰截殺,團長琳迪與副團長夏萊娜二對一與德曼交手,不分勝負,德曼與夏萊娜輕傷,琳迪肩部中箭。
藍二月14號,暗臨日,風精靈穆託大公的次女法芙娜抵達金羊堡,當晚與伊莉絲在寢宮進行了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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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二月15號,光臨日,一場簡單的冊封儀式在王宮內舉辦,伊莉絲女王親自主持,將法芙娜接納入後宮,成爲第三王妃,同時,兼任蒼穹騎士團後勤主管。
作爲法芙娜的陪嫁,穆託大公非常豪爽的送來了三百隻獅鷲,二十隻巨鷹,五隻亞龍,均是精心餵養訓練有素的優秀坐騎。
這些物資理所當然被分配給了已經將天地一體納入未來戰術體系的蒼穹騎士團。
在魔動弓的優秀性能輔助下,過往只能擔任掩護、偵察或空空對抗的飛行騎士戰鬥能力得到了恐怖的提升,配合斯托納訓練裝配的重步兵團立體作戰,只要不是在過於茂密的古林作戰,只靠人類和獸靈就能達到超出王立警備軍純血火精靈的實力,在特定地形上對魔裝弩兵都有顯著優勢。
所以在伊莉絲的計劃中,蒼穹騎士團將逐步打造成混合多兵種、多種族、多裝配方式的綜合第一軍團,相當於王室的禁衛軍。
魔動弓這樣的裝備,在當前的情況下,不適合交到任何單一指揮官手上,伊莉絲的目標,是以自身爲最高指揮,琳迪爲蒼穹騎士團團長,夏萊娜作爲副手,下設各分團協同作戰。
她打算在之後兩個月內逐漸將各地的精銳用新徵募士兵置換到蒼穹騎士團麾下,完成後,差不多弗雷姆王朝也該在連續的物資匱乏中失去反抗的能力,全新的禁衛軍就可以作爲主力,對那邊展開最後的決戰。
他們的時間並不算多,格蕾希亞在使節團沒有收到預想的結果後,先是切斷了遷徙民衆入境的通道,然後下令駐紮在土精靈王國的軍團向西移動,以壓迫弗雷姆王朝的名義釘子一樣紮在了墮石林地的南線。
而北方一樣並不太平,藍一月底,達爾斯蘭王國取得一場關鍵性會戰的勝利,版圖擴張將近三分之一,還收穫了一個優秀的戰略緩衝帶,緊鑼密鼓重建的同時,年輕的國王並沒有忘記報答長耳朵的盟友,水精靈王國得到了大量戰利品援助,和一支五百人的重步兵大隊。
在北方得到暫時安寧的情況下,塔薇一邊依靠達爾斯蘭援助的重步兵學習人類的協同式推進戰法,一邊將大量部隊召集在風精靈王國的東部邊境線附近,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藍二月16號,雄鹿林地被翼人和蒼穹騎士團兩面夾擊,領土丟失過半,當天下午,王立警備軍和魔裝弩兵撤出的焰蹄林地突然宣告反叛,將弗雷姆王朝耗費大量物資修築的防線拱手讓給伊莉絲的部下。
這次背叛似乎引燃了弗雷姆的怒火,受到牽連的阿列庫託家族數名貴族因此而含冤獲罪,被指責爲克雷恩的親戚、間諜與可憎的叛徒,人心浮動的情況下,東側防線阿列庫託家的一些軍官帶着親信和部下連夜投入墮石林地,背叛到克雷恩一側。
爲了徹底斷絕阿列庫託家族在火精靈王國中的希望,也爲了鼓勵捨棄家底趕來的火精靈們,伊莉絲在藍二月的17號,正式承認了克雷恩早就被羅特蒂亞帝國認定的姓名,並按照王室譜系所需,去掉了中間字,宣佈精靈王之名爲克雷恩·阿列庫託,伊莉絲也遵循火精靈的傳統,正式更名爲伊莉絲·艾普薩拉·阿列庫託。
公告領內之後,新炎王朝正式擁有了自己的譜系,王族阿列庫託,而阿列庫託家族,自此更改姓氏爲阿庫特,成爲阿列庫託王室的外系。
比起新炎王朝這邊的有條不紊,弗雷姆王朝的紛亂仍在持續擴大惡化,18號,弗雷姆王朝碩果僅存的兩位劍聖之一,王宮衛隊長被大神官指控犯有叛國罪,鋃鐺入獄。
20號,雄鹿林地失守,在伊莉絲下令撤出後成爲翼人佔領區,針對德曼的家族親戚,翼人軍進行了一場恐怖的搜捕,特穆迪森與希瓦拉家多支旁系慘遭打擊,男性被懸屍示衆,女性投入翼人軍營,成爲了最屈辱的俘虜。
而就在同一天,德曼被解除了王立警備軍副軍團長的職務,被要求回到王都費爾伯格接受關於叛國嫌疑的調查。
當晚,德曼殺死了負責押送的四名守衛,不知所蹤……
“這就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想,你應該瞭解一下。”
藍三月2號的中午,克雷恩獨自坐在達妮艾露的囚室中,看着一臉漠然的女劍聖,用平淡的口吻給自己此前的講述做了終結。
“你認爲,這樣就能說服我投降了嗎?”達妮艾露的脣角浮現一絲譏誚的微笑,緩緩道,“別忘了,你還沒把陛下的頭丟到我的身上呢。換句話說,你還沒有贏。”
“我一進門就跟你說過了,那場賭約作廢。”克雷恩平靜地說,“我會盡我一切努力殺掉弗雷姆,但那是爲了替很多條不該結束的生命報仇,我沒有必要再用那顆頭顱來羞辱你,那沒有意義。”
達妮艾露眯起眼睛,以她的觀察力,並不難發現克雷恩的氣質已經有了不算太小的變化。
但她當然猜不到原因,只是冷笑道:“侍女們都說你是傷了後背,可怎麼我感覺,你好像是被割了卵蛋啊。今天的決鬥,需要我讓你一隻手嗎?”
克雷恩沒有迴應關於決鬥的挑釁,而是微笑道:“希瓦拉家雖然還是穩穩的頭號家族,可按照現在弗雷姆那接近瘋狂的舉止,你在被俘這麼久後,真認爲他還會重用你?”
達妮艾露冷冷道:“我不需要什麼重用,給我一把劍,讓我跟着戰士們出征,從一個小士兵殺回到軍官的位置,不過是砍掉幾十個腦袋而已。”
“達妮艾露,”克雷恩輕聲道,“伊莉絲的變革推行得非常順利,現在的新炎王朝,正在展露勃勃生機,我不太懂,腐朽而即將倒塌的弗雷姆,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如此忠誠。”
“因爲忠誠是戰士的天職和本分。”達妮艾露高聲道,“王賜予戰士刀劍和鎧甲,不是爲了讓他們揮向自己!克雷恩,你組建的蒼穹騎士團,如果有誰把魔動弓對準了你,你會作何感想?”
“我會想……我究竟是哪裡做錯了。”他沒有考慮什麼,就直接回答道,“我相信我選擇的部下,也相信伊莉絲選擇的部下,這裡面不會有天生的叛徒,不會有誰就是爲了背叛我們夫妻而拼命戰鬥到那個位置。那麼,一定是我哪裡的做法出了問題。”
他盯着達妮艾露的眼睛,淡淡道:“比如,我是不是把她當作了棄子來換取一個小小的不值一提的突襲勝利?那樣的話,她如果沒死,拿什麼對着我,我也無話可說。”
“聽到在大逃亡戰役中捨棄了數萬生命的指揮官對我這麼說,我真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達妮艾露針鋒相對地迴應道,“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有那麼殘酷。”
“我倒覺得,你做到那種事情輕而易舉。”克雷恩微笑着說,“我甚至認爲,如果當時的情況換成你來處理,興許會比我做得更好。”
“不,”達妮艾露冷冷道,“我根本不會蠢到去處理那種棘手的情況,我的選擇,肯定是帶領外圍部隊向着土精靈軍團發起正面衝鋒。從外面解圍比從裡面突圍可容易得多。”
“也許你是對的。”克雷恩沉默了一會兒,說,“可當時已經深入,也來不及調兵了。以現在的角度來思考,我可能會比較……痛苦地作出一樣的抉擇。也許,我會嘗試帶走更多孩子。”
達妮艾露靠在背後的牆上,活動着手腕,看錶情,已經失去了耐心,“克雷恩,你專門過來,就是爲了囉囉嗦嗦對我說這些無聊的東西嗎?你指望我說什麼?承認你現在變成了一個善良溫柔的蠢驢嗎?別逗我了,真要算起來,我恐怕認同那個冷酷拋棄累贅的傢伙更多一些。”
“其實我想告訴你的就是,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部下身上,我絕不會允許其他大臣對此有任何指責。”克雷恩望着達妮艾露的眼睛,緩緩道,“好刀劍,應該握在懂得愛惜保養的手中。”
達妮艾露譏誚一笑,“你是想說,此前你一次次過來把我打倒、凌辱、強暴,是在給我上保養油?不過託你的福,我的劍鋒的確保養得很好,好得不行。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掰下牀腿當成劍把你殺死在這裡了。”
“好吧,看來,和你的交流果然只能通過拳腳。”克雷恩拉開披風繫帶,無奈地站起,握緊雙拳,“我猜,你早就準備好了。”
“這次我可是休息了兩個多月。”達妮艾露扭動了一下脖頸,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傷的她很明顯處於被俘虜後的最佳狀態,“而你的重傷好像還沒好清吧,你就這麼着急來用我泄慾嗎?新嫁過來的王妃你不滿意?”
“你就不想珍惜這個難得能打贏我的機會嗎?”克雷恩活動着雙肩,緩緩道,“打贏我,你就自由了。”
“我……”達妮艾露突然遲疑了一下,跟着,拿起旁邊的一根破腰帶,把自己的左手綁在了身上,“我不服輸了這麼久,既然要贏你,總要讓你心服口服纔好。我不佔你便宜,這隻手讓你。”
“好吧,如果你覺得這樣公平,那麼,準備開始吧。”
“等等,”她調整了一下綁着手的腰帶位置,跟着閉上眼,似乎在穩定有些亂的心情,深呼吸了幾次之後,她睜開眼,舉起了右拳,“希望現在掌權的女王陛下看到你的黑眼眶後,不會傷心到影響胎兒。”
克雷恩微笑道:“我會保護好臉部的,那麼,可以開始了嗎?”
“好!”達妮艾露低喝一聲,一個箭步從牀邊急衝到克雷恩面前,她已經懶得再用自己掌握的那幾招柔氣拳,而是直截了當地正面向着他的小腹就打了過去。
克雷恩斜後退開,並未如她預料或者說習慣的那樣輕易繞到她背後展開壓制,以至於她提前預判的一記掃腿頗爲滑稽地打中了一團空氣。
“你在搞什麼鬼?沒養好傷就滾回去再休息幾個月!”達妮艾露臉上一紅,頓時有點惱羞成怒,順勢擰身將重心換邊落足,擡腿蹬向克雷恩的面門。
這一招在過往他們的交手中已經算是頗大的破綻,如果那時的克雷恩懶得多玩一下,就會矮身前衝,扛在她雙腿之間將她撲倒轉入地面戰。
但這次,克雷恩只是擡手擋了一下,還被震得後退了半步。
達妮艾露信心倍增,但臉上也流露出略顯猶疑不定的神情,接下來的一記直拳,竟然比此前天天當沙包的時候還要慢了幾分。
可克雷恩沒有躲過去。
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脣角,讓他身子一歪向後退開三步,伸手扶住了牆。
接着,他擡起頭,沒有再動手的打算,而是開口道:“達妮艾露,你贏了。恭喜你,你奪回了你一直想要的自由。”
“你……說什麼?”達妮艾露保持着一個頗爲滑稽的蓄勢衝拳姿勢,狐疑地望着他,像是耳朵突然變得不好用一樣問道。
克雷恩站直身體,擦了擦自己脣角的血,微笑道:“我說,你贏了。恭喜你,你奪回了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會盡快安排衛兵送你離開王宮,離開金羊堡。但很抱歉,關於你的佩劍炎龍之牙……”
達妮艾露擡手打斷他,沉聲道:“既然我做了戰俘,那就是你的戰利品,將來……我會憑自己的能力拿回它,你替我好好保管就是。”
“不,你誤會了。這把劍和你已經有了充分的默契,你已經和它分離夠久,我會把它還給你,但爲了我們自己人的安全考量,那將發生在你離開國境之後。”克雷恩緩緩說道,“下次再在戰場上見到,希望你不會再被當成誘餌,而是能堂堂正正和我的部下一決勝負。”
達妮艾露向後退去,坐回到牀上,她紅色的眸子裡寫滿了困惑,“克雷恩,你知道你在說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嗎?”
“其實我本來就是這麼個愚蠢的遊俠。”他淡淡道,“我到現在還天真地覺得,你一定會拋下弗雷姆王朝那搖搖欲墜的破船,登上我一統此地的甲板。所以,我不捨得殺你。而你這樣的女精靈,也不該一直被囚禁在這種地方,做我宣泄暴戾的工具。更何況,我現在已經不再有那種無聊的狂暴衝動。那麼,就放你走吧,你的飯量不小,起碼,能爲我的王宮剩下一些餐費。”
“如果這是愚弄的玩笑,你下次再來,我會毫不猶豫用牀腿刺死你。”她垂下手,拿出了一條不知何時已經被卸斷的木棍,“如果這不是玩笑……那麼,將來,戰場上,我會記得饒你的部下十次先還清這筆賬。”
“拭目以待。”克雷恩撿起披風,擺了擺手,轉身走了出去。
身後的鐵門剛一關上,莎蘭塔就急忙擡手把藥膏塗抹在他已經腫起的脣角,一邊跟着他往外走去,一邊低聲問:“陛下,雖然女王陛下同意您全權處理這個俘虜,可……就這麼釋放會不會太草率了?”
“我確實不捨得殺她。”克雷恩微笑道,“那麼,現在就是釋放她的最好時機。弗雷姆正在最多疑最狂暴的狀態,我既不認爲他還有魅力可以讓達妮艾露繼續保持忠誠,也不認爲他會有那麼寬宏大量將部隊交給女劍聖指揮。翼人不喜歡樹林,他們劫掠完畢之後,雄鹿林地就將爲我們所有,弗雷姆已經沒有多少翻盤的機會了。我相信,不需要太久,達妮艾露就會重新選擇效忠的對象。”
“你曾說她頑固得像塊澆了大糞的石頭。”莎蘭塔顯然比較懷念那個時期的他,低聲嘟囔着,“我不認爲一塊石頭會改主意。”
“最晚,等到弗雷姆王朝滅亡,那塊石頭就只能成爲新炎王朝的所有物。”克雷恩很自信地說,“莎蘭塔,我們還需要更多優秀的將領,你應該知道,弗雷姆王朝的滅亡,可能只不過是一場新階段內戰的開始。”
“我知道,陛下,女王陛下已經在佈置東側防線了,可……我很難相信女王陛下會有那個決心與姐姐正面開戰。她如果那麼做,不禁背叛了姐妹親情,也背叛了所有水精靈。”
“這裡是新炎王朝,莎蘭塔,這裡的官員有獸靈、有人類、有普通精靈、也有元素精靈,未來,所謂的種族界限只會更加模糊,我們還會有矮人工匠,有翼人士兵,有侏儒學者,甚至可以招募幾個巨人戰士。”克雷恩雙眼發亮,帶着一種熱情的期待沉聲說道,“聖佑林海,也是該迎來新時代的時候了。”
莎蘭塔微微蹙眉,不安地說:“陛下,你們夫妻,都認爲這種國家是可以存在的嗎?”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不可以?”
“陛下,即使我自己就是一個獸靈,可我還是認爲,當弗雷姆王朝被消滅後,本國就應該儘快限制入境的異族數量。最近風精靈王國爲咱們打開了特別通道,哈斯密爾大平原數以千計的非教徒流民正在涌入。陛下,您是精靈,女王陛下也是精靈,這終究是一個精靈王國,如果將來還是不控制平民比例,相信我,會有不安於現狀的傢伙偷偷煽動足夠數量的同族來製造麻煩的。”
她認真地說:“種族是一個天然的集合體,大家有相同的特徵,類似的血脈,任何政策,也不可能永遠壓制這種內在的聚合力,您就沒有發現,巨龍之翼對獸靈之外的信徒吸收得始終保持在一定比例之下嗎?”
“所以我會讓巨龍之翼也在這裡變得更加開放。”克雷恩笑着說道,“那種無聊的比例,沒有再繼續的必要,在炎龍使者和烈焰之母都是精靈的情況下,信仰大可以無限制地傳播。”
他望着莎蘭塔似乎明白了什麼的表情,微笑道:“這將是新的聚合力,也將是之後最大的聚合力。這對巨龍神的榮光,顯然也是個好消息,對吧?”
莎蘭塔的嘴脣顫動了一下,輕聲說:“我想……應該是吧。”
“哦,對了。”離開囚室走廊前,克雷恩拉緊披風,用很隨意的口氣說,“我和伊莉絲商量了一下,近期將把蘇米雅任命爲宮廷祭司長,有些事務的處理,可能會讓你移交給她,我覺得,應該發揮你的長處,去跟庫諾依,一起負責刺殺部隊的管理吧。”
莎蘭塔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是,陛下,我……明白了。”
藍三月2號晚,被俘虜了很久的淵火劍聖達妮艾露在蒼穹騎士團的押送下於焰蹄林地釋放,但此後並沒有收到她歸復弗雷姆王朝的消息,在夜幕中消失的身影,誰也不知道去向了何方。
藍三月5號,蘇米雅被任命爲宮廷首席祭司長,與大神官米海拉·銳瞳一起負責新炎王朝的氣運興衰,及教派事務管理,莎蘭塔·血影調任刺殺部隊總指揮,被下達了一條絕密指令,當天就從獸靈和暗精靈中抽調了數百名精銳,去往秘密地點開始了特訓。
藍三月10號,聖臨日,新炎王朝從翼人大軍手中接管雄鹿林地,並以微縮回路設計圖和產量的五分之一爲代價,在桑雅率領的使節團談判中換來了修復工作已經大體進行完畢的高純火晶石礦場。
當晚,數百名討厭精靈但非常喜歡金幣和寶石的矮人礦工進駐礦場,聖佑林海歷史上最高效的礦區,就此邁出了改建開採的第一步……
※※※
能在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往往不喜歡下面樹林裡張開弓的獵人。
很多人認爲,這可能就是翼人和精靈從千年之前就互相看不順眼的原因之一。
而這種慣常敵對的局面,在伊莉絲主導的變革推行到新佔領的雄鹿林地之後,得到了明顯的改觀。
因爲靠近西部邊界的幾座城市,被任命的執政官都不是精靈。
就連中層,也大部分都是人類和獸靈。
這可以說是火精靈王國範圍內歷史上第一片過半土地由異族掌管的森林。
帶來的好處,很順利就壓下了國內那些反對的聲音,雄鹿林地的那些精靈們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充足的物資供應,光是和飛龍之脊建立的兩條新商路就足以堵住他們的嘴——更何況敗亡之民,本來也沒有開口的資格。
藍三月的下半個月,雄鹿林地的守軍擊退了兩次弗雷姆王朝的反擊,從戰況上看,魔裝弩兵的裝備生產估計已經陷入停滯,現有的成建制部隊可能是要節約用於決戰,兩次反擊都沒有看到魔裝弩兵的身影出現。
於是,蒼穹騎士團大顯身手,讓曾經因爲技術優勢大佔便宜的火精靈軍也嚐到了在戰場上被技術碾壓的苦澀滋味。
其實,更重要的領先正在豐收號角林地悄無聲息地出現。
第一批以微縮回路爲核心動力的民用小型輔助機械正式測試完畢,開始量產投入使用。
在供給軍隊優先的情況下,這批魔動機使用了軍備上淘汰下來的次品晶石,但民用設備裝配已經綽綽有餘。
兩架碎石機第一時間投入到高純火晶石礦場,二十臺收割機免費分發給金羊堡附近的優秀農戶,就連伊莉絲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只是爲了長遠改善軍資供應的決策,會帶來遠超預期的收穫。
全境的作物都長勢喜人,對即將到來的豐收,每一座城市都充滿了信心。進入藍四月後,伊莉絲以當初的兩次大型捐稅需要回報臣民爲由,臨時削減了今年的稅收比率,綜合下調接近百分之五。這道命令讓幾座城市先後舉行了熱鬧的大型歡慶活動,就連雄鹿林地很多上個月還要高呼弗雷姆萬歲的精靈,也都加入了稱頌兩位陛下之名的隊伍中。
形成了鮮明對比的,當然就是鄰居弗雷姆王朝的悽風冷雨。
集中幾乎全部殘餘物資供應軍團主力的緣故,弗雷姆治下的土地多處發生饑荒,僅僅藍三月的二十天,就有三座城市十一座村莊因爲暴亂而遭到鎮壓,上萬民衆冒死越過國境,分別逃入水精靈和新炎王朝的領地。
格蕾希亞和伊莉絲同時對此展開了類似的行動,不僅放緩了對間諜問題的審查,還執行了一系列的安撫分配計劃,簡直就像是在爭奪弗雷姆王朝這隻巨獸的傷口裡暴露出的血肉。
在民衆們不惜冒險穿越危險的荒林時,所謂的邊境戒嚴也就失去了效果。
比較有趣的是,弗雷姆選擇了加強北部邊境的監管,而對東側敞開了大門,顯然更樂意讓大量逃亡者進入到水精靈王國的領土。
只不過這種示好已經打動不了佔盡優勢的格蕾希亞,水精靈女王對此的回報,就是一場順着流民線路逆行而入的突襲,如果不是希達裡安調度及時,東線險些被此一戰擊破。
藍四月4號,聖臨日,蒼穹騎士團完成了伊莉絲預期中的改制整編,總數達到了四萬,成爲新炎王朝麾下的絕對主力,魔動弓手數量接近一千,其中一半爲飛行騎士,空中部隊的戰鬥能力,已經不遜色於長期和翼人在天上作戰的風精靈軍主力。
就連弗雷姆王朝那邊應該都已經清楚,藍四月底的第一期收成入庫,軍糧配備到位之後,兩團烈火之間的最後決戰,就將正式拉開帷幕。
伊莉絲知道,弗雷姆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南部邊境的守備進入到空前強化的狀態,庫諾依廢寢忘食工作在情報部門第一線,每個小時都有幾十只驛鴉飛翔在各個據點之間。
藍四月8號,弗雷姆王朝再次遭到重大打擊。一座與雄鹿林地接壤的邊境城市,在領主的帶領下整體向新炎王朝投降,將原本用於修築要塞的大量物資拱手當作禮物。
弗雷姆的憤怒可以想象,但他能動用的籌碼,實在已經不多。
次日,一支倉促集結的部隊在伯恩尼親王的指揮下進犯雄鹿林地東南邊境。
兩個新提拔上來的年輕指揮官負責一線,而他們的水準和天賦,顯然配不起這種嚴酷的戰場。
當天戰鬥就宣告結束,卡珊和希拉曼達這兩個克雷恩的舊部下,配合打出了一場漂亮的夾攻,普拉薇婭親自指揮追擊,反將弗雷姆一側的兩座邊境據點擊潰,物資劫掠一空。
而在藍四月10號的凌晨,匆忙佈置第二防線的伯恩尼親王遭到不明暗殺者遠程偷襲,被一箭射中前胸,當場死亡。
從庫諾依蒐集的情報來看,暗殺者對王立警備軍的情況極其瞭解,而且,在衛兵的心目中應該有一定的威望——因爲那個射殺距離,根本不可能讓外圍的警備毫無察覺,除非是黑暗聖堂武士,可那些怪物不能用弓。
其實,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伯恩尼親王並不是什麼孱弱的傢伙,他身上的防具也並非廉價品,暗殺者特意選擇了胸口防護最強的地方出手,多半就沒有隱藏自己身份的打算。
於是,半被迫的,弗雷姆不得不對王立警備軍進行一場內部大審查,在主力部隊遭到如此待遇的情況下,一切提前襲擊的計劃都只能付諸流水,再也無法實施。
不誇張地說,這一箭,從某種意義上,斷送了弗雷姆最後一絲獲勝的希望。
大概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當暗殺者隻身來到金羊堡後,王宮並沒有誰打算爲難他,而是收繳了他的武器,就送他去後花園與克雷恩見面。
當時克雷恩正在跟已經身形不便的伊莉絲討論她待產後政務應該如何具體操作的問題,但聽到來客的名字後,就立刻激動地站起,在伊莉絲默許的目光中匆匆離開,出門迎向那個久違的身影。
“德曼老師,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