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拿着波亞迪蘭王室簽發的特許通行證,在波亞迪蘭境內幾乎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因爲拒絕了波亞迪蘭關於派遣士兵護送的提議,克雷恩他們選擇了一條稍微繞點彎子,但相對安全許多的路線。
這條路線最大的問題除了增加了不到一天的路程之外,就是落腳點過於稀疏,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趕不到預定的村莊,就只能在荒蕪人煙的地區點起篝火休息。
有瑪莎這個傷號存在的情況下,露宿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而他們此刻,就面臨着露宿的風險。
託昨天那場雨的福,道路比平時難走了許多,馬匹的耐力在一個個的水坑中被迅速的消耗,還沒離開波亞拉外圍,太陽就被一片一片的雲牆擋在後面,更添了少許憋悶感在心頭。
畢竟是急着上路,一貫細心的蘇米雅也沒有多事的找德曼確認一下行程的具體安排,於是,一直到天色擦黑,該出現在眼前的村莊還不知所蹤的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關於行進的計算好象出了什麼岔子。
平時由瑪莎做主慣了,克雷恩他們習慣性的覺得負責做出安排的人一定會非常謹慎小心。結果就連克雷恩都沒想到,德曼已經獨自流浪了十幾年,他對住宿點的估計就是今晚大概能到所以咱們趕路吧這樣的程度。
蠻牛跳下車問德曼還要多久纔到那個村莊的時候,德曼誠實的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沿着這條路走下去,總會到的吧。”
看到蠻牛有些無奈的返回自己車上揮起鞭子,克雷恩忍不住小聲問:“以前你指揮王立警備軍的時候,也這麼大大咧咧的嗎?”
德曼聳了聳肩,“這種小事又不需要我來計算,參謀和副官總不能白頂着職位不幹活吧。”
路途難走,計算偏差,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周圍的天色已經暗到無法安心前進的程度時,道路的前方還是看不到預期的燈光。
疲憊的馬匹漸漸有了脾氣,馬車的速度進一步減緩。蠻牛大叫了一聲,扭頭衝着後面喊:“克雷恩、德曼,不能再走了。咱們是不是考慮找塊乾爽點的空地,今晚湊合這麼過一夜吧。”
離開波亞迪蘭之前,蘇米雅他們很默契的把決斷權讓給了德曼,畢竟沿途的哨卡都要由他負責應對。
德曼站在馬車上眺望了一下前方,暮色沉寂之後,道路盡頭那黑壓壓的一片確實很沒安全感,而且那些該死的水坑在這種夜晚簡直可以說是馬腿終結者,強行繼續前進,很可能最後大家都要揹着行李出發。
“好吧,克雷恩,走,咱們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合適的地方。戰爭時期毛賊也多,咱們還是得從路邊躲開一段距離。”德曼剛跳下馬車,蘇米雅就快步過來跟在了克雷恩身邊。
“樹林裡可能有野獸,還是往那邊的廢棄農田看看吧。”蘇米雅看德曼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只好小聲提出建議。
這種時候,也不可能再有別的選擇,德曼和蠻牛調轉馬頭,拉着馬車小心翼翼的駛下道路,找着稍微堅硬一些的泥地歪歪扭扭的走了幾百米遠。
那片農田顯然是因爲戰火而荒廢,角落的守夜小屋還殘留着沒被燒完的一半,破破爛爛的穀倉上還耷拉着幾根早已朽爛的箭矢。看年頭,估計已經是波亞迪蘭建國時代的戰事了。
那個破穀倉幫了大忙,不光提供了充足的燃料,還擋住了大半的火光,把馬車趕到穀倉背面後,從道路那邊不仔細看,已經發現不了這邊有人宿營。
不想第一天就動用儲備的食物,德曼也對火堆邊略顯生疏的氣氛感到有些不適,索性拿起輕合金弓,笑着說:“你們先休息,我去弄點肉來。瑪莎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就別吃乾巴巴的麪包了。”
克雷恩連忙起身,“我也去吧。”
德曼擡手壓了壓,“你陪朋友吧,整個波亞迪蘭,估計還沒有什麼野獸需要我找幫手一起打獵的。”說着,他鑽出穀倉,一溜煙往路那邊的樹林去了。
直到這時,克雷恩纔算是有比較正式的機會和同伴們好好聊聊,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蘇米雅他們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說:“吶……這就是德曼了,這次幫了我不少的那個火精靈。”
“以瑪莎的形容做標準,他算是非常不像了。”蘇米雅溫柔的笑着,那身祭司袍還是穿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合適的多,“其實,我們也都沒怎麼接觸過火精靈。最接近的,就是追着咱們跑的那幫了吧。”
蠻牛哈哈笑着說:“是啊,屁股後面的麻煩全是因爲那些紅毛,克雷恩你一說要來個火精靈,我還以爲要幹架呢。”
他說到這裡,突然撇了撇嘴,“不過真幹架的話,咱們還真幹不過他。”
琳迪立刻不服氣地說:“你怎麼知道,你和他打過了?”
蠻牛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打架打多了,你自然能感覺到什麼是危險。”
“我就沒感覺到。我看他就是個好色大叔,一和咱們碰面,就先盯着蘇米雅看了好久,還……”她頗爲惱火的縮了縮身子,說,“還掃了我的胸部一眼。下流。”
我覺得德曼更喜歡豐滿一點的,克雷恩差點就把嘴裡這句話說了出來,幸好及時忍住,不然至少要吃琳迪一肘,他考慮了一下,慎重地說:“我……可能的確不太擅長分辨別人的好壞,可我真的覺得,德曼對我沒有惡意。”
蘇米雅點了點頭,柔聲說:“你放心,大家看得出來。德曼並不是尋常的火精靈,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對他有偏見。其實仔細想想,咱們並沒接觸過比較普通的火精靈。出來辦事的士兵,並不能代表一個族羣。起碼這次沒有他,你和辛迪莉就都沒命了,對不對?”
辛迪莉疲倦的蜷縮在角落,很沒精神的點了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克雷恩看了看她,正考慮要不要和蘇米雅找個地方談談關於她咒術師身份的問題時,空曠的原野上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一羣不知什麼昆蟲,正在振翅向他們飛來!
“怎麼回事?”克雷恩連忙站起,縱身跳上破木箱子,往外張望出去。
南邊黑漆漆的夜幕中,伴隨着越來越響亮的嗡嗡聲,一蓬顯然是由蟲子構成的煙霧飛快的逼近。
蘇米雅立刻念動咒語,一個小小的光球迅速浮出掌心,她跑出穀倉的破門,用力將手臂一甩,光球畫出一道清晰的直線,飛進黑壓壓的蟲羣之中。
那些飛蟲完全沒有理會飛過的光球,依舊目標明確的往穀倉的方向壓來。
“是有人驅使的毒蜂!”蘇米雅很快做出判斷,緊接着向穀倉裡面大喊,“快!把火堆拆散成火把,裡面的乾草燃料都拿出來,過來圍住馬車!”
每個人都飛快的行動起來,連辛迪莉也慌里慌張的抱起一堆幹樹枝跟着往馬車那邊跑去。
在蘇米雅的指揮下,克雷恩和蠻牛很快在馬車周圍點起了高大的火牆,馬匹驚慌的嘶叫起來,在火光中不斷的挪動着蹄子。
向着蜂羣襲來的方向,蘇米雅連着又發射了兩枚光球。火牆之外,拇指大小的黑色毒蜂鋪天蓋地涌來,盤旋着圍繞馬車飛舞,只是因爲煙與火光而不敢靠近。
“這些蟲子到底哪兒來的啊!”琳迪的表情都因爲恐懼而變得有點扭曲,很明顯,她除了恐高之外,還害怕蟲子。
“會不會是杜里茲?”克雷恩抽箭搭在弦上,閃亮的火元素迅速在箭簇聚集,但一片蟲霧之中,根本看不到敵人的影子。
蠻牛用長矛頂起燃燒的草團,晃悠着嚇跑瑪莎馬車上方的蟲子,憤怒的吼叫說:“那個臭刺客,肯定是他在搗鬼!”
蘇米雅有些不安地說:“今天是暗臨日,可能……真的是杜里茲。大家都小心周圍,一定要堅持到德曼回來!”
克雷恩焦急的看着漸漸衰弱下去的火光,很快,這些火焰就難以再抵擋黑壓壓的飛蟲,而他們手邊已經再沒有多餘的燃料可用。
遠處突然響起了一串低沉的咒語,接着,一個藍色的光球飛快的衝向這邊,分明就是一個奔着火堆而來的水系魔法。
克雷恩反應極快的一招附魔射擊迎了上去,將魔法攔截在半途,緊接着三箭連射,往魔法發動的位置反擊回去。
錯雜的草叢中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跟着,一個黑漆漆的影子晃了一下,踉踉蹌蹌往遠處跑開。
可那個水系法師顯然不是蟲子的驅使者,這種控蟲師,大都是傭兵部隊特地培養的野外騷擾戰專家。
克雷恩拼命集中注意力,想要感知敵人的位置,可奇怪的感覺一直縈繞在耳邊,好似有一層什麼東西阻擋在外圍,隔絕了他的探索一樣。
蘇米雅釋放一道魔法,靠強烈的閃光驅散了一批毒蜂,喘息着說:“對手可能不止一個,控蟲師自身十分脆弱,還需要使用蟲笛之類的顯眼道具,一定還有同伴在幫他掩護。”
克雷恩焦急地說:“可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外面好像有什麼東西一樣!”
“結界師!”蘇米雅想到了答案,“外面一定有個結界師!克雷恩,往最安靜的地方射擊!”
克雷恩毫不猶豫站上馬車,揮箭趕開逼近的蟲子,搭上弓弦猛然拉開,感知所及之處,竟真的有個安靜得近乎詭異的角落!
好!就是那裡!他一轉弓身,爆裂箭疾射而出,呼嘯着飛過馬車外升騰的火星。
轟!
一聲悶響,一團火光猛然爆開,空氣中彷彿有什麼無形障壁隨之碎裂,一道清晰悠揚的哨聲立刻被克雷恩的耳朵捕捉。
他馬上抽出另一支箭瞄了過去,鬥氣在惱火的情緒中迅速聚集,凝成銳不可當的破甲尖利。
但就在他要出手的剎那,劇烈的頭痛突然貫穿了他的腦海,他身體猛地一軟,險些從馬車上摔落,他連忙靠了一下車壁,才強行穩住腳下。
可惡……這種時候,竟然……竟然還是不能向致命之處出手嗎?克雷恩憤怒地狠狠敲向自己的頭,恨不得把它敲開看看到底裡面被誰做了什麼手腳。
琳迪依然在蟲子的惶恐中徹底混亂着,手裡燃燒的樹枝已經快要燙到手指依然不敢丟開,有能力從火中阻止控蟲師行動的,就只剩下了克雷恩。
他在車廂上狠狠砸了一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破甲箭順着感知的方位,瞄準了那個人影的手臂。
哨聲更加急促尖銳,蜂羣開始發瘋一樣地向着火光衝鋒,好似連對死亡的恐懼都被控蟲師剝奪。火光最弱的地方,辛迪莉尖叫着潰退,躲進了車廂裡面,蠻牛不得不補向缺口,寬闊的身軀周圍,立刻盤繞上數千只瘋狂的毒蜂。
蘇米雅非常快速的作出反應,一道光盾緊急將蠻牛直接籠罩,爲克雷恩最後爭取了幾秒。
這已足夠。
對如今的克雷恩來說,不到百米的距離,精確感知過的定位,就算再多的蟲子,也已經干擾不到他的瞄準。
在鳴叫的蜂羣撲上來前,他手中的破甲箭尖嘯着飛了出去,猶如一道紅色的閃電,割裂火光外的漆黑時空。
哨聲變成了淒厲的慘叫,蜂羣的動作瞬間變得凌亂遲緩,黑色的煙霧也隨之找回了對火光的恐懼,振動着翅膀爬升回安全的距離。
“不能讓那傢伙再下令了!”克雷恩向着蠻牛一招手臂,飛身跳過火堆,往控蟲師的方向飛奔過去。
蘇米雅驚慌失措的扯了琳迪一把,連忙大喊道:“克雷恩!小心杜里茲!”
琳迪一愣,對克雷恩的擔心瞬間壓過了漫天飛舞的蟲子帶來的恐懼,她咬了咬牙,崩潰一樣的尖叫一聲,拿着弓也衝了出去。
蠻牛早就按捺不住,揮着長矛上的火球一甩掃開一片毒蜂,一腳踏過身前快要熄滅的火堆,大叫着跟上,“克雷恩,我也來了!”
蘇米雅喘息着靠在車廂外,瑪莎就在裡面躺着,這樣的騷亂下,多半她也已經醒了,只是幫不上忙,多半選擇不出聲免得多添麻煩。
她看了一眼另一輛馬車,辛迪莉關緊了車門蜷縮在裡面,一時半會兒估計不敢出來。
奇怪,這場襲擊到底要得到什麼?她疑惑的皺起了眉,這樣喧鬧的陣仗,並不像是刺客的風格。
還沒來得及深思,一股寒意突然爬上脊背,蘇米雅幾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撲縱身跳出。
就在她低頭的那一瞬間,一柄黑漆漆的彎刀,毒蛇一樣地咬在了馬車廂壁上!
即使躲過了第一擊,也並不意味着安全。
撲在半空,蘇米雅就已經感到了死亡的威脅一瞬間籠罩住她的全身。她雙手向後一揮,瞬·光盾拼命護住後背。
但對方的彎刀實在是快的可怕。
車廂壁上的刀痕纔剛浮現,那一道黑色的霧氣已經迅疾狠辣的追上了蘇米雅的身影,光盾亮起的同時,黑色的彎刀猛然在半空一折,乾脆利落的砍過了她的小腿。
血花從破開的祭司袍下噴涌而出,蘇米雅痛呼一聲,不敢再有絲毫遲滯,剛一着地,就忍着疼順勢一滾,一頭撞進了還在燃燒的火堆裡。
幽靈一樣的影子並未繼續追向蘇米雅,杜里茲在原地稍微停頓了幾秒,偏着頭似乎在判斷什麼,接着,他像是得到了什麼訊號一樣,突然轉過身,打開了瑪莎那輛馬車的車門。
就在他貓腰想要上車的時候,火光外傳來了琳迪的怒斥,比尋常射擊快上數倍的瞬擊·穿魂之刺向着他的脖頸徑直飛來。
那不是能小看的戰技。
杜里茲連忙在馬車上一蹬,向側面猛地翻了出去,手中彎刀剎那交織成黑沉沉的暗幕,將佈滿凌厲鬥氣的箭矢直接絞成碎片。
隨着瘦弱的控蟲師被蠻牛的長矛一招挑穿,毒蜂的數量迅速的減少,蘇米雅跌跌撞撞的從火堆中爬出來,扭頭看着兩輛馬車,眼神已經顯得有些絕望。
琳迪還在戰技的反噬之中筋肉麻痹動彈不得,蠻牛遠在控蟲師的屍體那邊,能夠保護馬車的,竟然只有蘇米雅自己而已。
她握緊了手中的法杖,咬緊牙關,死盯着杜里茲的身影,做出了隨時衝過去肉搏的架勢。
杜里茲輕蔑的哼了一聲,一個技藝嫺熟的暗精靈刺客,根本不會把一個祭司的近戰威脅放在眼裡。他大搖大擺的走過去,再次伸手抓住了瑪莎的車門。
“給我滾開!”怒喝聲中,一道紅光驟然弧形閃過,準確無比的從車門上沿墜下。
杜里茲顯然吃了一驚,他揮出彎刀一擋,身軀竟被震得晃了一下。
而那一箭拋射,卻並不是真正的殺招,另一支穿刺箭,幾乎同時無聲無息的貫透了馬車脆弱的門板,直刺向杜里茲的腰間。
杜里茲反應極快,擰腰一側,飛快的向後跳出數米,但那支穿刺箭還是擦過了他的身軀,留下一道熱辣辣的血痕。
“呵,你們這裡終於有人學會不胡亂出招了嗎?”杜里茲退到另一頭的火堆旁,站在盤旋飛舞的毒蜂下,聽不出口氣地沉聲說道。
他的話音未落,黑暗中三支誘導箭就已拖曳着紅光向他飛來。
杜里茲有些氣惱的哼了一聲,雙刀護在身前向後跳出火堆,在半空將接近他後突然改變了飛行軌跡的誘導箭飛快砍落在地。
“克雷恩,你的進步到真是飛快啊!”杜里茲玩笑一樣地說道,彎刀在他手上輕巧的旋轉,黑色的斗篷隨着火堆引發的風獵獵後飄。這個刺客僅僅是這樣站在那裡,就給在場的所有人造成了幾乎喘不過氣的沉重壓迫感。
“多謝誇獎。看來,上次的深紅流星給你的教訓還不太夠。”克雷恩從馬車側後方的火堆外現身,手中的弓牢牢地鎖定杜里茲的胸膛。
“我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小瞧你。”杜里茲的兜帽中還戴着面罩,只露出一雙散發着幽幽光芒的眼睛,那雙眼遠遠地盯着克雷恩,彷彿在打量什麼非常奇異的寶物一樣。
“不用你小瞧,我遲早也能打敗你。”克雷恩拉緊弓弦,火紅的光芒在箭桿上靈動的跳躍。
蠻牛穿着沉重的鎧甲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見蘇米雅樣子頗爲狼狽,立刻跑過去橫矛擋在前面。琳迪揉着胳膊大步走來,神情複雜的看了克雷恩一眼,抽出一支箭,頗爲惱火的搭在弓上。
嚴陣以待。
面對這樣的陣勢,杜里茲完全沒有半點緊張的感覺,他頗爲輕佻的向後抖了一下斗篷,帶着一絲笑意說:“說實話,你們漸漸讓我有了那麼點認真的慾望。我本來其實沒那麼想要殺死你們的。”
“嘖,別說得好像你之前都是來打招呼的一樣。”克雷恩毫不領情的諷刺回去。
“算是吧,”杜里茲張開雙手,刀尖下垂,緩緩說道,“畢竟那時候我還弄不太清,你們這幾個裡誰能殺誰不能殺。”
“那你現在弄清了嗎?”克雷恩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莫名的感覺讓他相信,這傢伙並不是虛張聲勢。
彷彿有形有質的殺氣,正從杜里茲的身邊洶涌的瀰漫開來。
蘇米雅立刻舉起法杖,將祝福遍佈在同伴全身,蠻牛低喝一聲,筋肉的鬥氣爆發在緊繃的體表,琳迪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麼,幽藍色的魔力形成驚人的漩渦,凝聚在她的箭尖。
“弄清了。”杜里茲輕聲回答,身體微微向前傾斜,一股繚繞的黑霧突然從他腳下升起。
這時,一個帶着幾分惱火的聲音懶洋洋地從旁邊傳來,“防備方法有誤,他這是要用迷影突襲,蠻牛準備大地震擊,琳迪換鎖定射擊,蘇米雅開始念閃光咒語吧,克雷恩,你把鬥氣調勻,等待連射。他敢頂着影子鑽過來,你們就給他來上一套不必客氣。”
杜里茲的鼻腔裡發出一聲低哼,他遲疑了一下,站直了身軀,腳下的黑霧也突然散去,那散發着幽光的眸子猛地瞥向一邊,帶着濃重的不悅說道:“看來你們新來的夥伴並不是個單純的笨蛋獵人。”
德曼笑眯眯的站在那邊,手裡頗爲滑稽的拎着兩隻兔子,“我是火精靈,火精靈興許有笨蛋,有獵人,但絕不會有笨蛋獵人。吶,起碼一兩個毛賊搗亂,並不妨礙我抓到兔子。”
“火精靈不該幫外人。”杜里茲擡起彎刀,寒光閃閃的刀尖平指着德曼的鼻子。
德曼聳了聳肩,“真抱歉,和克雷恩比起來,你纔是外人。”
“你在蔑視尊貴的暗精靈,愚蠢的流浪者。”杜里茲的口氣顯得有些不耐,黑色的霧氣拖長成綿延的軟線,纏繞在鋒利的刀刃上。
德曼嘆了口氣,甩手把兔子丟到一邊,解下背上的弓,微笑着說:“你知道嗎,上一次有人指着鼻子說我愚蠢,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他抽出一根箭搭在弦上,淡淡地接着說道:“那傢伙及時轉世的話,今年剛好十二歲。”
“我欣賞你的自負。”杜里茲冷笑着說,隨着他陰沉的話音,漆黑的影子像被風吹起一樣迅速飄向德曼身前。
“這叫自信,謝謝。”德曼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手中的弓箭突然向上擡起,一箭幾乎垂直的射上天空。
“你要獵鳥嗎?”杜里茲不屑的哼了一聲,一眨眼的功夫,距離就已經被他拉近到不足五米。
這已經是弓箭手的危險線。
“隨便熱熱身罷了。”德曼微微一笑,迅速向後退去,同時雙手一擡,一記誘導箭迎面射了過去。
“你倒真瞧不起我!”杜里茲的聲音陡然一冷,對飛來的誘導箭壓根沒有躲避的打算,雙刀交叉一錯,向着箭桿當中飛快一剪。
對付這種可以靠魔力大幅轉向的戰技,杜里茲的選擇毫無疑問比閃避要合適的多。
但德曼的誘導箭並沒有轉向,用來引導方向的魔力突然在箭簇前方爆發,同樣是牽引,方向卻是向前,足以讓箭枝轉向的魔力給了整支箭一個瞬間的加速,竟在毫釐之間躲過了杜里茲的彎刀!
杜里茲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連忙頗爲狼狽的頓足扭身,幾乎仰面向後倒下,才堪堪躲過。
但緊接着,德曼朝天射出的那一箭就在此時呼嘯着墜下,閃動着紅色光芒直奔杜里茲的胸口而來!
避無可避。
杜里茲只能雙臂一橫,強行擋下。
而那一箭,是爆裂箭。
火光瞬間炸裂,氣浪捲起大片塵土,把杜里茲的身軀都震飛出去,連着翻滾了幾次,才灰頭土臉的爬起站穩。
“連區區爆裂箭都躲不過去的刺客,我該怎麼瞧得起你呢?”德曼譏笑着說道,垂手持弓,並沒有趁機追擊的意思。
琳迪在遠處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德曼竟然無比輕鬆的用如此低級的戰技就把杜里茲逼得那樣狼狽。
但克雷恩看得出,那看似簡單的攻擊,隱藏的是無比精確的預判計算,與強大到極致的控制力。這種完全的掌控,遠比威力巨大的高階戰技更難。
杜里茲的眼光當然比琳迪他們要高出不少,再次看向德曼的時候,他的動作變得戒備而謹慎,口氣中的狂妄也少了許多,“你到底是誰?”
“我叫德曼。克雷恩的師父。一個在外流浪的火精靈。這答案你滿意嗎?”
“普通的火精靈不可能有這實力。”杜里茲咬牙切齒地說,手裡的彎刀劈開一團空氣,帶起一陣示威一樣的風聲。
“普通的火精靈也不會滿世界流浪。”德曼微笑着舉起弓,輕描淡寫的瞄準了他,“我並沒太大興趣殺死一位尊貴的暗精靈,除非,他是個固執的蠢貨。”
杜里茲沉默下來,細長的雙腿往後一步步的邁開,跟着,他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指着德曼說:“等等,難道……”他的句尾猛地收住,緊接着,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他用力一跺右腳,一股黑霧騰空而起將他的身軀裹住。
德曼面不改色地一箭射出,普普通通的附魔射擊,卻已經沒有誰敢小覷。
杜里茲俯身一衝,黑霧頓時化作數道殘影,同時往德曼身邊急速逼近,繚亂的影子中一時間難以分辨哪個纔是杜里茲的本體。
看到真正施展出來的迷影突襲,克雷恩他們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如果剛纔德曼沒有及時出現,這一招對着他們來的話,所有人恐怕都只有不知所措一個反應而已。
德曼很熟練地又抽出一支箭,迅速搭在弦上,拉開。就在弓張開的同時,已經飛過數道黑影之中的那支箭,附加的火元素瞬間被魔力激發到最大,亮起了一片刺眼的紅光。
紅光從後方突然照耀的情況下,那些暗霧立刻失去了遮蔽的作用,一片虛像之中,杜里茲瘦削的身影一閃間清晰可辨。
德曼的手指立刻鬆開,誘導箭撲面而去。
“可惡!”憤怒的吼聲響起,杜里茲雙刀連斬,把誘導箭直接劈成碎片,跟着大步急衝,完全失卻了冷靜似的。
德曼輕巧地向後一跳,一箭射出,跟着又是一跳,又是一箭,像在逗弄他一樣輕輕鬆鬆的保持着距離。
杜里茲連連受阻,雙眼的光芒越來越亮,簡直好似兩盞夜燈,死死鎖住德曼快速移動的身影。他悶哼一聲,終究有一箭沒能砍掉,又被它臨到目標之時突然加速,刺穿了他的左臂。
“放棄吧,你一個刺客,這樣賭氣下去,變成刺蝟之前,是碰不到我的。”德曼完全沒有疲憊的感覺,連呼吸都依舊平穩,他與杜里茲之間,始終保持着最佳的射擊距離,穩定的令人絕望。
沒想到,杜里茲卻笑了起來,他像是發現了什麼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笑聲越來越大,笑到彎下腰,抱住了肚子。
琳迪心裡有些發毛,小聲說:“他不會是瘋了吧?”
德曼也有些莫名其妙地說:“你這是什麼我不知道的精神攻擊嗎?”
杜里茲又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挺直身體,擡手把胳膊上的箭拔下來,血淋林的丟到一邊,說:“實在太可笑了。我在幫火精靈王做事,結果卻被火精靈曾經的英雄阻礙。要不是我瞭解杜朗,我說不定真會誤以爲被你們火精靈拿來當了炮灰。”
“杜朗·法·迪瓦萊?”德曼挑了挑眉,“我記得是個挺不錯的小隊長。”
“不,他現在是王立警備軍第四團團長。”杜里茲嘶啞的笑了一聲,“我真好奇他知道任務的最大阻礙就是他的前軍團長,了不起的焚語者閣下時,會是什麼反應。”
德曼聳了聳肩,沒所謂地說:“他可以來和我談談,我也很好奇陛下到底想幹什麼。”
“他不會和你談的。你已經被異族腐蝕了。可怕的墮落,你會爲了異族向同胞出手,你是精靈的恥辱。德爾米斯特。”杜里茲彷彿在念誦什麼妖異的咒語一樣,喃喃說着向後退去,“我爲我的輕敵付出了代價,下次,德爾米斯特,下次再見面,我不會再給你這麼多破綻,你最好打起精神,時時刻刻小心着點,暗精靈的刺客,在悄悄凝視着你。”
“再會。”用古典氣息濃厚的精靈語甩下最後一個詞,杜里茲的身影迅速的隱沒在夜色之中。
一直到感覺杜里茲的氣息徹底消失,德曼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有些疲倦的放鬆下來,走向克雷恩,笑着說:“真沒想到你屁股後面的麻煩還真是來頭不小,竟然能讓厄達恩家的頂尖刺客離開精靈的土地這麼遠。”
“他說他在幫火精靈王做事。”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馬車那邊響起,“所以歸根到底,一切都是你們這幫喪心病狂的紅毛混蛋引起的,我們非常無辜。”
不用看過去,光是聽着一串流暢熟練咬牙切齒的形容,克雷恩也知道,瑪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