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卡巴尼後,克雷恩調整了一下速度,保持着並行的狀態,一點點回復過量消耗的體力。
“我聽說,您把走不動的平民留下了。”卡巴尼明顯忍耐了幾次,但最後,還是沒能忍住,用近乎責問的口氣說道。
“沒錯。”克雷恩很平靜地回答,面無表情。
“他們……活下來的希望大嗎?”卡巴尼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被你散到林中之後,就能躲過火精靈部隊的偵察兵了?”
“那如果繼續用那種速度前進被對方主力追上呢?”克雷恩沉聲反問,“你派去攙扶的士兵能幫他們活下來嗎?”
卡巴尼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琴倒是很贊同地在旁邊說:“我聽媽媽講過草原上野獸的生活,衰老的弱小的生病的就是應該被獵手吃掉,才能一代代留下最強壯的部分,獸靈應該比我更懂這個吧?”
克雷恩冷笑一聲,用上了明顯的譏誚口吻:“草原上的獸靈懂,在森林裡過慣了舒服日子的獸靈就未必懂了。”
“天使的造物繼承了思想,創立了各種文明,建立團結一致的國家,就是爲了不讓大家再像野獸一樣生存。”卡巴尼深吸了口氣,咬牙說道,“我們的祖先脫下獸皮穿上亞麻和絲綢編織的衣服,現在又要脫下穿回去嗎?”
“比起死,穿回獸皮吃生肉喝血,只要能活下去,你問問大家會怎麼選。”克雷恩一橫胳膊拽來了一個旁邊的士兵,看向卡巴尼,“指揮官,看看你部下疲憊的臉,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問問他是願意在最前面全力追逐一個活下去的希望,還是去攙扶着本來就快要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爲了所謂的文明去死。”
那個士兵看了一眼卡巴尼的表情,羞愧地偏開了臉。
“你不必對你的指揮官感到愧疚。”克雷恩拍了拍士兵的肩膀,“保持善念不是錯,想要活下去同樣也不是。高尚是用來要求自己的,卡巴尼如果堅持去幫助平民,他可以自己退過去。”
那士兵帶着竊喜點了點頭,不過還是不敢再去看卡巴尼鐵青的臉。
“當然,士兵的天職是服從指揮,你們更不需要爲自己的行動感到羞愧,因爲這是我的命令。我需要你們這些最強壯敏捷的個體獲得最佳的生存概率,在冥府的門口,生命的價值就不再沒有差別。你們活下去,將來還有可能殺死更多的敵軍,爲此時此地的死者復仇。而你們如果被拖累,將來就只不過是一堆林地裡的天然肥料。”
他推了一下那士兵的後背,把他送回到隊伍中,高聲說:“去傳我的命令吧,全員用自己所有的力氣奔跑,逃亡,向着北方前進,到達索尤蘭之前,儘可能不要停下。你們的活路掌握在自己手裡,跑,快些跑!”
卡巴尼沉着臉,緩緩說道:“親王閣下,您正在讓一支部隊喪失最重要的東西,良知,和紀律。”
“我只是在保護部隊真正最重要的東西。”克雷恩淡淡答道,“那就是士兵。卡巴尼,如果堅持的話,你就帶上願意和你一起的士兵,去後方吧。我很樂意有人願意去阻擋敵軍的腳步。拖延哪怕一分鐘,都比沒有好。希望達妮艾露追上來的時候,你的信念能幫你拯救跟隨你的部下。祝你好運。”
當然,卡巴尼最後並沒有去。
善念這種東西,強加給別人,永遠比留給自己要容易。
當看到只有十幾個獸靈願意跟隨他留下殿後的時候,他摸了摸頭上的角,長嘆一聲,帶着他們快步跑向了前方。
到達生理極限的平民很快就開始大幅增加,疲憊就像是高效率的傳染病,當一個人呻吟着坐下,哀嚎着不肯起來,就會引領着身邊十幾個人跟着一起變得沉重。
士兵們的耐力雖然更好,但高強度奔馳了這麼久,也都在渴望着一場短暫的休息。
克雷恩跳上獅鷲,向後巡視了一圈,回到最前方,大聲下令:“部隊原地休息十分鐘!哨兵保持警戒,戰士和射手就在休息處原地埋設陷阱,平民繼續向前保持移動,你們落下就等於死,想要休息的,等死後去冥府慢慢享受永恆的安寧吧!”
這似乎等於是變相的殿後,卡巴尼的表情總算是多少緩和了一些,他召集幾個隊長,親自去指揮大家制作林地中簡單迅速的幾種陷阱,雖說殺傷力不強,但讓踩中的敵人掛點彩流點血不成問題。
裡面的關鍵道具再塗抹點屎尿之類的東西,還能造成更大的麻煩。
克雷恩靠着樹坐下休息的時候,之前曾幫他進行過“恢復”的那個亞龍屬女獸靈走了過來,她的耐力的確非常優秀,這種長距離的急行軍,她卻看上去一點疲倦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很有興致地彎下腰,笑眯眯地說:“親王閣下,要不要抓緊時間再幫你恢復恢復精力啊?”
“不必了,時間太短,我也恢復不了什麼。”
“那可真遺憾。”嫣紅的舌頭舔了一下光滑的嘴脣,女獸靈頗爲遺憾地站起來,看向追兵的方向,說,“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和你約會,你這麼強壯又溫柔的男性可不多了。”
“那你要努力活下去才行。”克雷恩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說。
帶着同樣的高傲,女獸靈也笑了起來,“我可是有遷徙特性的亞龍屬出身,我們每個成員成年的儀式就是從最南端的林海一直飛到最北端的冰雪羣峰,只要我願意拋下身邊的戰友,再來兩支火精靈的部隊也休想抓住我。”
“那再好不過,以後有機會我會好好在你身上盡情‘恢復’到足夠。希望你的耐力對得起我。”
“好的,親王閣下。”女獸靈又舔了舔嘴脣,帶着骨刺的長耳很興奮地抖了抖,“我叫夏萊娜,夏萊娜·蒼翼。希望下次約會,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放心,就算我忘了,你尾巴根部那些堪稱鋒利的鱗片也足以讓我回想起來。”他笑着說完,站起來大聲下令,“時間到!繼續出發!”
夏萊娜摸了摸身後細長的尾巴,眯起眼睛咕噥了一句:“下次我會記得先用砂紙打磨一下的。”
在筋疲力盡的時候,十分鐘就像幾秒一樣短暫。
克雷恩的命令傳開,蜿蜒的長龍不情不願地打起精神,恢復了移動。
也許是過於疲憊的緣故,後排的士兵竟然還有幾個踩到了前排留下的陷阱,哎喲嚷嚷着見了血。
沒過多久,部隊就趕過了已經沒有什麼力氣的平民隊伍。卡巴尼乘上獅鷲,往前方探了一下路,折回來大聲喊道:“就快到達山谷了!大家再加把勁!”
看他重點巡迴的區域,應該是想嘗試激勵一下那些平民,再壓榨出一點體力。
達妮艾露明確以屠滅爲目標的信息已經廣泛傳播開來,死亡作爲最強的驅動力,鞭子一樣抽打在每個人的背後。
可終究,還是有人跟不上了。
沒有人能憑空變出體力,沒有經受過任何戰鬥訓練的平民連透支靈魂之力來保持移動也做不到,當肌肉到達極限,就只能哭喊着倒在柔軟的草叢中,絕望地等待被收割的命運降臨在頭上。
而終結的陰影,來得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快。
就在隊伍前列快要進入那個陰森潮溼的山谷中時,一支火精靈的偵察小隊出現在他們後方的天空中。
正在低空盤旋給平民鼓勁的卡巴尼連忙掏出哨箭,拋向前方示警,同時壓低獅鷲的頭,俯衝尋找合適的地點降落。
大概是忌憚此前給空中部隊造成極大殺傷的精英還在,偵察小隊沒有靠近,三隻獅鷲只是一直在隊伍尾巴的位置盤旋,間或往下射出一箭,殺死隊列末端的平民。
周圍已經出現大量魔獸生活過的痕跡,克雷恩知道這段時間琴絕對不能離開這裡,可如果不解決那三個偵察兵,任他們在那兒標識方位順便往下射擊取樂,實在是個麻煩。
不一會兒,卡巴尼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大聲問道:“親王閣下,這下該怎麼辦?空中部隊到了,地面上的主力肯定不會太遠了啊!”
“我知道。”克雷恩咬了咬牙,“獅鷲呢?我去把那三個偵察兵先幹掉。”
“獅鷲沒有力氣了,降落的時候還扭傷了一邊翅膀,我解下鞍子和嘴上的禁錮,把它放生了。”卡巴尼無奈地搖了搖頭,“您從地面上能幹掉他們嗎?”
“趁他們每次降低高度射殺平民的那一會兒機會?”克雷恩皺着眉,“不行,我需要飛上去,我還要看看達妮艾露的追兵已經到了哪兒。沒有其他飛行坐騎了嗎?”
“沒有了,閣下。”卡巴尼看向一旁的夏萊娜,“不過坐騎之外的辦法,也不是不能飛上天空。”
夏萊娜撇了撇嘴,說:“短角鹿,你應該知道對我們亞龍屬的女孩來說,變身後讓人騎到背上意味着什麼吧?”
“我……”卡巴尼作爲獸靈,當然知道那意義所在,遲疑了一下,低下了頭,“好吧,如果你不願意,請當我沒有說過。”
“意味着什麼?”克雷恩皺了皺眉,問了一句,“比眼下的情況還重要嗎?”
“重要,那可是我一輩子的事。”夏萊娜哼了一聲,但手卻擡起放到胸前,解開了皮甲的連接扣,突然問,“親王閣下,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歲。在精靈中還很年輕。”
“那還好,我四十多,在亞龍屬裡也算年輕。”夏萊娜用有點彆扭的口氣說,“咱們換算過來的話差不多一樣大,請務必記住。”
克雷恩雖然不知道她在這種時候強調這個做什麼,但覺得可能和之後的升空有關,就點了點頭,“即使不考慮種族差異,你和我都很強大,三五十年的壽命,對我們來說肯定都是隻是剛剛開始。都還是青年。”
“那麼……”夏萊娜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請準備騎上來吧,你可是我的第一個騎手。”
耀眼的光芒亮起,迸發之後,伴隨着一聲悅耳的嘶鳴,一隻碧藍色的健美亞龍舒展了寬大的雙翼,彎曲了修長的脖頸,緩緩伏低在地上。
“恭喜你克雷恩,”似乎是瞭解一些關於這方面的習俗,蘇米雅帶着有些神秘的微笑說,“以後你都不再需要滿世界找獅鷲了。只要她在。”
“什麼?”
克雷恩沒太明白,但沒時間多問,夏萊娜已經伸過來頭,蹭了蹭他表示催促。他只好看了看沒有鞍子、輔助繩和安全帶的亞龍後背,咬牙縱身跳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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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想到,獸靈變身而成的亞龍比真正被稱爲空中坐騎之王的亞龍並不遜色多少,翼根的肌肉恰到好處的隆起,和擡起的脖頸形成一個天然的座位,而脖子靠近根部的鱗片恰好不那麼光滑,可以很方便穩住身體。
在有意識配合的情況下,簡直是小孩子都能騎乘的絕妙坐騎。
仰頭鳴叫一聲,夏萊娜挺身站起,巨大的雙爪一蹬地面,載着克雷恩以獅鷲無法比擬的力量感迅猛升空,直撲那三隻盤旋的獅鷲。
對方的哨兵顯然沒有想到下面會突然殺出來一個亞龍騎士,連忙警示一聲調頭就跑,一邊撤退一邊返身射擊。
而夏萊娜不愧是獸靈位於頂層的亞龍屬中的精英,還出身自最有名的族羣蒼翼,那呼嘯而來的箭矢她連閃避都不屑一顧,雙翅一縮,突然爆發加速,衝擊出的氣流就把箭矢打落。
三個哨兵頓時更加慌張,側身向後凝聚鬥氣,換成了破甲箭射擊過來。
夏萊娜呼嘯一聲,雙翼一振,數道淡綠色的風刃疾飛而出,把又一波攻擊擊落。
克雷恩深吸口氣,喚出炎魔弓,有這麼大的坐騎優勢,根本不需要額外耗費什麼魔力鬥氣,只是簡單的張弓出手即可。
上方紅色的光箭嗖嗖飛過,下面還有亞龍連續釋放的風刃接二連三打來,三個尋常哨兵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轉眼間,其中兩個就被光箭穿心而過,哼都不哼一聲便直挺挺死在了安全帶的束縛中。
剩下那個先是被風刃的數道弧形光波打中坐鞍,身子一晃,又被光箭射中肩頭後背,慘叫一聲從側面摔了下去。
“夏萊娜!把這三隻獅鷲逼迫回去,帶到咱們部隊中降落。”看獅鷲沒受什麼傷,克雷恩連忙開口,準備捕獲這最需要的俘虜。
沒想到,夏萊娜鬧彆扭一樣晃了晃頭。
克雷恩略一思忖,試探着開口說:“這是給蘇米雅他們用的,放心,我不會再騎什麼獅鷲了。”
夏萊娜這才雙翼一揮,趕上那三隻失去控制的獅鷲,將它們驅趕向卡巴尼那邊。
克雷恩撓了撓頭,心想,她吃醋的點,還真是奇怪啊……
把獅鷲驅趕下去讓卡巴尼的部下接收,將其中一隻分給蘇米雅,克雷恩乘着夏萊娜再次升空,與蘇米雅一前一後撲向後面的追兵。
山林到這一段已經非常難走,逃亡部隊可以保持長龍狀態只開拓出狹窄的通道,火精靈追擊的部隊爲了不影響速度和攻城器的移動,就必須把前進的道路拓寬。
可地形所限,他們的先鋒不可能把太多精力放在修整通道上。
只要是不超過十人寬的前進路徑,蘇米雅的兩次靈能風暴就有機會造成最大化的殺傷。
儘管最理想化的釋放可能也殺不死上百個對手,但這種時候,哪怕只是多殺死一個敵軍,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夏萊娜似乎對克雷恩不再騎獅鷲的承諾非常滿意,精神振奮,力量的優勢也徹底發揮出來,沒一會兒就把蘇米雅拋在了後面。
克雷恩握緊炎魔弓,延伸的感知範圍內,很快就發現了高速移動的氣息正在從晃動的樹冠下升空起飛。
“小心,對方的空中部隊來了!”
“嗷——”夏萊娜昂首長鳴,按照此前的約定,一拍雙翼向上拔高,迅速衝向清澄透亮的碧藍天空。
蘇米雅馬上拍打獅鷲的頭顱,向下降落到一片茂密的樹冠中。
一看到飛翔在空中的竟然是最難纏的亞龍騎士,趕來迎戰的五隻獅鷲和那隻乘着輔助戰鬥員的巨鷹立刻散開,形成了一個謹慎的包抄陣型,每個騎手都如臨大敵遠遠舉起了弓。
從高到低的優勢非常明顯,再加上炎魔弓的射程本來就比軍隊的標配武器高出不止一截,克雷恩扭身射擊壓制,追兵就只能狼狽地來回閃避,連還擊的機會都找不到。
單純的射出光箭,對克雷恩來說基本沒有什麼負擔,他不需要擔心箭矢不足,那麼一丁點魔力損耗更是不值一提。
唯一的問題是,對方保持的距離非常準確,他的光箭很難造成什麼實質傷害,而隨着位置越來越高,強如夏萊娜,爬升的效率也漸漸低了下來。
“夏萊娜,調轉方向,往咱們那邊俯衝。趁機拉近距離,小心被擊中!”克雷恩已經很擅長指揮身下的亞龍,下令前先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鱗片。
夏萊娜立刻氣勢十足地在空中劃出一道碧藍色的弧線,突然向着下方急衝下去。
追擊的空中小隊馬上一邊射擊一邊散開。
如果是普通的亞龍坐騎在這種高速下興許會難以全部躲開,可夏萊娜是能自主判斷局勢的獸靈,不是思考速度遲鈍許多的被馴化魔獸,她的強悍超出了對手的預料,龐大的身軀靈活地一轉,不僅擦着呼嘯的利箭從中鑽過,還同時發出一記風刃,迎面打爆了飄來的火球。
接着,夏萊娜一縮身軀,從火球爆裂的煙霧中直鑽而下,拖曳出數道淡淡的尾跡。
克雷恩當然不會錯過這樣好的出手時機,他把寶貴的攻擊機會,留給了巨鷹背上的那個法師。
一箭穿喉!
配合大地的牽引之力,夏萊娜極速俯衝,輕而易舉把亂了陣腳的小隊拋在後面,衝向蘇米雅的位置準備接應。
才能看清樹冠下潮水一樣的流動的士兵,蘇米雅的第一道靈能風暴就已經出手。
全副武裝的持盾戰士在全速前進中陡然遭到預料之外的打擊,狹窄的地形讓他們連按照訓練要求馬上散開都做不到,轉眼就在此起彼伏的慘號聲中倒下了十幾個。
大聲的喝令中,火精靈的追兵以驚人的速度更換陣型,無數箭矢瞬間就以不在乎目標在哪兒的殲滅性密集拋射打了過去。
蘇米雅連忙指揮獅鷲起飛,仗着樹冠茂密枝葉幫忙抵擋了不少,匆忙升起到空中,趕在脫離射程之前,回手把第二道靈能風暴放了出去。
幽藍的光網攜帶着撕裂血肉的能量來回跳動,轉眼就讓站位密集的射手區域慘叫着倒下了幾十個士兵。
蘇米雅的任務已經完成,她毫不留戀地驅策獅鷲離開,逃向山谷的方向。
克雷恩與夏萊娜恰好趕上,兩發爆裂箭配合風刃從半空阻擋住追擊過來的穿刺箭,一轉方向,飛過去給蘇米雅進行掩護。
這樣的騷擾對火精靈也許難以造成什麼重大打擊,但起碼能稍微阻止一下他們推進的速度。
只要隊伍進入那個山谷,多出了兇殘魔獸的庇佑,逃脫的概率就將大大增加。
爲了儘可能發揮琴的威懾力,卡巴尼指揮部隊增加了寬度,在進入山谷前的狹窄通道,近乎放棄了反抗的能力,肩並肩手挽手擁擠着緩緩踏入。
已經發現越是遠離琴,魔獸的活躍就越明顯,好不容易跟上的剩餘平民們也一個貼一個擁擠成了一團。
如果這時一個大範圍魔法砸下來,估計能打出令人不敢相信的傷害記錄……
跳下亞龍,克雷恩匆忙走到已經退到隊伍中段的琴身邊,看着正在大口喝酒的她問:“怎麼樣?還能堅持多久?”
“不知道啊……”她一抹嘴巴,擦了擦額頭的汗,“我還是頭一次拼命維持這麼大的威壓範圍。這裡的魔獸不像我們家附近的,我家那邊的都已經知道我媽媽的厲害,本來就不敢靠近。可這裡的,我稍微鬆懈一下,就有一大堆嚇人的傢伙在蠢蠢欲動。好累啊……”
她背後浮現的電光之狐暫時看起來還算穩定,克雷恩只有給她鼓了鼓勁,叫來兩個治療師,收集了整個隊伍的精力補充劑,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保持琴的狀態。
卡巴尼和治療師都能感受到周圍的環境有多麼危險,當然深知現在這個滿臉汗水的小雷狐對這幾千條命有多麼重要,馬上全力以赴展開了對她的輔助。
大概是知道過後很可能還要起飛,夏萊娜變回人形後就只是隨便套了件寬鬆的男性上衣,裸着兩條結實修長的腿,晃動着尾巴走了過來,“我不喜歡這鬼地方,克雷恩,你跟我先飛過去到山谷對面等他們吧。說真的,這裡讓我鱗片的根都在癢癢。”
“那說明什麼?”克雷恩擡手摸了摸她耳朵後面的細鱗,柔聲問,“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這說明我的直覺在預警,我是亞龍屬,獸靈中的最強者。我可比這些蠢貨敏感多了。”她有點煩躁地說,“我覺得這裡面有大傢伙。不好惹的大傢伙。你說,你的小電狐狸到時候能嚇跑它們嗎?”
“大傢伙?”克雷恩轉過頭,“你是指高階魔獸嗎?”
夏萊娜點點頭,“想想吧,我的親王閣下,這才只是山谷外圍,蠢蠢欲動的魔獸就已經多到這個地步,裡面肯定有一個不小的魔獸生態圈,而這種圈子的核心,肯定是能維持元素濃度的上位生命,可能是幾隻神獸,也可能是一羣高階魔獸。總之,不會是什麼好對付的傢伙。如果咱們的部隊裡有百十個專業的冒險者,興許裡面還算安全。可惜,沒有,這裡拿着武器的獸靈接受的是軍隊需要的戰鬥訓練,像我這樣優秀的精銳不超過十個,咱們準備怎麼對付那些多半不畏懼神獸威壓的怪物呢?”
“琴和我聯手,不是沒有獲勝的希望。”克雷恩緊鎖眉頭,把感知範圍往附近擴張開,“我現在有信心正面對付任何高階魔獸。加上琴,就算是魔獸巢穴,應該也能順利殺過去。”
“這隻狐狸可以出手嗎?”夏萊娜指了指琴臉上的汗,“她一旦離開,隊伍恐怕會被周圍的魔獸瞬間消滅一半以上。”
卡巴尼的臉上也已經佈滿了汗水,他擡手擦了擦,不知所措地問:“那該怎麼辦?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吼噢噢噢噢——”一聲恐怖的沉悶嘶鳴從旁邊的山坡上傳來,震落了一片碎石,激起一片無法剋制的惶恐,恰到好處地衝擊着已經瀕臨崩潰的心理防線。
隊伍末尾的平民發生了騷亂,一些人拼命想往前擠,而被擠的人並不願意後退,明明已經連趕路都擡不起腿的他們,卻揮舞着拳頭開始了互毆。
乘着俘虜獅鷲的哨兵趕來通知了這個糟糕的消息,卡巴尼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轉身就想往後面擠過去。
克雷恩伸手攔住了他,提高聲音下令:“不要理會這種騷亂,不把精力用在逃亡上的人,就不要再去管他們。活下去的機會,並不太多,大家最好都緊緊攥在手裡,不要放開。”
他轉向琴,沉聲說道:“把威壓的範圍縮小一些,節省精力。”
琴纔沒興趣理會隊伍前後的死活,一聽這話,馬上收起了一部分威壓,鬆了口氣,“還可以再小一點嗎?再小一點的話,我就有信心堅持很久了。”
“小到什麼程度?”
琴踮腳前後張望了一下,“差不多……呃……只覆蓋一大半人吧。”
“卡巴尼,把剛纔俘虜的獅鷲叫來一隻。”克雷恩馬上大聲說道,“琴你上去,縮小到你覺得合適的威壓範圍,蘇米雅,你上去陪她一起,你來操控,讓獅鷲前後巡迴。如果後面有人跟不上,就放棄。不允許爲了他們拉長巡迴路線。”
蘇米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是。”
夏萊娜抱着手肘,尾巴在身前甩來甩去掃開礙事的藤條灌木,“咱們已經爲了那些平民浪費了太多精力,親王閣下,我覺得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的確,儘管克雷恩一再強調,超過平民隊伍之後也依舊要全速前進,不要專門等待,可實際上在進入山谷後,爲了緊密圍繞中心的琴,這剩下的幾千個逃亡者,還是不自覺地成爲了一個整體,實際上延緩了穿越山谷的速度。
琴上獅鷲後,威壓範圍開始快速移動,士兵們最大的限制消失,最理智的選擇,當然就是所有有能力的人全速前進,沒能力的人,就用血肉飼育這山谷,吸引來更多的魔獸,來阻擋身後的追兵。
這次,卡巴尼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重地低下頭,摸了摸頭上的短角。
“啊——”
“救命、救命啊啊啊——!”
山谷後方隱隱約約傳來了淒厲的慘叫。
剛纔因爲搶佔位置而打成一團的人,顯然正在自己的愚蠢而支付最昂貴的代價。
“不去看看嗎?我的騎士。”夏萊娜拱了拱背,露出一個有些亢奮的微笑。
“不必了。”克雷恩搖了搖頭,擡手往前擺了擺,大聲下令,“不要再磨蹭了,拿出所有的體力,全速前進!雷狐的威壓會在上方庇護大家!跑起來!快!”
“等等!這樣會驚動更多魔獸的吧?”卡巴尼聽到腳步聲變得急促而響亮,慌張地喊。
“顧不了那麼多了。”克雷恩一拍夏萊娜的後頸,“走,夏萊娜。”
女獸靈的眼睛頓時亮起,擡手一扯,身上那件破衣服直接被甩到一邊,修長的身軀金光四射,瞬間變回了昂首擡爪的兇猛亞龍。
克雷恩縱身跳上,騰空而起,開口說:“在周圍轉轉,如果有高階魔獸,就直接想辦法幹掉。”
夏萊娜不是很情願地哼了一聲,垂直向上爬升。
兩邊的山坡其實並不算特別陡峭,但林木之間,移動着密密麻麻的氣息,還夾雜着明顯收斂着的魔力波動。
裸露出的蜂窩狀岩石中,不知道來自地下什麼巢穴的眼睛正在閃閃發光,貪婪地盯着下方移動的新鮮血肉。
在這種元素富集魔力濃稠的地區,魔獸們並不缺乏賴以生存的精神食糧,反而是能夠大肆吞噬品嚐的實質生物並不多見。克雷恩從上空向下俯瞰,琴的光芒稍微遠去一點,兩邊就會冒出數不清的活躍氣息,仔細觀察一下,看到的景象就讓他後背泛起一層惡寒的小疙瘩。
但在垂直上方所能感知到的範圍內,並沒有發現特別強烈到值得在意的氣息。
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感知範圍會受到障礙物的阻隔,而高階魔獸中不乏智力優秀的品種,比如有些據說就能在隱匿潛行後刺客一樣發起恐怖的偷襲。
飛到高空後,夏萊娜用頭示意了一下山谷另一端的方向,看來還是想讓克雷恩先一步離開危險區域。
克雷恩撫摸着她頸後的鱗片,柔聲說:“我可以拋下跟不上的累贅,但我不能放棄還有逃亡希望的部隊。我需要保存每一分可以用來反擊的力量,將來,好讓火精靈王,徹底悔恨自己曾經的瘋狂。”
夏萊娜從鼻孔裡噴了口氣,似乎是在表達亞龍式的嘆息,跟着,她馬上猛扇翅膀向旁邊坐了個緊急躲避的動作。
一道濃稠的綠色酸液擦着克雷恩的肩頭飛過。
他連忙招出炎魔弓往下看去。
琴這次巡迴到前方的時間稍微有些過長,而士兵的移動速度又變得太快。
又有幾十個平民絕望地脫離了隊伍。
奇形怪狀的蟲子、面目猙獰的蜘蛛、飛翔的怪獸、地下涌出的魔物,霎時間涌了過去……
克雷恩嘆了口氣,低頭吻了一下夏萊娜的鱗片,“走吧,跟上大家。”
夏萊娜張開雙翼,無聲無息地滑翔到前方。
微弱的陽光給她投下了一個不算太大的影子,影子掠過山谷中倒下的身軀,同樣,迅速地掠過了瘋狂撕咬的魔獸。
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