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知道光靠狂妄的話語不可能讓身前黑壓壓的士兵就此放下武器,克雷恩一邊說,一邊擡起了右手,弧線揮下。
飛舞的火元素頓時聚集起來,散發出比月光還要明亮的紅芒,猶如聽命於他的士兵,火元素迅速流動到他的背後,鋪開,舒展,化作四隻羽翼的輪廓,緩緩扇動。
達妮艾露身後士兵的騷動更加明顯,但讓克雷恩有些意外,反倒是普通精靈們看起來更加震驚慌亂,那些紅髮的火精靈,卻都只是沉默地看了女將軍的背影一眼,就依舊戒備地舉起手裡的武器。
“學了點小把戲的叛國者,”達妮艾露的聲音變得十分響亮,顯然是在刻意安撫後方士兵的情緒,“除了辜負你身上火熱的血脈之外,你還鐵了心要褻瀆神靈麼?”
克雷恩儘量維持着冷漠傲慢的表情,可說實話,他並不覺得太辛苦,反而覺得這樣蔑視卑微的生命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冷笑一聲,說:“褻瀆神靈的是你,無知的蠢材。換成兩千年前,你這樣無禮的母驢就是趴下親吻我的腳趾都沒有資格。你只配獻出你還算色澤不錯的頭髮給我的寢宮織地毯。”
達妮艾露冷漠地看着他,擡手一擺,數十支利箭飛蟲一樣撲面拋射過來。
琴呲牙弓背,正要出手,克雷恩胳膊一擡,一道紅色光幕拔地而起,將那些箭矢在半空化作了升騰的火球,被夜風吹散成灰黑色的粉末。
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經堅持不了多久,克雷恩把翅膀緩緩收起節約消耗的能量,微微擡起下巴,繼續說道:“看到了吧,這就是神靈的力量。輪迴之紀,正是諸神重新掌管這世界的時代,作爲曾被天使恩寵的精靈,你們難道不知道該效忠於誰了嗎!”
“效忠陛下,是每個精靈的職責。”達妮艾露再次擡手,用力揮下。
這次拋射出的箭矢,比剛纔足足減少了三分之一。
達妮艾露的表情,當即變得有些陰沉。
爲了儘量延長裝模作樣的時間,留出逃跑的精力,克雷恩只在身前佈下一層火元素光壁,擋在琴身前彈開了這片箭雨,語氣中充滿了刻意的怒火:“無禮之輩,是準備品嚐神罰的滋味了嗎!”
“殺死這個褻瀆大家信仰的敗類!”達妮艾露突然怒喝道,“他在爲逃走的同伴爭取時間!”
早已在後方蓄勢待發的幾個法師同時揮下法杖,剛纔還有些遲疑的弓手此時全部舉起了弓,戰士和劍士們擺出了衝鋒的姿態,儘管沒有調集全軍,大道上追來的只有大約數百名敵軍,但真的隨着命令整齊劃一地擺開架勢,還是讓克雷恩的心裡一震,氣息都爲之一滯。
拖不下去了。
反正蘇米雅應該已經跑出很遠,他也把足夠的證據展示在大量敵軍眼前,埋下了流言的種子,現在,自然到了全力保命的時候。
“琴,翔空陣!施法!”他飛速後退下令,弓弦拉滿,一發爆裂箭炸開在身前抵擋住飛落箭矢,仗着火系魔法對他不會有什麼實質傷害,用身軀擋住琴,跟着把她攔腰一抱,展開紅蓮翼,用最後的力量向着南側路邊的密林裡急速飛去。
琴瞪眼看着他擋下的那一個個炸開火球,表情顯得有點遲鈍,飛到空中,才猛地皺起眉,雙掌一合,向着達妮艾露的方向伸出。
狂猛的魔力波動以劍聖的實力當然不會感覺不到,此前硬吃了一記落雷後,達妮艾露的視線也沒有真正離開過琴的雙肩。
第一時間,她就大喊了一聲散開,飛身撲向一旁躲避。
陰沉的雷雲風暴,霎時籠罩在那些士兵的頭上。
連沒及時逃出來的林地虎都發出了被電弧擊中的痛呼,密集的小型雷光在異常廣闊的範圍內不斷從風暴中閃耀降臨,士兵的陣列轉眼就亂成了一團。
克雷恩一頭扎進林中,抱着琴有點惱火地說:“我說了翔空陣,你放雷雲風暴做什麼?咱們殺不死所有敵軍!”
琴不服氣地說:“那我也要電他們一下,不然我憋得難受!”
紅蓮翼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克雷恩的精力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已經瀕臨透支,而翔空陣是隻有強模式的特殊持續魔法,他無可奈何,只有冒險一路飛到精力枯竭,眼前一黑,抱着她一起摔了下來。
琴連忙翻身雙腿落地,用嬌小的背結結實實地扛住了他,把他往身邊一放,皺着眉說:“翔空陣很耗魔力啊,我帶着你飛,這麼一路往南可到不了海邊。”
克雷恩指了指西方,喘息着說:“往南是爲了騙他們,再飛一會兒,就轉向正西直線往城市前進了。”
琴拉長聲音哦了一句,這才蹲下,嘴裡飛快念着咒文,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複雜的法陣。
這次,換她雙手摟住了克雷恩腋下,猛一鼓勁,拽着他飛了起來。
一般的法師根本沒有餘暇和體力在釋放翔空陣的時候另外拖一個同伴上天,克雷恩敢對琴下這樣的命令,當然是因爲知道雷狐的魔力和體力都遠超最強壯的法師一截。
可他沒想到,即使是琴這樣的雷狐,用翔空陣拖着他飛的時候也無比費勁,氣流猛力上託,也就能讓他飛起到半個身子多高的地方,結果就是雙腳跟犁地一樣在腐葉和泥土中掘出了兩道指路般的溝壑。
這簡直就差給追兵畫箭頭指路了!
“不行……你先繼續往南。我回復一下體力。”克雷恩喘息着指示,儘量放鬆身體,大口呼吸,想要讓力量流入到不受控制的肌肉中。
琴抿緊嘴點點頭,汗珠啪嗒啪嗒掉下來,落在克雷恩後脖子上。
該死……力量,再來點力量。他咬緊牙關,知道如果不在飛行時期儘可能拉開距離,過後就很容易在到達城市前被對方的騎兵追上。
只要被拖住一段時間,毫無疑問,萬劫不復。
“還不能拐嗎?”琴的消耗似乎有點大,高度又降低了一些,他膝蓋以下都快全拖在地上。
這時,靈魂中的芙伊輕輕嘆了口氣,緊接着,一股火山熱泉一樣的暖流從心底涌出,瞬間帶給他一部分控制身體的力量。
克雷恩眼前一亮,腰腹收緊,猛地把腿擡高,在空中蜷成了一團,“轉向!往西衝!”
琴早就在等這句,馬上把魔力轉向,疾風迅速破開身前的枝葉,拖拽着蜷成一團的克雷恩向西急衝。
力量恢復了一些,精力也跟着好轉了許多,克雷恩估摸了一下距離,哨兵起碼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接下來的痕跡,乾脆一拍琴的胳膊,開口說:“好了,放我下來,咱們可以跑步前進了。”
琴長長鬆了口氣,馬上收掉魔法,四仰八叉躺在了柔軟的落葉堆裡,有氣無力地說:“魔法帶着你飛也太費勁了,感覺還不如揹着你跑呢。”
“不用背,起來一起跑吧。還有力氣嗎?”
她扁了扁嘴,“有,不過好想喝酒啊。”
“到地方讓你喝個夠。”他拽起她拉住手,擡頭從星斗的格局確定了一下方向,邁開大步奔跑起來。
從達妮艾露麾下軍團的行動速度和用叛徒佈置的陷阱來看,他們絕對不是今天才到附近。
那麼,他們沒有急着進攻城市,消滅這裡的守軍,恐怕是出於戰略的考量。
這個據說只會正面作戰的女將軍,毫無疑問暴露出了傳言下隱藏的猙獰爪牙。
如果克雷恩沒有猜錯,她準備圍困住這個易守難攻的死角城市,故意放出求援信息,依靠抓獲的叛徒等着吃掉從兩座要塞和沃土城趕來的援兵。
如果支援趕來,他們以逸待勞還回避了強攻要塞帶來的損失,只要封鎖好進入的消息,保持單向通道,也不必擔心被裡外夾攻的風險。
如果支援一直沒來,達妮艾露就可以判斷這裡的聯軍已經徹底成了一盤散沙,大可慢慢一塊塊吃掉。
如果沒有克雷恩的小隊冒險突破土精靈防線進入,帶來了異族們急需的情報,戰況可想而知。
他終於相信伊莉絲跟庫諾依秘密開會後確定的那個結論,掌握信息的差距,遠比兵力的差距更加可怕和致命。
跑了大約十多分鐘,克雷恩和琴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出了林地最茂密的區域,看到了幾處被廢棄的城市邊防簡易哨所。
看來,他們已經正式接近了目的地。
達妮艾露如果打算之後就跟來強攻,那麼此刻一定已經在營地組織包圍的士兵,傳達指令。到了這裡,他們應該就不需要再擔心被追上的問題,而只需要考慮如何說服城市裡的駐軍和平民趕快逃走,越快越好。
看到平整大道後,克雷恩馬上轉入路中,讓琴用恢復了一些的魔力放了兩個神行術,加速趕路。
不久,他們就追上了正跌跌撞撞扶着胳膊奔跑的蘇米雅。
他們三個剛匯合到一起,一個獸靈夜間巡邏隊就出現了。
爲首的是一個高大的虎屬,他警惕地看着克雷恩,洪亮地問:“火精靈?你獨自跑來這裡做什麼?和談的使節嗎?”
克雷恩也警惕地看着對方,剛纔被騙的經歷提醒了他,異族中其實一直隱藏着不少巨龍之翼的教徒,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找到什麼機會爲自己的信仰對身邊的戰友反戈一擊。
他甚至懷疑,聯軍在數量佔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一敗塗地,龍神教徒就是絕對的主導因素。
考慮了一下,他舉起名符,激活光芒,隱藏了目前的情況,只開口說:“我是克雷恩,伊莉絲公主的丈夫,特地趕來通知本地駐軍一些重要的事項。”
“親王閣下?”那個大個子撓了一下兩個豎起耳朵中間的頭頂,扭頭對身後的部下小聲交代了一句什麼,轉頭說,“請稍等,容我們檢查一下你有沒有攜帶武器。”
克雷恩和琴一齊舉起雙手示意,“我的武器你們檢查不出來,她不需要什麼武器。”
聽出了明顯的壓迫感,那個獸靈笑了笑,轉身擺了擺手,下令讓部下繼續巡邏,自己往裡走去,“那麼,請跟我來。”
時間緊迫,克雷恩一直催促着,讓那個獸靈也不自覺地帶着他奔跑起來,沒一會兒,他們就來到城市邊緣,見到了夜間巡邏隊的隊長。
那個呵欠連天的犬狼屬獸靈狀況非常差,克雷恩能明顯感覺到,在蜂窩巖林地被圍困的壓力已經讓不少異族聯軍中的士兵出現了精神異常。他不願意和這個神經兮兮的隊長多做糾纏,可對方缺乏驗明真身的手段,又戒備得像只在看守畢生唯一一塊骨頭的狗,足足反覆協商了好幾分鐘,就是不肯放行讓克雷恩和琴進去通知指揮官。
“你們這樣的可疑人物,把你們放進去,難道是要重演軍團長大人被刺殺的悲劇嗎!”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那位隊長抖動着犬耳呲牙咧嘴地嚷嚷。
“我已經說了,你可以讓指揮官查驗我的名符,我在這裡等,確認沒問題我再進去。你們這裡難道就連一個法師都沒有嗎?查驗用的結界臺也沒有?”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鬼東西。”隊長冷淡地回答,“總之我要盡我的責任,做好城市的第一道防線。”
不對,太不對勁了。克雷恩眯起眼睛,盯着這個滿嘴酒氣的隊長,沉聲說:“可作爲巡邏隊,你們的職責不就是回報一切情況嗎?難道達妮艾露將軍帶兵打過來的時候,你也會在這裡堅守不退?連通知都不通知一聲?”
隊長咧開嘴,伸長舌頭舔了一下上脣,懶洋洋地說:“那是軍情,我當然會報告。可惜你一個火精靈帶着一個小妹妹一個傷號,怎麼看也不像是大軍啊。”
“可我是帶着水精靈公主的密令的使節。”
“那你到是讓水精靈公主出來證明一下你的身份啊?”隊長一撇嘴巴,擺了擺手,“滾吧,這裡不歡迎什麼狗屁使節,我們命都快沒了,誰還在乎這個。”
克雷恩考慮了幾秒,突然擡起手,用字正腔圓的通用語說:“你是巨龍之民還是巨龍使者?龍神的雙翼在庇佑着你。”
那隊長一扭臉,臉上一絲驚喜一閃而過。
這就足夠了。
克雷恩一個箭步上前,擡腿從靴筒裡抽出暗藏的匕首,寒光一閃,就割斷了隊長的脖子。
他揪住隊長的頭髮,拎高他還在抽搐的身體,於脖頸中噴發的血霧後高聲說道:“這是潛伏在大家身邊的龍神教徒!他要阻止大家順利撤退!快去通知指揮官,讓他過來見我,現在就去!”
琴聞了聞空氣中的血味,還當克雷恩是爲了威懾,也跟着亮出了鋒利的犬齒,喉嚨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一道道細小的電弧從她背後升騰而起,組合出毛髮蓬鬆的雷尾神狐之影。
那幾個哨兵頓時轉過身,大聲喊叫着往城市裡跑去。
克雷恩丟開屍體,跟着他們邁開步子,小聲說:“琴,保護好蘇米雅。”
蘇米雅捂着胳膊上的傷口,跟在他背後問:“克雷恩,你殺掉的那個,真的是龍神教徒嗎?”
“很可能是。”他沒有回頭,沉聲答道,“可咱們沒有時間去確認了。爲了城市裡的其他人能順利撤退,他只有死。”
蘇米雅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很快,當地的主要指揮官,鹿屬獸靈卡巴尼·苔角就趕了過來。
不出所料,還帶了一大羣衛兵。
幸好他作爲指揮官的理智還在,在質疑克雷恩身份的同時,還知道帶來一個實力差強人意的法師,進行基礎驗證。
身份驗證之後,卡巴尼帶着凝重的表情緩緩鞠了一躬,沉聲說道:“感謝您以尊貴的身份涉足如此危險之處,給我們帶來了這樣驚人的消息。親王閣下,那請問我們之後該怎麼辦?唯一的出路,已經被炎龍之吻堵死了啊。”
克雷恩掃視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衛兵,不放心地說:“我需要找個沒有其他士兵的地方跟你單獨談談,不然,咱們所說的話半小時內就會傳到達妮艾露的耳朵裡。”
卡巴尼惱火地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好吧,請跟我來。”
“叫人去拿一大桶酒來,我的幫手需要喝點纔有力氣。”克雷恩一邊走一邊說,“另外叫個治療師處理一下我朋友的傷勢,卡巴尼,跟我報告一下這座城市目前的情況。”
這個克雷恩一直記不清楚名字的城市叫古斯里亞塔尼森,最早是藉助地形優勢用來關押收容異族流放犯的地方,但人類的生存活力的確不可小覷,最後硬是一代代把這裡開發起來,依靠發明的各種技術,建立了新城市。
聯軍分支部隊開進的時候,危機感已經讓城市人口所剩無幾,這裡的住民本來就沒有什麼故土情結,峰值不過幾千人的小城市,此刻也就還有不到兩千非戰鬥人員駐留,其中大半還是沒能力逃走的老弱病殘。
獸靈在此的駐軍不到三千,原本還要更多一些,但之前因爲駐守還是撤走的分歧,另一個指揮官帶着一部分士兵先一步離開了。關於這一點,卡巴尼現在也非常後悔。
“我根本不該把希望寄託在援軍身上。”他搖晃着頭上的鹿角,帶着一絲怨恨說道,“拋下我們逃跑這個決定,他們也做得太輕鬆了吧。”
“不,那是我的命令。”克雷恩乾脆地說,“放棄南部,纔有機會逃走更多的生命。他們此刻應該正在突圍,你也快些指揮大家逃走吧。記得,只下命令,不要解釋原因,龍神教徒的麻煩,咱們已經承擔不起了。”
“可往哪兒逃呢?”卡巴尼鋪開地形圖,指着東側唯一的出口,“您是從這兒來的,達妮艾露已經把這裡徹底封死,憑我們這幾千士兵,突圍這種封鎖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有,咱們不突圍,只逃跑。”克雷恩指着北方的山,“這地方,應該不是不可能翻越吧?”
卡巴尼皺着眉說:“開什麼玩笑,親王閣下,要是強行翻山,繞路才需要半天不到的距離,至少要爬將近兩天,這期間只要走漏消息,敵軍輕輕鬆鬆就可以在山的另一邊等着把咱們一網打盡。而且,我敢說山附近一定有對方的空中部隊從上方監視,這計劃比突圍還更加找死。”
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於激動,他很客氣地補充了一句:“這是事實,您別生氣,閣下。”
“他們有偵察更好。”克雷恩盯着卡巴尼,一個詞一個詞緩緩說道,“達妮艾露隨時可能進攻,咱們只能賭一把。去下命令,讓所有平民,就是你說的那些老弱病殘,都拿起武器來,隨便什麼鋤頭錘子斧子鐮刀都好,穿上家裡最結實的衣服,有多餘的皮甲武器也可以發給他們,讓他們自己選個指揮官,向北翻山去吧,告訴他們,不跑,就只有死,跑,還有活的機會,讓他們知道,咱們會盡可能纏住進攻的敵軍,幫他們爭取翻山逃亡的時間。”
“咱們怎麼可能爭取得到!”卡巴尼脹紅了臉,咬牙切齒地說,“您這是讓大家全都死在這兒。”
“這正是爲了不讓大家全都死在一處。”克雷恩平靜地說,“我要你組織全部部隊,護送平民到山邊,不需要刻意隱藏行跡,就是要讓他們的空中偵察以爲大家全部要翻逃出去。”
“然後呢?”卡巴尼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似乎不太想相信自己的猜測。
“然後部隊調轉方向,原地駐紮一夜休養精神,明早向東突圍。”克雷恩指向東側出口,“如果能殺到這條大道上,大家不要轉向,繼續向東,一直移動到東部,再往北逃,路過索尤蘭的時候可以找找看還有沒有剩餘的補給,記住,任何情況,不要回頭,向着北方,不要停下,爲了活下去,全力以赴跑吧。”
“您……這是用兩千平民的生命來做誘餌欺騙敵軍,爲自己爭取逃走的生機?”卡巴尼的表情變得嫌惡而鄙夷,他搖頭說,“您不要開玩笑了,士兵是爲了保護人民而存在的,把他們丟出去,那我們即使逃出去,又有什麼意義。揹負着懦夫的名號被同胞鄙視一生嗎?”
“第一,你們逃走是爲了整合力量拯救和保護更多的生命,那些人很可能比這裡的老弱病殘重要得多,這種時候,大家必須有所取捨。”克雷恩沉聲說道,“第二,我不是爲自己爭取逃走的生機,我把命令說得這麼詳細,就是因爲之後我並不會跟你們一起行動。”
“什麼?”卡巴尼愣了一下,驚愕地說,“您……不和我們一起突圍?”
克雷恩撫摩着自己的心口,對裡面的芙伊輕聲說了句,我說了,我和他不一樣,我,還是我。
“我會和那兩千弱小的平民一起,翻越山嶺,去吸引敵軍的注意力。在大家翻山之前,我將設法去和空中偵察作戰一場,這城市裡還有獅鷲嗎?”
“有。還剩兩隻能飛的。怕被擊落,一直不敢升空。”
“那麼,”克雷恩深吸口氣,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精力狀況,“你去佈置吧,兩小時後正式行動。另外,爲了我之後作戰能充分發揮實力,請儘可能多的幫我找一些樂意和我發生親密關係的強壯女孩。”
卡巴尼愣了一下,跟着嘟囔了一句:“不愧是火精靈啊……”
“你這是在搞什麼?”還不太清楚克雷恩那古怪的體質變化,蘇米雅跟在他身後出來,皺着眉問,“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有那種心情?”
“爲了儘快恢復到最佳狀態,這是必要的手段。”克雷恩扭頭看着她,平靜地說,“不靠她們,難道希望你來幫我嗎?”
蘇米雅搖了搖頭,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琴倒是興高采烈地蹦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我來我來,我體力好,咱們一起去找房間。”
“琴,你去喝點酒,養養精神,現在不是你耗費體力的時候。我可不想在關鍵時刻身邊最好的幫手腿軟。”
“克雷恩,”蘇米雅憂心忡忡地說,“我不知道你能靠那些找來的女孩們恢復到什麼程度,但就算是巔峰狀態,你覺得咱們能帶着那些平民翻越山嶺逃出去嗎?這邊可是聖佑林海範圍內的第二高峰,獅鷲飛過去都需要體力充沛才做得到。”
“咱們不需要去爬頂峰。”克雷恩皺眉說,“從靠近東側的低坡繞出去就好。達妮艾露知道咱們已經進來,說不定就要開始組織進攻,咱們必須賭這一場。不然誰也逃不出去。”
“可你該怎麼辦?平民被圍剿的話,你要怎麼逃出去?”
“不是還有獅鷲麼。兩隻獅鷲,剛好夠咱們三個逃走。”克雷恩咬了咬牙,沉聲說道,“我只是想盡力而爲,並不是打算陪葬。”
“另外……”他壓低聲音,緩緩說道,“還記得我問卡巴尼,剩下那些獸靈去哪兒了嗎?”
“嗯,我聽到了。卡巴尼說鬧矛盾後,那支部隊就去進駐到這裡和兩座要塞之間的密林中,你……想要和那些獸靈會合?”
“不,我是一定要去找他們一趟。”克雷恩嘆了口氣,“別忘了,我來這裡還帶着另外一個任務。”
“你是說……夜牙部落?”蘇米雅一怔,輕聲說,“你怎麼確定他們不在這裡的?你問過卡巴尼?”
“沒有,但也不需要。”克雷恩很自信地說,“夜牙不在這兒,這裡沒有一隻豹貓屬的獸靈,我仔細觀察過了。”
“好吧……看樣子確實沒有。”蘇米雅皺着眉看向前方快步迎回來的卡巴尼,那位獸靈指揮官背後跟了足足七八個年輕女孩,但是,沒有豹貓屬。
從女性的健壯美貌和思想上易於接受的程度來說,如果豹貓屬獸靈存在於這座城市,就不應該一個都找不來。
大概是動用了部落領袖的一部分威嚴,來的女孩裡鹿屬獸靈佔了近一半,圓圓的黑眼睛看起來無辜又天真,頭上的短角還都帶着自己部落的簡單裝飾物,頗爲可愛。
剩下的女孩裡,竟然還有一隻亞龍屬。
有點難以想象心高氣傲的亞龍屬獸靈會很樂意來做這種臨時性的徵召侍奉,聯想到此前在外圍遇到的陷阱,克雷恩考慮了一下,不得不選擇加強戒備,小聲說:“琴,一會兒在我房裡喝酒。蘇米雅,你去療傷,咱們兩小時後見。”
“需要這麼多嗎?”蘇米雅臉色微紅,還是有些不贊同地說,“一個女孩也就十幾分鍾?”
克雷恩點頭說:“足夠了,她們每個滿足一次,正好能留下體力不耽誤之後的戰鬥。大家都開心,我也不會太愧疚。”
這裡雖然沒有太大的房子,但只要有寬大的牀,房間小一些其實沒有什麼關係。
時間寶貴,克雷恩深吸口氣,打開屋門走了進去。
事情比他想得還要順利。
獸靈姑娘們並沒有誰是單純爲了服從命令而來,對她們來說,能跟水精靈公主的丈夫在有可能活不下來的戰鬥前來一次親密接觸很值得,那個亞龍屬的少女還嫌來的同胞太多,影響自己分享到的時間,以至於開始之前小小的爭執了片刻。
還好,這裡頭沒有誰是真正不諳世事的純真女孩,克雷恩的負疚感也因此徹底消失。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他好好利用下來,征服房內最後一個女孩後,他還剩下五分鐘能打理一下自己,出來喝杯酒,提醒琴,該準備出發了。
“逃出去後要給我補回來。”琴瞪着醉眼看向牀邊正在穿衣服的滿足女孩們,憤憤不平地說,“光讓看不給聞,你太偏心了。”
“如果能活着逃出去,隨便你聞幾晚上都好。”克雷恩摸了摸她的頭,微微一笑,精神抖擻。
他現在很感謝弗拉米爾給予他的這份“特技”,如果是正常的方法,休息兩個小時就是有治療師在旁用魔法輔助,他也不可能恢復到如此充沛。
他甚至覺得,萬一有一天他重傷到奄奄一息,一圈治療師圍着他施法興許真不如輪流騎上來對他的幫助更大。
也不知道當年弗拉米爾出征的時候,是不是總帶着一羣女天使隨軍。
“不是。”芙伊在靈魂內給出了答案,口氣有點近乎嘆息,“他對這種事情的享受,就僅僅是單純的享受而已。不過……他愉快的時候的確會有提升,他的心情很影響戰鬥力,特別好和特別不好的時候,都會比平時更強。”
“果然是個任性自大的傢伙。”克雷恩笑了笑,拉起琴,“好了,咱們也該走了。”
城市邊緣,駐守在這裡的部隊和準備好轉移的平民都已經集合完畢。
不過讓克雷恩比較失望的是,平民並不是全部同意逃走,最後聚集起來拿起武器準備好拼命逃脫的,只有一千三百多個。
“剩下那些呢?”克雷恩很不悅地問道。
卡巴尼無奈地搖搖頭,“剩下那些都已經失去了逃亡的勇氣,他們準備好了與自己的家園共存亡,親王閣下,您不要再管他們了。跑一個算一個。”
“好吧。這些平民的變身大概能持續多久?”克雷恩看向滿臉忐忑的民衆陣列,小聲問。
“三五分鐘吧,變不動的老人也有。不過……您還是不要太期待變身這件事情的好。一千三百多名等着跟您一起逃走的平民裡,只有不到四百個獸靈,其餘,全是人類。”
“三五分鐘也差不多夠了。”克雷恩輕聲說,“真到了關鍵時刻,跑四百個也總好過都死在山上。”
他笑了笑,大步走向等待着他的隊伍,高聲說:“那麼,就請大家跟隨着我,向北方的山地,前進吧!”
伴隨着兩聲嘶鳴,卡巴尼徵調給他的獅鷲,緩緩降落下來。
明日的太陽,還有好幾個小時,纔會升起。
但黑夜,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