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一番功夫,隊伍才把亂七八糟的宿營地重新整理出來。
蠻牛和辛迪莉都受到毒蜂不同程度的叮咬,蘇米雅一直用魔法淨化到筋疲力盡,他們的身上依然刺癢的難以忍受。蠻牛乾脆直接光了膀子,拿着帶刺的樹枝不停在背上劃拉,可憐兮兮的辛迪莉就只有縮成一團,揹着手在脖子下面那一片不停的撓。
收拾的時候,琳迪故作隨意的湊到德曼的身邊,嘰嘰喳喳的問了好幾句,德曼解釋清楚後,她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怔怔楞神。克雷恩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幾天前他剛剛知道這些戰鬥經驗的時候,估計也是這麼一副呆樣。
“德曼,你剛纔爲什麼不乾脆解決了杜里茲?”拽了些草安撫着受驚的馬匹,克雷恩趁沒有別人,小聲說道,“我看他的傷並沒完全好透,以你的實力應該不難把他攔下來吧。”
德曼撫摸着馬兒雄健的脖頸,手指穿梭在鬃毛之間,“火精靈與暗精靈的關係一貫不錯,我並不太想殺他。再說,那傢伙是輕敵,並不是只有那種實力而已,我阻止他殺人容易,想把他直接幹掉可就難的多了。”
“而且,”他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馬背,往重新點燃的火堆那邊走去,“我也很好奇陛下究竟要做什麼。光看杜里茲這次的行動,還完全猜不出頭緒。”
“我覺得應該就是爲了給小鎮那幾個火精靈報仇。所以想殺了我、琳迪和瑪莎。”克雷恩想來想去,還是隻能想到這一種可能,有些懊悔地說,“都怪我和琳迪不夠小心,在辛迪莉爸爸那裡說漏了嘴。”
“不太像。”德曼搖了搖頭,沉吟着說,“單純復仇的話,杜里茲只需要用自己最擅長的刺殺就好。他犯不着特地僱幾個傭兵從正面動手,我總覺得他在試探,應該是想要調查什麼。”
“啊啊啊……”克雷恩煩躁地撓了撓頭,“不管是什麼,早點把這個討厭的傢伙甩開吧。”
“等進入達爾士,我來想辦法。”德曼撥弄了一下鬍子,小聲說,“在那之前,瑪莎的問題,就得你來解決了。”
克雷恩看向破穀倉的門裡,瑪莎臉色蒼白的坐在那兒,應該是剛聽蘇米雅說完他的經歷,她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麼,但眼神讓他有點心慌,總覺得她好像想要撲上來往他和德曼脖子上狠狠咬一口似的。
琳迪的態度倒是轉了一個大彎,一見德曼進來,她馬上讓出了一個乾淨的位子,自己拉着克雷恩往旁邊擠了擠。
火堆邊陷入惱人的安靜,只剩下火星噼噼啪啪的不停響着,氣氛有些沉重,辛迪莉連撓癢癢的動作都不自覺放慢了許多,有點膽怯的偷偷瞄着面無表情的瑪莎。
德曼來回看了看,清了清嗓子,對瑪莎說:“嗯……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再作自我介紹了吧。”
“不用。”瑪莎很平淡地回答,“蘇米雅說的足夠清楚了。我小時候住在火精靈王國,焚語者這名字,還是聽過的。”
“那麼,關於克雷恩的血統,由我親自確認,你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麼懷疑吧。”德曼用很鄭重的口氣說道,彷彿這對克雷恩來說,事件非常重要的事。
瑪莎蒼白的嘴脣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在我心裡,他永遠都只是個有些傻氣的自然精靈。”
德曼摸了摸鼻尖,有種一頭撞上無形牆壁的感覺,“看來,夜牙小姐還是很難接受有火精靈在身邊吶。”
“如果是死的,我就沒有意見。”她擡眼瞪着德曼,虛弱而堅定地說。
“呃……活的就不能忍耐一下嗎?”德曼依然保持着微笑,用有些誇張的口氣說,“我手腳挺麻利,抓兔子之類的活兒完全沒問題,會駕馬車,有獅鷲和巨鷹的騎乘資格認定,除了對弓術有點自信,其他各種戰鬥技巧也多少懂些,指點一下長矛、匕首之類的武器使用,應該是沒有問題。我覺得我要是去酒館掛上名,會有不少隊伍搶着要吧。”
“搶着要的肯定不會有我。”瑪莎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我不會再信任火精靈,一次也不會。”
琳迪忍不住勸說道:“瑪莎,他剛剛纔幫咱們趕跑了杜里茲。你不是也見到了。”
“見到的就是真實嗎?”瑪莎很乾脆地說,“僅僅是看到這樣一件事,你就能確定他不是和杜里茲勾結做戲給咱們看?”
她的手掌不自覺地攥緊成拳,指甲掐入到掌心裡,“你們根本不知道對火精靈盲目付出信任有多可怕。”
德曼收起了笑容,頗爲嚴肅的柔聲說:“夜牙小姐,關於你們部落的悲劇,我也有所耳聞。我不奢求你忘記仇恨,事實上,我更支持以牙還牙的報復。只是,你的仇怨不該擴大到這種層面,它應該更具體,更有實際意義一些,對不對?”
“那你說,我該恨誰?你們的火精靈王嗎?”
令她意外的,德曼竟然點了點頭,頗爲不敬地說:“陛下的腦子似乎出了點問題,因爲他發瘋卻害我被你這樣性感的小姐討厭,你不覺得我很無辜嗎?”
沒想到話題突然輕佻了不少,瑪莎板了板臉,聲音有些嘶啞地說:“你不必再費心思了,我不可能對一個貨真價實的火精靈改變態度。不過,你也不用着急,我不歡迎你,僅僅是我自己的事。既然其他人對你沒有意見,我尊重他們的選擇。你只要和我時刻保持距離,不要讓我聞到那討厭的火精靈味道,我就可以忍耐你出現在附近。”
德曼擡起胳膊聞了聞,說:“我只聞得到兔子屎的味道。掏窩看來不是個好主意。”
雖然結果與克雷恩的預期還有一小段距離,但已經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從私心上講,他也並不希望這位風流好色的師父離瑪莎太近。
他看了一眼瑪莎,恰好對上她有些複雜傷感的眼神,心裡莫名的一陣刺痛,彷彿有一股強烈的疏離感突兀的橫亙在他們之間。
看來,她心裡還是在意克雷恩血統的問題,只是感情所致,嘴上不說罷了。
他正想設法說點什麼彌補一下他們的關係,瑪莎卻先開口說:“對了,你回來之後再用夢境之藥了嗎?結果怎麼樣?”
克雷恩猶豫了一下,原原本本的把昨晚的夢境講述出來,最後小聲說:“我其實想今晚再用一次看看,之後再和你們說。免得……你們太過擔心。”
“已經被送往買主家了啊……”瑪莎的眉毛緩緩擰在一起,沒有幾分血色的臉龐看起來更加難過,“這消息真是糟透了。”
蘇米雅思考着說:“克雷恩,你覺得按芙伊的性格,她會想出什麼樣的計劃?”
克雷恩沮喪的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那纔是我最擔心的。如果她真的了斷了自己的生命,那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還不如和她在冥府相會,一同祈求來世的新生好了。”
德曼皺了皺眉,拍他的後背一下,小聲說:“別說蠢話,生命的價值可不是隻有男歡女愛。”
蘇米雅連忙柔聲說道:“克雷恩,還沒到最後的那一刻。不要給自己白白增加負擔。芙伊就算真去往冥府,她也不會高興在那邊碰到你的。你之前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對她的拯救,那麼反過來想想,她的心情不也是一樣的嗎。殉情能帶給她的,其實只有悲傷而已。”
“別急着討論最壞的結果。”瑪莎呲着牙挪了挪坐姿,用尾巴彈掉手上兔肉的灰,咬了一口,說,“芙伊並不蠢,我反倒對她的計劃十分樂觀。如果她自救成功,咱們就能順利確定她的位置,之後的旅程可就輕鬆多了。克雷恩,今晚繼續用夢境之藥,不管結果是什麼,明天一早讓大家知道。”
克雷恩重重地點了點頭,站起來放下自己那份兔肉,“沒什麼胃口,我去用藥吧。”
瑪莎嗯了一聲,擺了擺手,從始至終,她的視線一直落在兔肉上,沒有再看克雷恩一眼。
琳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瑪莎,又看看克雷恩,表情不自覺地焦躁起來。融洽的相處了這麼久後,她實在不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明顯裂隙。
可她無計可施,只有偷偷瞪了德曼一眼,在心裡抱怨着,克雷恩啊,你……怎麼就成了火精靈呢。
克雷恩倒沒多餘的心思抱怨自己的種族,德曼的問題暫且解決後,他現在滿腦子都只剩下不知身在何方的芙伊。
他有預感,今晚的夢境之藥,對他來說將無比重要。
鑽進馬車,他懷着忐忑的心情將風暴之壁脫下,疊起當作枕頭,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深呼吸了幾次,將夢境之藥輕輕滴在舌根。
身體早已經適應了這秘藥的藥性,熟悉的感覺很快在入睡後降臨,一陣略顯漫長的漂泊後,幽暗的光芒從漆黑中飛快的浮現。
克雷恩有些緊張的打量着芙伊眼前的世界,這裡顯然不是馬車,而是一間裝潢還算精緻的臥室,牀頭放着一盞魔晶檯燈,柔和的光暈營造出微妙的曖昧氣息。
芙伊就蜷縮在牀上,身上已經換成了素色的連衣長裙,一個做工精巧的金屬細鏈銬鎖住了她的雙腳,把她固定在這張大牀的範圍中。
她顯得十分緊張,目光不停地在屋內各處遊弋,倒是幫克雷恩熟悉了一下房間的環境。
屋裡的佈置非常簡單,傢俱只有牀和衣櫃,牆上掛着許多不堪入目的畫,想必是主人到此之後助興用的。
牆上只有一扇高高的氣窗,整個屋子依舊透着囚室的氣質,看牀頭的櫃子上擺放着的精巧玩具,那個重金購買了芙伊的男人無疑是個擅長此道的老手。
檯燈邊還擺着幾瓶藥劑,芙伊的視線在上面盤桓了片刻,讓克雷恩清楚地看到了藥劑的功用——助孕和催情。
這真是間用途明確的屋子。
芙伊的計劃是什麼?已經實施了嗎?克雷恩不安地猜測着,他感覺芙伊的心理也很焦急,而奈亞並不在她身邊,很可能,已經開始行動了。
路上德曼和他閒聊的時候推測過,在那種情況下,最有可能的逃脫手段就是勸說奈亞僞裝服從,靠乖順讓所有人失去戒心,一旦爭取到機會,就可以靠變身脫困。
那就是說,所有的關鍵,全都依靠在了那個嬌小瘦弱的獸靈少女肩上。
芙伊的希望,就像傷痕累累的奈亞所給人的感覺一樣,渺茫而脆弱,不堪一擊。
這安靜的等待持續了很久,久到克雷恩忍不住擔心藥效會不會過去。
期間,一個頗爲強壯的年輕女人罵罵咧咧的進屋送來了一些吃的,芙伊考慮了一陣,一口也沒敢吃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一個毛茸茸的身影靈活的從門縫中鑽了進來,接着豎起身子,用前爪將門小心翼翼的關上。
那是一隻天藍色的小狼,狼的嘴巴里,緊緊地咬着一串鑰匙。
淚水瞬間模糊了芙伊的視線,她拼命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顫聲說:“奈亞,辛苦你了。”
奈亞搖了搖頭,咬着鑰匙飛快的竄上了牀,一陣亮光閃過,她恢復成少女的模樣,這時,芙伊纔看到她的身上佈滿了青青紫紫的淤痕,胸前尚未完全成長的突起處,甚至還留着觸目驚心的牙印。
芙伊倒抽了一口涼氣,難過地說:“是……買下咱們的人嗎?”
奈亞咬着牙點了點頭,擡手擦去了眼眶裡的淚水,帶着哭腔說:“芙伊姐姐,我成功了……他又累又醉,一時半會兒肯定醒不來。鑰匙……鑰匙我偷到了。我成功了……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奈亞,讓你受苦了。”芙伊哽咽着抱住奈亞,拉過牀單裹住她傷痕累累的嬌小身體。
奈亞拿起牀單擤了擤鼻子,找出鑰匙打開芙伊腳上的鐵鏈,仰起頭說:“好了,咱們快跑吧。走,去找你的那個克雷恩。”
芙伊顫抖着點了點頭,帶着壓抑的喜悅說:“嗯,我帶你去找克雷恩。”
拉着芙伊的手,帶着她走到門邊,奈亞小聲說:“你忍一忍,別穿鞋,這裡的人耳朵都好用着吶,咱們得悄悄溜出去。我剛纔觀察了一下,這地方特別偏僻,屋子也蓋得好奇怪,好像是專門用來藏東西的地方。說不定還有機關什麼的,可得小心呢。”
芙伊緊張的點了點頭,赤着腳踮起腳尖從門縫往外張望着。
幽深的走廊沒有一扇窗戶,牆壁上的燈石不知道是不是特地選了土系,陰沉沉的放出暗淡的棕黃光芒。
“走。”隨着奈亞輕聲下令,兩個少女一前一後走進了曲折的長廊之中。
走廊之中十分安靜,赤着腳的兩位少女努力放輕步子的情況下,克雷恩聽得最清楚的,就是芙伊急促的心跳。
奈亞把牀單很隨意的圍在身上,很小心的探在前面,芙伊踮着腳尖跟在她身後,時不時緊張地向後看一眼。
整個建築似乎修建在地下,長廊彎曲了明顯的弧度之後,變成向上延伸的緩坡。奈亞屏住呼吸看了好一會兒,才興奮的擺了擺手,貓腰手腳並用貼着牆根爬了過去。
不太確定前方有沒有人,奈亞比劃着手勢,讓芙伊留在原地等着,她自己則輕手輕腳的溜了上去。
芙伊一直提心吊膽的盯着奈亞小小的背影,看着她一路爬到走廊頂端,左右張望了一下之後,迅速的鑽進拐角裡面。
之後,是一段令人窒息的靜謐。
芙伊蹲在那裡等着,雙手不住地輕輕搓着赤裸在外的小臂,地板把冰涼的溫度傳給她的腳掌,順着她因緊張而僵硬的雙腿向上攀爬。
安靜很容易放大心裡的不安,芙伊開始頻繁的回頭,身後幽深的長廊彷彿有雙眼睛在偷偷窺視着她,又好像有個什麼聲音在低低的呢喃,呼喚。
她打了個哆嗦,快要忍不住自己主動追過去的時候,奈亞從拐角處露出了頭,很興奮地對她招了招手。
她連忙站起來,貓着腰飛快的跑了過去,柔軟的腳掌和堅硬的地面碰撞出很輕的聲音,卻依然讓她膽戰心驚,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那邊就是大門。看門的在睡覺。我看好了,出去就是院子,牆並不高,咱們能翻過去。”奈亞壓低聲音描述着情況,喜悅幾乎快要溢出她的雙眼。
芙伊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膛,讓急促的心跳稍微穩定下來一些,在奈亞的帶領下,她放低身體,貼着門口值守房間的窗戶下沿,屏住呼吸挪了出去。
大門沒關,門縫已經足夠兩個身材苗條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鑽出去。
赤着腳走下臺階,踩在鬆軟的泥土上時,芙伊覺得自己已經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仲年祭將至,格魯之心的光芒已經和達曼之瞳相差無幾,雙月的光芒呈現出隱約的紫色,灑滿了昏暗的院子。
院門外顯然還連接着其他的地方,她們不敢冒險,奈亞直接走向院牆,豎起耳朵仔仔細細的聽了一會兒,又擡起鼻子嗅了嗅,才讓芙伊從下面托住她,爬到了牆頭上。
但情況不如她們預計得那麼好,奈亞在牆頭看了一會兒,有些不安的跳了回來,皺着眉說:“那邊又是個院子,屋子好像比這邊還大,怎麼辦?”
芙伊考慮了一下,指了指對面,“換個方向。說不定那邊就能出去呢。”
“嗯。”奈亞點了點頭,迅速往對面跑去。
但她在要經過門口的時候,向裡看了一眼,跟着渾身一顫,掉頭匆匆跑了回來,“芙伊姐姐!那個門衛醒了,他……他盯着門口,咱們過不去那邊。還有個女人,好像正要往外走。怎麼辦?”
院子雖然很暗,可並不太大,她們兩個女孩就這麼蹲在牆角靠幾叢灌木遮擋,被發現的概率實在太高。
“走,先翻過去那邊躲一下!”芙伊一舉奈亞,跟着抓住她的手爬上牆頭,多年樹屋生活所致,她的身手比起一般女性精靈還是敏捷得多,跳下牆時,發出的聲音比奈亞還小。
不過一觀察這邊院子的情況,芙伊就有些後悔。
剛纔那邊的建築雖然充滿了囚籠的感覺,但好歹還有點生命存在的溫度感,而這邊的院子不僅小了許多,只是置身其中,身上就忍不住一層一層的泛起細小的雞皮疙瘩。
沒有一棵植物,院裡的泥土也充滿了腐壞的氣息,唯一的出口被一扇厚重的鐵門鎖着,另外兩面的牆頭上,分明流動着魔力封印的光芒。
沒有一絲生氣,那間巨大的、好像也有一大半隱藏在地下的建築,甚至給人一種墓穴的感覺,屋門邊兩座栩栩如生的惡魔雕像,簡直像是守靈的衛兵。
奈亞也本能的感到了害怕,小聲說:“芙伊姐姐,這裡……好嚇人啊。”
芙伊緊張地點了點頭,“旁邊用來關咱們,這裡可能是用來藏東西。走,咱們去找找出口。”
小心翼翼的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她們驚慌地發現,牆頭上的封印竟然是單向的,她們翻進來後,三面就都被封閉,不管從哪邊也不可能再翻出去,除非,不怕觸發刺耳的警報。
院門的鎖足足有三道,鎖眼裡還透出淡淡的光芒,顯然也加了結界之類的東西在裡面。
“怎麼辦?”奈亞焦急地說,“要不……要不咱們從那一邊翻出去吧,警報響就響,咱們跑得快點,說不定能把他們都甩開。”
芙伊搖了搖頭,“不行,你忘了嗎,他們好幾個都帶着弓,硬逃太危險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商量出一個主意,沉重的院門突然動了一下,外面傳來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一道鎖咔嚓一聲,向兩邊彈開。
有人來了!
糟糕,該往哪裡躲一下?芙伊慌亂的四處看了一圈,最後不得不鋌而走險,拽着奈亞跑到惡魔雕像的後面,縮成一團。
走進來的是那個給芙伊送了頓飯的高壯女人,她一推開門,就罵罵咧咧的咕噥了一串有濃厚口音的通用語,自言自語的抱怨了一通。
模模糊糊的只能聽出來,她好像是來取一件能增加女性受孕機率的寶物。看着那女人其實還算有點姿色的臉,好像不難猜到她如此生氣的原因。
那女人氣哼哼的走到房屋門外,掏出一把寶石鑰匙,先用寶石照了照鎖頭上那張猙獰面孔的眼睛,跟着塞進鎖眼一擰,兩個惡魔雕像同時發出低沉的吼聲,厚重的金屬門在魔力的牽引下無聲無息的滑到一邊。
看着敞開的院門,芙伊一把拉起了奈亞的手,兩人盯着那女人走進房屋的背影,一起悄悄地往唯一的通路挪去。
十步……五步……三步……
芙伊顫抖的手指,幾乎已經摸到了院門的邊。
但就在這時,那個女人突然從屋裡轉過了身,那雙怨氣四溢的眼睛,毒蛇一樣的盯住了僵在院門邊的芙伊和奈亞。
“我就覺得院子裡有哪兒不對勁!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婊子偷跑出來了!臭老頭又他媽的喝醉了是不是!連兩隻母狗都看不好!還要用讓女人好懷孕的寶貝,人都要跑了用個鬼!”那個女人破口大罵着從屋裡走向外面,如此安靜的夜色下,她的嗓門簡直就像炸雷一樣刺耳。
衝出去硬逃嗎?這種完全陌生的地區,怎麼可能逃得過對方的追捕。
完全絕望的芙伊雙腿一軟靠在了牆上,但奈亞突然掙開了她的手,低聲說道:“你跑,我去和她拼了!”
話音未落,奈亞嬌小的身軀已經瘋了一樣的衝了出去,正面衝向了那個剛走出惡魔雕像的女人。
奈亞的確製造了機會,那個女人冷笑着握緊了拳頭,並沒有大聲呼叫援兵。這時被驚動的,很可能只有隔壁院子的那個門衛而已。
轉身,跑出去,找到出口,拼命地跑,說不定,就有了離開這裡的希望。
芙伊的視線劇烈的搖擺着,她伸出手,緊緊抓住了院門的門扇。
但她沒有跑出去。
就在她的眼前,瘦小的奈亞飛身而起,撲向那個高大的女人,高大的女人狠狠一拳砸上了奈亞的肋骨,痛楚的悶哼中,奈亞死死抱住了對方的胳膊,一口咬在那女人的手上。
“放開她!”芙伊憤怒的低聲咆哮起來,沉積的壓抑和屈辱終於在絕望中爆發,她抓着院門用力關緊,一口氣把三道門鎖全部鎖上,跟着轉身衝向正在搏鬥的兩人。
被咬的大聲痛呼的女人擡手卡住奈亞的脖子,用力一勒逼奈亞鬆開嘴巴,一見芙伊憤怒地衝了過來,甩手把奈亞丟了過去。
“欠教訓的婊子!看我怎麼收拾你們!”看着芙伊被丟過去的奈亞撞到,那個女人叫罵着揉了揉被咬傷的手,轉頭走進屋裡。
“她要找武器!”奈亞尖叫一聲,也顧不上拉起芙伊,踉踉蹌蹌的急忙衝向那個女人,飛身一撲從背後雙手勒住了她的脖子。
沒有退路了,再想什麼也是白費,在生命的最後,盡情的發泄怨恨和憤怒吧……芙伊攥緊拳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她盯着那個女人,悲憤的殺意在心底狂躁的涌動。
是否經受過戰鬥訓練的差距着實十分巨大,那個女人輕而易舉的將奈亞狠狠摔進走廊中,大步走過去一腳踢在奈亞的腋下,讓嬌小的少女慘叫着蜷成一團,痛苦的滿地打滾。
就在那女人擡起腳要踩下去的時候,芙伊衝了過來,藉着助跑的速度靠體重用力撞在那女人的背上,把她直接撞下了走廊的斜坡。
“長耳朵婊子,你他媽惹到我了。就算老頭等着讓你給他生孩子,我也一定要先把你掛起來好好抽一頓鞭子!”那女人擦了一下咬破的脣角,一口血唾沫吐在地上,扭身走向一旁的房間,拿起寶石鑰匙一照,打開旁邊的屋門,大步走了進去。
芙伊連忙爬到奈亞身邊,用力把她拉起。
奈亞的牙關咔咔的不斷相碰,渾身顫抖着握住芙伊的手,“怎麼辦?咱們……咱們逃不掉了……”
芙伊用力眨了眨眼,眨掉眼中的淚水,“也許……也許本來咱們就逃不掉的。”
“你們知道的太晚了。臭婊子。”那個女人走出門外,手裡的鑰匙掛回到腰間,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散發着暗沉氣息的長匕首,“這隻咬人的母狗,就讓我來剝了她的皮。”
奈亞的神經也在緊繃中到達了極限,她憤怒的尖叫一聲,一道暈輪閃過,她再次化身爲狼,像一道灰色的閃電撲向那女人的脖子。
“克雷恩……對不起……”芙伊喃喃自語了一句,接着,她跟在奈亞後面大步衝了上去,飛身一抓,雙手緊緊卡住那女人握緊匕首的手腕,阻止刺向奈亞的動作。
奈亞一口咬在那女人的肩膀,還沒完全長成的犬齒死死嵌入對手的皮膚和肌肉之中,血的腥味開始在嘴裡蔓延。
“我殺了你們!”那女人狂吼着側身一撞,毫無戰鬥經驗的芙伊立刻被頂飛出去,摔在牆邊。
奈亞的爪子拼命抓撓着找到了借力的地方,她在那女人的胸前狠狠一挖,刺入豐滿胸部的爪尖終於成功讓她的利齒轉移到更要害的部位,她連忙張大嘴巴,向着那女人的喉嚨狠狠咬合。
那女人的反應很快,左臂猛地一插擠進奈亞的嘴前,讓她那一口的大部分力量都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跟着,右手的匕首猛地一舉,狠狠刺進了奈亞的側腹。
噴涌而出的鮮血把芙伊的眼底映得一片通紅。比死更加難以忍受的憤怒瞬間燒遍了她的靈魂,她忍着痛站起來,像只受傷的母獸,嘶吼着飛起一腳,狠狠蹬在了那個女人的臉上。
那個女人順勢抽出匕首,猛地向前一揮。
猩紅的霧氣從腿上爆發,芙伊單膝跪在地上,咬緊牙關一頭向前頂去,藉着走廊向下的坡度,將那女人用力撞翻在地。
奈亞帶着肚子上的可怕傷口再次撲了上來,猛地咬住了那個女人的脖子。
女人慘叫着抓緊匕首,又一次捅進奈亞的肚子,但奈亞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還是把鋒利的犬齒切入到那女人的喉管之中。
芙伊跌跌撞撞的爬過來,一把奪下匕首,雙手握緊,尖叫一聲插了下去。
粘稠的血液頓時噴滿了她的臉,幾乎糊住她的視線,她不敢停,只有一刀又一刀的插下去,一直到那個女人再也沒了半點動靜,屎尿的臭味瀰漫在空氣中,才虛脫一樣的鬆開手,軟軟地坐在了地上。
“奈亞……奈亞!”她顫抖了幾秒,跟着撲向那女人的屍體,緊緊抱住了被血染紅了半邊身軀,已經變回人形的奈亞,直到這時,那可憐的少女依舊在死死的咬着那女人的喉嚨,即使……她連眼神都已經開始渙散。
“不行……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奈亞……”芙伊絕望的抱起奈亞微微抽搐的身軀,抱着最後一線希望,扯下了那女人腰上的寶石鑰匙。
一間,一間,又一間……她在陰冷的走廊中開啓着一扇扇屋門,可沒有足夠知識的她,連裡面那些珍寶的用途都看不出來,一次次嘗試,帶來的都只有更濃重的絕望。
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打不開門的守衛似乎終於想到了翻牆進入,怒吼聲中,走廊的盡頭衝入了數個強壯的男人。
眼前只剩下最後一道門了,芙伊摟着奈亞已經發冷的身軀,用顫抖的手舉起了鑰匙。
門轟鳴着打開,一片漆黑中,彷彿有什麼聲音突然傳了出來,像只無形的怪獸,低吟着舔舐過芙伊的後背。
她顫抖了一下,但聽着身後的怒罵,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
絕望、悲傷、憤怒在一瞬間消失,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那些甘美的陰鬱,牽引着芙伊的身軀,讓她搖搖晃晃的走向屋子的最深處。
一件暗紅色的袍子靜靜的掛在那裡,陳舊,樸素,一塵不染。
她默默的看了那件袍子幾秒,接着,伸出手,把它摘了下來。
就在芙伊的手觸到那件袍子的同時,克雷恩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令人骨髓發冷的恐怖咆哮,那吼聲彷彿來自最可怕的深淵之底,最絕望的漆黑之地,即使是最勇敢的靈魂,也會在這咆哮中無法剋制的不斷戰慄。
沒有藥效結束的感覺,但克雷恩的眼前再也看不到芙伊的視野。
一切,彷彿都被那一聲可怖的嘶吼徹底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