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伊!”克雷恩憤怒地大吼,縱身跳上旁邊最近的屋頂,視線慌張地掃視每一跳可能逃脫的路線。
德曼跑到了蘇米雅身邊,一把奪下她失去意識還拼命支持着的聖心寶鑽,撕下幾塊衣服團成一團勉強堵住傷口,抱起她就迎着警備隊跑去,大喊:“治療師!最近的治療師或醫生在哪兒?”
他並沒去找芙伊和琳迪下次出現的位置。
這也許是因爲,他已經判斷出,追蹤到的可能性太小,已經不足以爲了那渺茫的機會耽誤蘇米雅的治療。
一股猛烈地眩暈感衝向頭頂,克雷恩搖晃了一下,險些從房頂上掉下來。
下面變得紛亂而嘈雜,極·水之矢打破的那面牆引發了警備隊的恐慌,估計這場騷亂很快就會傳到中城區的各處,而喬的死訊,這會兒恐怕已經傳進了內城區。
這些都和我沒關係……克雷恩坐在房檐上,揉着額角不停地搖着頭,他現在什麼也不想跟下面的警備員講,他需要思考,認真地思考。
他必須找出琳迪可能被帶去的地方,那樣,也許還一絲救出她的希望。
但時間絕對不能晚於這個月底,也就是20號。如果他沒算錯的話,那前後正是琳迪要來潮的時間,腹痛也許在那時已經不算什麼,可要命的是,根據人類女性的身體特質,那些定期拜訪的血出現,就意味着身體絕對沒有受孕。
芙伊唯一可能留住她性命的理由就是克雷恩的孩子,所以……那就意味着死期。
明天就是15號了,他最多還有五天。
不能慌,要冷靜,芙伊有可能單獨帶着琳迪去了什麼地方,但更有可能和奈亞他們會合,去一個比較穩妥的據點。
什麼地方比較安全隱秘?隼目堡裡應該藏不住這麼多人,算上傭兵總共有十多個,還有個一定會反抗大吵大鬧的琳迪,他們絕對會出城。
會往哪兒去?分會嗎?
應該不是,深紅流星的管理權已經轉移了,去任何一個分會,都會有暴露的風險。恐怖壓制下的秘密,從來都不可能真正保持到最後。
那還會有哪兒?難道芙伊還另外有個已經準備好的藏身之處嗎?
等等……混亂的腦海裡突然捕捉到不久前芙伊才說過的一件事。
那個女奴隸販子,弗昂,她還沒死,聽起來,應該還在某處禁受着慘無人道的折磨。
在哪兒?最有可能在哪兒?
既然弗昂還沒死,那麼,芙伊帶着琳迪過去到她那裡就很有可能。
會在哪裡?
據點!奴隸販子的據點!
之前說的舉報肯定是撒謊,芙伊絕對是親自趕去消滅了那一幫奴隸販子,爲了萬無一失,多半還會帶上新僱的傭兵。
爲了泄憤,她多半不會把弗昂帶走,那麼,很可能現在還有人在那兒,那裡就是芙伊即將趕去的地方!奴隸販子藏身的位置,一定很安全隱秘。
克雷恩剛剛感覺到一絲振奮,心裡就被更大的疑惑籠罩。
弗昂的據點在哪兒?
“克雷恩,你在發什麼呆?”德曼匆匆跑了回來,身上還沾着血,但沒有帶着蘇米雅,看他臉上的表情,蘇米雅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我在想芙伊會把琳迪帶去哪兒。”他跳下來,飛快地講出了自己的分析。
德曼考慮了一下,慎重地說:“好像只有按這個方向來找了,一旦……芙伊直接下手,琳迪就再也沒有就回來的可能了。”
“我……有這個心理準備。”他悲憤地攥緊了拳頭,“是我對不起琳迪,如果……我能對狠下心,做好決定下手,就算殺不死她,至少……她的憤怒也會轉移到我的身上。”
“那可是你之前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德曼同情地拍了拍他,“這不能怪你,你沒有那種狠辣,其實生命中總有那麼一些時候,你會需要完全負面的性格和情緒來幫你做某些決定。而這,正是你缺乏的。”
“神諭之印嗎?”他擡手摸着胸口,深沉的無力感隨着弗拉米爾欣喜的波動而上涌,幾乎將他吞沒,他低下頭,低聲自語,“我想,我總算知道你在期待的機會是什麼了。”
“什麼?”德曼沒聽清他的話,連忙問了一句。
“沒什麼。走吧,咱們去行會裡,想想辦法看怎麼找出來那個據點的位置。”克雷恩苦思冥想着,“感覺,還是沒有多少頭緒。”
“其實,咱們可以換個思路。”德曼撓了撓下巴上的鬍子,“芙伊是被馬車一路秘密運輸過去的,按道理,她應該也不知道那個據點的位置。可她找到了,她是怎麼找到的?”
“嗯……索瑪的私人文件!”克雷恩眉毛一揚,有些興奮地說,“既然索瑪一直都和地下渠道有來往,那就一定有對應的支出記錄。”
“沒錯。”德曼緊接着說,“索瑪的管理方式非常粗糙,基本上就是把行會當作他的私人財產來經營,所以,這種大額開銷,也一定會在行會這邊留下支出記錄,這邊甚至可能有索瑪的秘密賬本。”
“芙伊會不會把它們銷燬了?”克雷恩加快了腳步,有些擔心地說。
“就算沒有銷燬,和她有關的近期記錄估計也會被掩蓋或帶走,按她之前的計劃,她恐怕不會留下那麼明顯的證據給你機會發現她的陰謀。”德曼有些感慨地說,“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們之前恰好在德爾比斯經歷了一場魔龍甲之戰,完全沒頭緒的情況下,她這次的設計真是無懈可擊。不針對她特地去做調查的情況下,她隨便帶幾個小飾品就能掩飾掉靈魂被隔絕這種異常。咱們這次的運氣真是不錯……”
“如果相關的記錄都被銷燬或帶走,咱們要怎麼找?”克雷恩走進大門,連護衛緊張地詢問都沒顧上理會。
德曼嘆了口氣,說:“只能再賭一次運氣了,如果你夢境中的信息沒錯,索瑪應該是弗昂的老主顧了,芙伊也許清理掉了和她有關的部分,但很大可能,對舊記錄沒有做過什麼動作。否則,索瑪的奴隸購買記錄被清理的這麼徹底反倒會引起懷疑。現在的關鍵是,咱們該從哪兒找到這種不太可能公開保存的秘密記錄?”
“拉格尼,拉格尼·斯普納。”克雷恩停下腳步,扭頭看着德曼,“咱們得去找拉格尼。”
“誰?聽起來有點耳熟……”
“之前我和琳迪見的那個,深紅流星現在的總管,爲了進行結構改革,深紅流星此前所有的賬目,明帳暗帳都曾交給過他審閱處理,他還給這裡做過估值,那時候索瑪實際上已經死了,我想所有的財產他應該都經手過一遍。”他充滿期待地走向門口那幾個護衛,“你們有誰知道斯普納總管的住址嗎?”
拉格尼的家他們都不知道在哪兒,只知道在中城區靠近內城門的高價地段,但最近工作繁忙,所以拉格尼特地在深紅流星附近租了一間小屋,大多數時候都在那兒休息,他還有個情婦專門在這邊幫他打理生活,因爲那個情婦很美,護衛們都願意送拉格尼一程,好看她幾眼,運氣好的還能進去喝口茶,磨蹭會兒再走。
作爲有實權在手的副會長,克雷恩的命令基本可以等同於琳迪,一個護衛很快將崗位交給別人暫代,領着他和德曼往那邊趕去。
那個臨時住處的確離行會很近,不到兩分鐘,他們就站在了門口。
克雷恩匆忙道謝打發走了那個護衛,看着屋子裡亮着的燈光,心裡祈禱拉格尼沒有回家還在這裡,上去臺階敲了敲門環。
“誰啊?”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嗲嗲地問。
“克雷恩·法·阿列庫託,請問斯普納先生在嗎?我有急事找他。”克雷恩提高聲音問。
“呃……非得這時候見他嗎?已經很晚了呀。”
“抱歉,我確實有急事,事關他現在的僱主琳迪的性命,如果他已經睡下了,還請幫我叫醒他。謝謝。”握着門環,克雷恩心情變得十分緊張,他甚至已經在擔心如果拉格尼也被滅口了的話,後面的事情到底該怎麼辦。
幸好,他的擔心並沒有成真,門很快打開了,一個神情倦懶的靈狐屬女性獸靈穿着不太具有遮掩效果的真絲睡衣,指了指裡面,“好吧,難得他今天這麼有興致,你們來得真是掃興……”
他帶着歉意點了點頭,快步往裡走去,德曼掃了一眼那個獸靈情婦的凹凸身段,挑了挑眉,邁步跟上。
“通常情況下,我不會把公事帶回家,我想,阿列庫託先生,您應該給我個足夠好的理由才行。”拉格尼穿着睡袍坐在沙發上,不遠處的臥室門內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手提箱已經打開,裡面裝着一堆女孩子看到就會臉紅的道具。
看來,他們再來晚一會兒,外廳關了燈,他們敲門也不會有人答應了。
克雷恩定了定神,嚴肅地說:“琳迪被抓走了,而且,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拉格尼端起酒杯,晃了晃裡面的酒漿,“那爲什麼不去找警備隊和巡防軍?我連弓都拉不開,這種時候來找我有點奇怪啊。”
“因爲他們幫不到我,你才能。”
拉格尼擡眼看着他,輕聲說:“你爲什麼要找她?她如果意外身亡,能得到最大好處的不就是你嗎?”
“她是我妻子,琳迪·深紅流星·法·阿列庫託。我要的可不是這個行會,而是她平安無事!”克雷恩剋制着語氣沒有轉爲咆哮,迅速地回答。
拉格尼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這倒讓我有點意外。從我到這裡開始,行會管理層許多安排的走向都指着同一個結果,那就是琳迪自己拿不到這些財產,一個和他結婚的男性將得到一切。你匆匆忙忙趕來告訴我她有生命危險,我還以爲你是迫不及待要讓我認識新僱主了呢。”
“這的確是個陰謀。但和我無關,我……也是被利用了。策劃者希望我拿到這筆財富,但我並不希望如此。我只希望我明白的還不算晚,我還有機會去救琳迪。”他盯着拉格尼的眼睛,認真地說,“請幫幫我,斯普納先生。”
“按照你們接手行會後的表現,你應該並不相信我纔對。”拉格尼的語氣有一絲嫌惡,“比起瑪麗安女士,你們對我的懷疑不是更加明顯嗎?”
“坦白說,我還是無法徹底相信你。但你是我最後的希望。”克雷恩指了指行會的方向,“而且你是個精明可靠的經營者,我並不在乎那筆產業最後會怎麼樣,即使落到你的手裡,只要琳迪活着,我一樣沒意見。而且……直覺上我並不認爲你是壞人。”
拉格尼笑了笑,喝了口酒,“阿列庫託先生,如果選擇合夥人,我就是挑上街角的垃圾桶也不會找你。但我倒是願意和你一起喝上一杯,聽聽你的困難。請儘量直白地說明一下吧。”
克雷恩立刻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簡明扼要的強調了分析的結果,和他最主要的需求:“……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需要儘快知道和前任會長索瑪保持交易的奴隸販子弗昂的據點位置。憑你經手過的資料,能幫我這個忙嗎?”
端着酒杯,足足有兩三分鐘沒有說話,拉格尼垂下眼簾,另一隻手輕輕拍打着自己睡袍下的肚皮。
那隻很有風韻的成熟狐狸早就不耐煩地坐到了牀邊,屋子裡估計是鋪着摻了火晶石粉末的高價塗料,溫暖如春,能讓她大膽的從睡衣中伸出一條筆直修長的裸腿,繃緊了足尖故意一下一下撥弄着箱子裡的“玩具”。
就在克雷恩以爲已經沒什麼希望的時候,拉格尼站了起來,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晚上加班,要給我五倍加班費,懂嗎?另外,犧牲的兩名執勤護衛,我想也該支付雙倍撫卹金。”
“沒問題!十倍,二十倍都可以!”他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的說。
“我只拿我應得的。生意做得越久,越知道代價這種東西有多公平。這次死亡事件處理的相關支出,過後我會列出明細。”他往臥室那邊挪去,“門口等我十分鐘。我換好衣服收拾一下就來。”
在門外臺階下等待的時候,德曼沒有問可信與否的話,因爲他也知道,此時此刻,別無選擇。
沉默地等了七八分鐘,拉格尼晃晃悠悠穿着厚外套走了出來,“索瑪的黑帳本我沒怎麼仔細看,只讓助手統計了一下全部的收支數額,畢竟是純粹的私房錢,我不好多留意什麼。現在,再去檢查一遍吧。”
他往手掌呵了口氣,搓了兩下,向着行會那邊走去,“我厭惡爭鬥,可惜……只要有生命的地方,爭鬥似乎就永遠不會停止。”
回到行會後,拉格尼迅速從宿舍各班級抽調了二十名新進學員,以單日三倍補貼的酬勞,請他們犧牲一部分睡眠時間,幫忙整理堆放着陳舊記錄的倉庫。
人員分爲四組各五名,兩組負責庫房東西兩邊的直接搬運,一組負責篩選,最後一組負責從篩選出的有用資料中尋找關鍵記錄或關鍵支出,一旦找到,就交給拉格尼審閱。
本來看上去就覺得無從下手的雜亂舊檔庫,很快就把各種資料井然有序的傳遞出來。
索瑪對這些記錄材料並沒有多大興趣,即使是行會明面上的資料,早期記錄也是一塌糊塗,最早的三期畢業學員中沒有留任指導的,竟然只有個名單而已。
對這樣人的金錢開支記錄,實在不能指望有多詳細。
在翻閱了幾個亂七八糟的本子之後,拉格尼開口說:“增加關鍵詞,種犬,玩具,洗腳僕,軟刀鞘,鞭靶子,支出記錄集中在去年年初到今年上半年之間,其餘的暫時放入備查區。”
克雷恩皺了皺眉,“那都是什麼東西?”
“針對特殊用途奴隸的幾種代稱。我也不怎麼接觸那個世界,知道的就這幾個。吶,看這個三年前的記事本,索瑪大筆資金購入了一批‘深井儲物箱’,三個箱子,花了將近二百金幣,這筆錢快夠翻修行會的宿舍樓了。”
“所以那其實不是箱子?”
“不是,那東西我也買過,和‘章魚壺’一樣,在黑市指的是沒開啓封印的古代棺木,買那東西就是賭博,誰也不知道里面具體有什麼,可能賭到價值連城的陪葬寶物,可能只有一具乾屍,也可能……開蓋的時候就被陷阱殺掉。喜歡收集寶物的有錢人熱衷於玩這個。”拉格尼把本子放下,“他這次應該結果不錯,看筆跡,當時應該挺激動的。”
時間段集中之後,篩選的效率明顯提高了不少,但相對的,有用訊息的出現頻率也大幅下降。
不過找到的一些記錄,倒是足夠讓克雷恩小小吃上一驚。
那幾條信息都是關於某個被索瑪評價爲“紅寡婦”的“格拉比斯”,拉格尼簡單解釋了一下,格拉比斯和黑羊角、大腿骨的黑市含義一致,指的是百年以內的新墓出土的寶物,而紅寡婦一般是買主用來指撿便宜,買到對方非完全自願不得不低價交易的燙手貨。
而那幾條飽含着索瑪欣喜之情的記錄中,近乎直白的暗示了兩件事。
一個是那次交易的貨物,很可能就是把不法商人都快嚇破了膽的魔龍甲。
另一個則是,該筆交易中,包括了琳迪的姐姐,萊雅。
後續翻找出的更多記錄,逐漸爲克雷恩還原了整件事的脈絡……
索瑪在雷託亞的地下市場算是小有名氣的買主,而那個納琳迪姐姐爲側室的行商人,其實就是個盜墓團伙的頭目。
那批亡命徒也許學識不怎麼豐富,但對鑑定寶物大半都是行家,魔龍甲這種東西散發的不祥氣息,足夠讓他們急切地尋找脫手渠道。
索瑪知道那是魔龍甲,他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並沒有穿上的打算,但他想要收藏,把這世上僅有的八套之一,收爲自己的藏品。
那個頭目一眼看中了嬌弱但美貌的萊雅,於是達成了這筆讓琳迪傷痛難平的交易。這也讓克雷恩明白了,爲什麼琳迪怎麼找也找不到姐姐嫁去的地方,只好當作姐姐已經去世。
索瑪建起了隔絕誘惑的寶庫,留下了魔龍甲。
因爲姐姐下落不明日益苦悶的琳迪,在具備資格後選擇離家。
離家的琳迪帶着克雷恩和芙伊進了迷霧森林。
迷霧森林那一場冒險,使芙伊淪陷於奴隸販子之手。
奴隸販子把芙伊賣到了索瑪的手裡。
芙伊穿上了魔龍甲……
這就是命運嗎?克雷恩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自己長女的輕慢,算是間接導致了索瑪最終的死亡嗎?他理不清,只好乾脆不再去想。
“阿列庫託先生,塔莉娜這個名字,你有沒有什麼印象?”拉格尼捧着一本被撬開的帶鎖記事本,盯着裡面問道。
“我沒聽過,不認識。怎麼了?”
拉格尼翻了幾頁,說:“種犬一隻,玩具一個。定金交付時間是今年藍八月底,尾款未結。但對方的收款名只寫了塔莉娜,沒有姓氏,要麼對方是沒姓氏的孤女,要麼……這是純粹的實幣交易。”
“應該就是你要找的那條交易線。”他接着說,“總計支出額十五金,超過行會本部兩個月的淨利,一般的玩具和配種狗可值不到這個價錢。”
“有地址嗎?越具體越好!”克雷恩一下就站了起來,湊過去追問。
多翻了幾頁,拉格尼搖了搖頭,“不過剩下的三分之一尾款需要直接在雷託亞的地方金庫轉款,肯定得記錄收款地址和賬戶號。等我找找看……”
克雷恩滿懷期待地等了一會兒,沒想到拉格尼咦了一聲,苦笑着說:“看來咱們找到的晚了,後面最關鍵的地方,竟然被撕掉了一頁。”
克雷恩頓時絕望地握住了拳頭,德曼也有些焦急地問:“那該怎麼辦?”
“幸好索瑪習慣用硬筆。”拉格尼吁了口氣,斜對着光源看了看下一頁,站起來說,“走,去我辦公室,那裡有幾支炭筆,我的業餘愛好是畫畫,看來恰好能幫上忙。”
“那……這裡呢?”克雷恩看向還在忙碌的二十個學員,問。
“好了,大家一起開始整理,不需要排序貼標籤,全部整整齊齊放到架子上就好。早些休息吧,今天辛苦大家了,希望不會耽誤大家明天的課程。感謝大家的幫助,結束後選出一位把大家的名單列好,明天給我。月末補貼發放我會記得大家的報酬。那麼,晚安。祝大家好夢。”拉格尼迅速地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到了門外,才小聲嘟囔說,“我是有點困了,這種小事也會忘。”
到了拉格尼的辦公室後,橫放的炭筆迅速在紙上塗抹出反白的信息印痕。
這也總算爲克雷恩提供了一個指明方向的目標。
雪雕翼要塞生活區,金庫北大道6號,雷託亞金庫庶務所。
這條帶有提款賬戶編號的記錄意味着,奴隸販子弗昂的大本營,很可能就在那附近。
單憑一個戶頭本身並不能說明太多,但配合上拉格尼提供的其他信息,克雷恩就至少有了八成把握。
雷託亞西部邊界深入飛龍之脊山地,有大片無人區可供藏匿,而雪雕翼要塞南堡和北堡之間的生活區因爲和翼人的貿易迅速發展,如今已經算是中等規模的城市,對商業極度依賴和重視,每天從那裡進出的貨物數以千計,非特別時期邊哨檢查極爲寬鬆,是地下市場集散的絕好環境。
而且,根據賬戶編號,拉格尼判斷那是個專用提款戶,通常用作當地商戶收取外地轉入款項,手續費低廉而且免除了一定數額以上的金幣保管費,額外贈送一箇中級保險箱,但相應的,無法辦理金券等異地取現業務。
那麼弗昂就必須在當地把錢提出來。在金融行當小項愈發複雜的現在,她這種做黑買賣的,一定會盡量減少資金到手的步驟。
幸好她不那麼信任部下,否則,尾款由送貨人直接帶回去的話,克雷恩就真的一點線索也不可能找到了。
在拉格尼的辦公室,克雷恩直接簽下了一疊委任書,以行會共同擁有人的身份,將幾乎所有經營管理權都交給了拉格尼,而報酬,直接提高到月淨利的兩成,按比例發放。
可以直接異地取款的聯合金庫賬戶每月的保管費不算便宜,克雷恩考慮了一下還是覺得有些心疼,就只讓拉格尼先開一個單純的本地存儲戶頭,可提取者是琳迪和克雷恩兩個,覈對印記和保險箱鑰匙都先交給他暫管,將來他們兩個中有誰活着回來,再由他當面轉交。
“這麼大的代理權限,一切財產幾乎都委託給了我,明天我只要拿出幾個小時跑一跑,整個行會就都是我的了。你就不擔心嗎?”回到家門口,站在臺階上的拉格尼回過頭,眯起眼睛盯着克雷恩問。
克雷恩淒涼地笑了笑,搖頭說:“我顧不上,更需要擔心的事……實在太多了。”
“祝你好運。副會長。”他頷首致意,呵了呵手掌,開門走了進去。
先在德曼的帶領下去了蘇米雅所在的診療所,克雷恩守在牀邊確認了一下她並沒有生命危險後,留下了全程所需的費用,靜靜離開。
那家診療所是聖域不太多見的魔法治療師與藥劑師並存,醫生和祭司共事的類型,讓克雷恩安心了不少。
之後需要頭疼的,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問題。
雖然在地圖上是狹長形的縱向國土,東西距離較近,但從隼目堡騎馬向西,抵達雪雕翼要塞至少也要三四天,和琳迪的生死極限,相差只有一兩天。
更糟的是,因爲翼人對空中坐騎的排斥,雷託亞中西部地區幾乎找不到可供平民使用的獅鷲或巨鷹,走飛行路線的希望極爲渺茫。
“要不要試試小型魔動機?”走到大門緊閉的車馬行外,德曼突然開口問。
“你會開?”克雷恩挑起眉,反問。
“現學吧,買火晶石主驅的,咱們兩個都是火精靈,學起來總不會太慢。那東西平均速度比馬快,還不用考慮耐力問題,就算芙伊現在已經出發,咱們也能比他們早一兩天到雪雕翼要塞,這樣咱們還有充足的時間尋找確切位置。”
被他說的有點動心,克雷恩走下車馬行的石階,“這裡有賣家嗎?”
“有,之前經過外城區我見到過張貼的廣告。不過……那東西可不便宜,你得做好腰包見底的準備。”
“那個不是問題,再不行,去找拉格尼,讓他幫忙先從我和琳迪的所屬財產中提一部分。”克雷恩攥緊了腰間的口袋,“金幣不可能比命重要,該花的就花。但問題是……那東西不是據說還不穩定嗎?火晶石類型的好像很容易爆炸啊。”
“我對你操控火元素的能力有信心。”德曼指了指他的胸口,不像開玩笑地說,“別忘了,這世上恐怕沒有誰能在這個領域超過你的潛力。你對火元素的控制力,肯定比目前最好的魔力迴路都要優秀。”
“走吧,不管怎樣,我會盡力而爲的。”
這種時候,心裡再怎麼沒底,也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尋找魔動機專營店的路上,德曼語氣沉重地問:“雖然這時候問可能有點不太顧及你的心情,但我還是得說,你想好要怎麼結束這件事了嗎?”
克雷恩抿緊了嘴,好半天沒有回答。
德曼嘆了口氣,“咱們是去救人,不是去多送兩條命。克雷恩,這件事你必須有個決定。”
“我……想帶芙伊去找找辦法。此前從來沒有誰有過能毀滅魔龍甲的力量,現在我有了,我應該去找找辦法的不是嗎。難道連試也不試,就這樣殺死她嗎?”說着說着,克雷恩的語氣就激動起來,一股無法剋制的悲憤,輕易地襲擊了他的意志。
“那麼,你的計劃是救出琳迪,交給我帶走,然後你制服身穿魔龍甲的芙伊,帶她去找辦法,對嗎?”德曼的口氣顯得有些冷淡,甚至,帶着一絲毫無掩飾的譏刺。
克雷恩沒有回答,他臉上的每一條肌肉都在繃緊,但嘴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安靜地走出將近兩個街口,德曼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好吧,如果你堅持如此,那麼我的建議是,找到地點後,隱秘潛入,儘量不驚動芙伊,偷偷帶走琳迪,之後咱們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米特羅蒂,等到準備完全想到方法後,再用你和琳迪做陷阱,引來芙伊,解決魔龍甲的問題。”
“如果能做到,這當然更好。但萬一失敗了呢?”克雷恩痛苦地說,“我知道,光靠咱們兩個的實力,絕對無法制服芙伊,必須全力出手纔有希望,可……可我根本沒辦法下手殺死她,我做不到,絕對做不到。”
德曼考慮了一下,說:“好吧,那麼作爲後備方案,一旦被發現,芙伊交給你,我直接帶琳迪走,在蘇米雅治療的地方等你三天,如果你三天不回來,我就通知米特羅蒂,召集人手……解決芙伊。”
“嗯。”克雷恩總算點了點頭,“面對她……本來就該只是我自己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