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暮, 風亂舞。
夜半時分狂風更怒。
夏雷滾滾,電閃雷鳴,雨勢如注, 傾盆大雨漸漸澆滅了夏日的炎熱, 彷彿能在這狂風暴雨中嗅到一絲初秋的氣息。
這突來的狂風暴雨令在夜空中飛翔的鳥兒溼了翅膀, 只好撲棱着羽翅來到人家的屋檐下, 嘰嘰喳喳的叫。
因爲這場雨便很少見夜空中還有在飛的什麼東西了, 然而卻還有一個身影在風雨中輕盈地從這個屋檐上跳躍到那個屋檐上,一路飛奔不止,像頭敏捷的小鹿, 最後極目遠望那夜空中黑色的一點落在玉泉山莊青林院中東側的一間房的屋頂上。
屋中的人已經入睡,突然屋頂上的一塊瓦片被掀起, 緊接着有一半花輕飄飄落下, 花瓣看着雖然輕盈, 可等落到屋中熟睡的人身上的時候卻是叫那個人猛然間驚醒,直覺身上被什麼又涼又鋒利的東西刮過一般, 然而睜眼一看,乾瘦得只剩下一層皮的手想要去摸去觸那砸到她的東西是什麼,可是她什麼也沒有抓到。
驚醒的老婦一聲警惕地厲喝,“誰?”
擡頭向上看屋頂處竟微微露出一絲縫隙,然很快又合上了。
老婦驚詫萬分, 竟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她的屋頂上還掀了她屋頂上的瓦往她屋裡拋了什麼東西, 她竟然察覺得那麼晚!
到底是人老了, 老眼昏花, 反應力都不如從前了嗎?
老婦一個暴跳而起, 順手拿過她放在牀邊的柺杖就跳窗追了出去,方此刻, 外頭的雨小了些。
斜風細雨中只見有兩道身影在夜下極速地飛奔跳躍着,後面的一人緊緊追着前面的那道身影。
從青林院到玄觴樓,經過玄觴樓時,前面的那道黑影往回看了一眼,待她躍過玄觴樓而後面一人又正好追到玄觴樓時,她突然往玄觴樓上撒了一把什麼東西,轟的一聲將樓中人給驚醒了一瞬。
同時那東西讓後面追趕她的人碰到即腳下一滑險些從屋頂上滑到下去,金沙婆婆見此連忙將柺杖一執旋身飛起,縱身一躍飛過玄觴樓繼續追趕着前面的人。
“你到底是誰?”金沙婆婆滿心疑問,等到離玄觴樓有一段距離了她方纔問出來。
蒙面的石湖子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尾一勾勾出一弧月牙兒般的笑,那雙眼睛似乎會說話,在無聲地喊她金沙婆婆。
可是她並沒說話只是自指尖向金沙婆婆射了一瓣花而後繼續往前飛奔着。
金沙婆婆覺得她可能是個威脅便想着要趕緊除掉,又再追上去。
兩人很快就消失在玄觴樓外。
而等到樓中的何時了被驚動出來一看的時候,只見有粒粒金沙從屋頂掉落。
在半空中的時候還隱隱顯現出金色的光芒來,可隨風落地即融。
他納罕地看着那些消散在風中的金沙,心中覺得奇怪得很,剛剛有人來過的,可等他出來一看,就什麼也沒有就剩下這些金沙了。
他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又進屋去睡了。
他管不了那麼多事,只道等到明天把這奇怪的事告訴他姐就好了,哦,還有關於水清月的事。
這個水清月他總覺得奇奇怪怪的,而且他不喜歡她,他要告訴她姐,她不會娶她的。
少年又回了屋,而那廂,金沙婆婆又追着石湖子追到了青溪水上亭閣水清月住的地方。
水清月一直在閣樓裡沒睡,就等着石湖子把金沙婆婆引來這裡呢,然後她早就畫好了秋月陣法等她落陣。
寅時三刻她等來了人。
金沙婆婆爲追石湖子不慎誤落到了秋月所設的秋月陣法當中,還是有春花之術加成的秋月陣法。
兩人合力所設的陷阱,金沙婆婆一時未能快速破陣。
而在卯時末天光大亮之時,水清月又再假裝被金沙婆婆所擒,隻身入陣,她的陣法她自然知道如何破除而又入陣也不會被傷害到。
金沙婆婆看着她進來,竟然毫髮無損,一心只想着趕緊出去別再被山莊中其他人發現了她的身份,便一時心急着了她的道,她送上門來她便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快說:“如何破陣?”
水清月被她掐着脖子朝青溪水亭閣中的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很快亭閣中的人都聞聲出來了,水清月再裝出一副被人擒住特別可憐的樣淚眼汪汪地呼喊着,“快,快去叫莊主來呀!快去叫何時了來救我呀!”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生怕山莊裡的人不知道她被人掐着脖子擒住了。
那些人聞言連忙慌張地去請何甘棠跟何時了了。
金沙婆婆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有要把水清酒她給殺了的心,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她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然而待亭閣中那些人都走後,水清月出手反擊了,在陣中與金沙婆婆打了起來,利用陣法的天然優勢牽制着金沙婆婆,讓她一時半會也出不去又不能真正傷到她。
而在半刻鐘後,何甘棠她帶着一隊山莊中的弟子來了。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水清月便立馬收手又撤了陣法,虛晃了幾招雲水閣的功夫與金沙婆婆對戰。
很快,她就故意落了下風,在何甘棠到來之時便就看見她又被金沙婆婆所擒住。
水清月見到何甘棠,頓時便梨花帶雨地哭,向何甘棠伸出手,“棠姐姐快救救我呀!金沙婆婆她要殺了我!”
她哭喊着哀嚎着。
金沙婆婆怒髮衝冠,一頭白髮在陽光下狂亂飛舞。
雨後天晴,今日的陽光格外明亮刺眼。
何甘棠凝眸看向金沙婆婆,她驚訝至極,那不是之前因爲孤苦無依被阿了好心帶回青林院的一位老婦嗎?
那一次,何時了將她帶回山莊贍養的時候,何甘棠她親眼見過她,看着她將她給的藥吃了下去,不同於石湖子在黑夜中被揍得臉上一層灰土看不清樣貌,金沙婆婆來的時候佝僂着身軀,頭髮花白,牙齒快要掉光,臉上乾癟皺紋叢生,所以何甘棠記憶特別深刻。
她沒想到她竟然是金沙婆婆!
金沙婆婆的毒名雖在江湖上人盡皆知,但卻是常年活躍在東瀛一帶,中原很少有人見過她,如果她隱藏了自己身上的金沙流動後,不知道她本人真容也是正常,沒想到她竟然來到了中原。
一開始石湖子也不能確定她就是金沙婆婆,直到那天她在她牀上發現金沙,後來她又去黃花川上遇見她時才完全可以肯定。
何甘棠手指着金沙婆婆,“你快把人放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金沙婆婆哼的一聲笑,一手執拐指着何甘棠和她身後的那羣山莊弟子,不屑地道:“呵呵就憑你們!”
說着她將柺杖往地上重重一敲,登時一股強大的氣勁向何甘棠她們所在的方向席捲了過來。
有幾名武功低微的弟子直接被震得倒在地上了。
何甘棠也堪堪站不住腳,但她迅速又聚氣于丹田調整了過來,當即便一聲令下,“擺陣!”
然而陣還沒擺成,金沙婆婆又口吐一口帶毒的金沙向她們噴去,何甘棠連忙用袖遮掩了下面容對後面的弟子大喊一聲,“有毒,快分散開!”
弟子得令,立馬四散分開再行擺陣。
水清月又在那嚷嚷起來,“快救我快救我呀!”
何甘棠衝金沙婆婆大喝了一聲,“你快放了她,你可知她是雲水閣閣主女兒,要是你敢傷了她,就是得罪了整個雲水閣,到時候就算你金沙婆婆再厲害,只要雲水閣一聲令下,整個江南爲之響應而追殺你,你怕也是插翅難逃!”
金沙婆婆不以爲然,反倒在知道了手中擒住的是水清月後覺得自己現在手中捏住了一個更大的籌碼,就憑雲水閣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玉泉山莊也是要禮讓三分的,若是他們閣主之女在玉泉山莊受到傷害,那玉泉山莊也是逃脫不了干係,於是她便順手借水清月威脅何甘棠道:“要想我放了她也可以,把你們的《山海圖》交來給我!”
果然是爲了《山海圖》而來,何甘棠的目光沉了一瞬,還沒等到她應聲呢,水清月就先着急地大喊了聲,“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呀!絕對不能把《山海圖》給這個臭毒老婆子呀!”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什麼端莊淑雅的形象了,臭毒老婆子都罵了出來。
這倒是讓何甘棠微微吃了一驚,不過她神色並未外露,只對水清月安慰道:“清月你放心,我不會叫她傷害到你的。”
又喚過身邊一個弟子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快去玄觴樓叫二少爺來。”
之後她卻又開口對金沙婆婆說:“我已經叫人去取了,你可以放開她了吧。”
金沙婆婆哼了一聲,“等我見到圖再說。”
水清月一聽何甘棠真叫人去取圖了,她是又激動又憂心啊!
激動終於要見到圖了嗎?憂心萬一到時候她要搶不過金沙婆婆怎麼辦?
她屏息以待,思索着到時候圖來了要怎麼搶的好?
然而沒過多會,沒見有人送圖來,倒是見何時了他來了。
金沙婆婆一見他來,心道一聲不好,連忙抓起水清月要飛走。
何甘棠見此連忙催何時了道:“阿了,快去把人救下。”同時又令其他弟子繼續布天羅地網陣。
然而還沒等到何時了飛身上前,從青溪水另一岸金沙婆婆的身後又飛來一披頭散髮的人,揮舞着尖利的五爪衝着金沙婆婆所在的方向偷襲而去。
只聽有尖利的嗓音震動了水面傳入衆人耳中,“毒婆子,還我兒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