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北落潛之有時會提起安州一品閣,蕭明軒總是一臉的茫然。
每次都是如此。
北落潛之想,他果然是忘了,就算他在一品閣那般傷痛,他也忘了。
這或許是一件好事,雖說北落潛之對蕭明軒印象一直不佳,但在有些事情上,北落潛之還是佩服蕭明軒的堅持的。
他已經在臨城滯留多日,長安裡已經來了密旨在催了,安影想得不錯,北落潛之是在等,等着楊夜華的消息。
終於,在第三日,楊夜華送來了消息。
北落潛之一直在懷疑凌茗瑾身死的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果真,沒那麼簡單。
楊夜華查到,在凌茗瑾死亡的那半月前,長公主的人接着一個人入了長安。
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死囚,而臨城的知州身邊的那個師爺,是長公主的人。
這是一件很尋常的小事,長公主本可光明正大的將這個死囚接入長安,以她的身份,做些這樣的事情完全不用遮遮掩掩,可長公主,卻掩得很嚴實。
嚴實得都察院查了這麼久,才查到了這麼一個人。
所以,很不尋常。
收到消息後,北落潛之到了知州府衙。
前些日子北落潛之直入雲翎山莊之後就再未下過山,知州一直在焦慮的等着他下山的那日準備來一場歡送,誰想,北落潛之一下山,居然是第一個來找了這裡,想到這,知州有些受寵若驚了。
“你們的死囚牢房裡,可有一個名叫範芳杏的死囚?”他更沒想到,北落潛之的第一句話,居然問的是這個。
知州雖不是日理萬機,但手頭的案子也過了很多,北落潛之這一問,知州當然是想不起來。
“範芳杏,犯的是一樁通姦的案子。”北落潛之冷聲在旁提醒。
說到這,知州還是一臉的茫然,倒是一旁的師爺愣了一愣之後,趕忙俯首到了知州耳畔嘀嘀咕咕的說了些什麼。
知州瞪大了雙眼哦哦了兩聲,然後恭敬的躬身拱手與北落潛之稟道:“有這麼一號,不過已經斬首示衆了。”
“斬首示衆?”
這到不錯,一般是在上半年犯下定罪的案子,都會在秋後處斬。
“對對對。”知州一臉討好,雖不知北落潛之問此有何目的,但他想這總算是好事,搞不好北落潛之會覺得他辦事盡心一喜之下就收了自己。
“可有畫像?”
有些死囚,府衙都會留有畫像的。
“這…………二殿下,範芳杏犯的是通姦案,府衙不會留有畫像。”
“那她家住何處?可有親人?”北落潛之冷冷掃了一眼知州。
知州膽怯的嚥了咽口水答道:“範芳杏家住臨城野郊,她的夫婿倒是臨城裡頭的人,不過出了這樣的事情,已經沒有名分了。”
“帶我去她家看看。”
知州唯唯諾諾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師爺,見他微微點頭,他這才道了一句是。
帶着幾位官差,知州就帶着北落潛之出了城,一路西行,走了半日才找到了一處茅草屋。
“這就是那範芳杏的家。”
遙指那破舊不堪的茅草屋,知州領着北落潛之繼續前行。
茅草屋裡沒有人,知州高喝了幾聲,都沒人回答,北落潛之掃看了一眼堆滿了灰塵的木桌說道:“範芳杏可有親戚?”
這茅草屋周遭並無人家,想詢問也沒辦法,這時的師爺倒是想了起來:“範芳杏父母早已過世,審案的時候並未見到有親戚到場。”
沒有親人,沒有畫像,一個人死了,就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就算有人來尋,也尋不到一點蹤跡。
看來,這條線索,是要斷了,不過這也更讓北落潛之認定了一點,那就是這件事情,一定有鬼。
他掃看了一眼知州身側的師爺,見他不安的後退了一步。
“知州大人,我想與你這位師爺單獨談談。”
知州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咬着牙怨念的看了一眼師爺纔出了屋子。
破舊的茅草屋的門一帶上,這屋頂就落下了漫天的灰塵,師爺雙目含笑的看着北落潛之,拱手躬身而立。
“你是姑姑的人,我不想爲難你,與我說了這範芳杏一案的真相,我就讓你離開。”
北落潛之低頭看了一眼,秦連趕忙上前替他拂去了凳子上的灰塵。
緩緩落座,他淺笑一聲,等着師爺的回答。
“二殿下,範芳杏的案子時隔久遠,小的也記不太清了,府衙留有卷宗,待下的取了來呈給二殿下一觀便可。”
師爺拱着的雙手藏在衣袖之中,端的一看,綸巾摺扇,一副書生文氣的裝扮。
“一月前,真正的範芳杏被你們送到了長安,可對?”北落潛之冷冷看了一眼師爺閃躲的雙眼。
師爺一鄂,閃躲的眼神更是慌亂了起來。
突地,藏在寬大衣袖中的右手突然的就伸了到了他的嘴邊。
秦連迅速掠到師爺身側,但卻還是晚了一步。
“二殿下,我是長公主的人,你是問不到什麼的。”
話音未落,師爺口噴出一口鮮血,搖搖墜墜的倒在了地上。
秦連蹲身伸手一探,起身稟道:“服毒自殺了。”
服毒自殺?那麼這條線索是徹底斷了,北落潛之總不可能沿着這條線一直查到長公主那裡,師爺的死,也並不是全無價值,至少,他那決然赴死的決心,表明了一點,那就是這個死囚範芳杏的死沒那麼簡單,唯一解釋不通的一點是,長公主對凌茗瑾並無好感,若說她真的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去幫她這也不可信,這件事,到底與凌茗瑾有沒有聯繫?
以範芳杏的身份,是不可能招惹到長公主的,那麼,長公主爲何要對一個死囚下這麼多的功夫?而若是範芳杏真如自己猜想的一般被長公主運送去了長安,那麼她現在又在何處?
平白無故讓一個全無干系的死囚進長安,還這般隱秘,此事,北落潛的直覺告訴他,定然與凌茗瑾之死有干係。
“秦連,告訴楊夜華,嚴密監視長公主府。”
秦連拱手點頭,道了一句是。
嚴密監視,以長公主的心性睿智,只要她要做一件事,就不會有人能抓住她的馬腳,範芳杏若是還活着,別說是在長安,就說範圍在大慶,他也是找不到的,可心頭有着一個猜想而得不到驗證,北落潛之心裡總是堵得慌。
屋外腳步聲起,北落潛之給秦連使了一個眼神。
是付十,隨着北落潛之一同上雲翎山莊的付十這些日子爲北落潛之去辦了一件事情,剛剛纔趕了回來。
“院長,這是院長命屬下帶來的。”付十一進屋行禮之後就在懷中掏出了一物打開。
這東西用絲帛層層包裹着,當撩開絲帛的時候,北落潛之與秦連具是皺起了眉。
這東西………………
“這是當年青州杜家慘案青州知州府衙留下來的兇器。”付十一低頭,頭上的戒點映入了北落潛之眼中。
杜鬆而今風光無兩,他不得不防,皇上現在對杜鬆又是一味的偏袒,他從不認爲杜鬆入長安只是爲了一個榮華富貴,杜家慘案,想來就是杜鬆的死穴,他也知道杜家慘案與皇上脫不了干係,但他不介意將這件事重現在杜鬆面前。
他必須用一個法子告訴那一對父子,他們之間,不可能有父子親情這種可笑感情的存在。
“放手去查,把當年杜家慘案背後的人都揪出來。”北落潛之端詳着手中的長劍,二十年的時間,劍刃上的血跡早已全無,難以想象,那一百多人的性命,都是喪命在這把劍下。
付十面有難色,但最終還是道了一句是。
杜家慘案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官府早已結案,現在要查從何去查?
“你不必感到爲難,現在在雲翎山莊住着的那個紅媽媽,就是當年杜家慘案關鍵的證人。”
冷言輕笑,既然那兩父子現在是父子情深,他到不介意再攪亂當年的那譚渾水。
“是。”一拱手,付十出了茅屋。
秦連看着地上的師爺,等着北落潛之下令。
“走吧,也是時候該回長安了。”
此次在臨城駐留十多天,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久留無益。
“是。”秦連一拱手,拉開了屋門。
北落潛之大步邁出,侯在外頭的知州趕忙上前相迎。
“傅大人,你那師爺刺殺院長,已經被都察院當地處決了,你可知罪?”秦連一臉戾氣,嚇得知州大人連連後退了兩步跪倒在地。
“二皇子,這這,這,這可能是誤會,我那師爺一直都是恪守本分的,怎會意圖刺殺二皇子呢。”
“這麼說,你是認爲院長在撒謊不成?”秦連又是臉色一沉。
知州看着面色鐵青的北落潛之嚥了咽口水不敢再說。
“此人居心叵測,留了一個全屍,已經是不錯了,大人。”秦連見知州這番模樣,也知是差不多該寬慰一番了,聽着秦連的話,回味過來的知州連連點頭:“刺殺二皇子罪當誅殺,二皇子寬厚大德,罪臣,罪臣……”
“好了,此事看來你也應當不知曉,以後找師爺,眼睛放亮一點,莫要讓有居心的人鑽了空子。”北落潛之的寬慰正是時候。
知州滿臉熱淚,激動得已經不知該說什麼。
“這裡就交給你了,待我回長安,定向父皇好好表奏一番知州大人的盡職盡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