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願見她,她就要逼着皇上見她,一位母親要保護兒子的決心,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去找了她往日的姐妹,本是天真的想讓她們爲着自己的兒子說一句好說,後宮的女人向來就是面和心不和,大皇子倒了正合她們心意,她們怎會審議援手?
無奈之下,當夜,林妃只得一身白素一步一拜,一直從後宮紅牆石階拜到了慶安宮。
她用自己的決心,去捍衛自己的兒子,同樣也是皇上的兒子,她想皇上該不會那般狠心,畢竟白公子沒有死不是嗎?她只是一個婦人,雖在後宮苦苦掙扎近年卻也算是安分,她只看到了大皇子刺殺白公子而白公子未喪命,哪裡會想到這背後多方勢力的交手?她更不明白,白公子是怎樣的身份。
開春之時,皇上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線,不管他認不認白公子這個兒子,但白公子與他身體裡流着一樣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大皇子欲要手刃兄弟,這在皇上看來尤爲惡劣。
多方勢力在暗中行動,皇宮表面看上去除了林妃一人惶惶之外所有人倒是安靜得很,爲了避嫌,皇后等對此事閉口不提,倒是從入夜開始,就開始有摺子不斷的送到了慶安宮。
“哼……”慶安宮內,高高疊起的奏摺之後,皇上冷哼一聲怒氣一擲手中摺子,將內監們嚇了一跳。
安公公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偷偷的看了一眼,是太尉何子喬連夜命人送來的。
再有兩日就是太尉何子喬之女何亦珊與大皇子的婚事,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做岳父的自然是要好好爲自己這個女婿開脫,但在這個關頭,何子喬此舉無疑更是加大的皇上的怒火。
不禁如此,禮部、工部兩位尚書也都是送來了奏摺,禮部工部尚書平時唯大皇子馬首是瞻,現在大皇子有難,他們這些大皇子黨羽肯定會遞摺子前來求情。
一位皇子的倒下,一位大皇子的倒下,往往就是一場動亂,讓安公公遠遠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擁護大皇子的老臣,居然會這般豁出了性命。
大皇子地位尊崇,此案雖有刑部受理證據確鑿,但還是必須要經過朝政商議,奈何此時大臣都是兩邊倒,根本無法I正直公正的去判斷,於是,皇宮裡派出了一頂轎子,轎子通過熱鬧大街僻靜小巷,最後停在了一座宅子外頭。
司馬大人雖被皇上用司馬一職變相禁錮在此,但從來都沒人敢小看這個有些邋遢的老頭,他是皇上的老師,每每皇上有了不得解無法決斷的事情的時候,這頂轎子就會到這裡。這頂轎子,只在這宅子外停了兩次,一次,是五年前的深夜,一次,是前不久的深夜。
司馬大人彷彿知道門外來了何人,在守衛方推開門的時候,司馬大人就走了出來。
大皇子一事,他早已得知。
雖白公子是他的學生,但皇上卻不會擔心司馬大人會有偏倚,五年前,平南王一樣是他最喜歡的學生,司馬大人不是一樣親手把他送上了發配之路?
今日,他的一席話,便就可以決定大皇子的命運。
只可惜,他欠了一個人,只可惜,現在正是要償還的時候。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格外的寂靜,皇宮的今日也是如此,在看到慶安宮外跪着的林妃的時候,司馬大人停下了步子。
正惶惶哭得迷糊的林妃看到身旁的白袍,疾呼了一聲司馬大人。
司馬大人有些不忍,微怒斥言道:“大皇子一人之過,卻要你爲之請命,這孝子,當得還真是好。”
林妃聽出了他話中之意,她更明白司馬大人深夜到此所爲何事,她深知,自己兒子的命運,可能就係在了這麼一個孤寡老頭子的身上了。
“司馬大人,子不教父之過,我兒有錯,做母親也有過錯。”
“這麼說,皇上也有過錯了?”司馬大人微微偏頭,露出了一個有些不近人情不合時宜的笑容。
林妃微微一愣,這個笑容,讓她不覺心寒,沒有誰會是要來幫助她的。“我一時迷糊,倒是失言了。”
司馬大人沒有回話,邁步直向了前頭。
慶安宮的宮門,開了又緊閉,望着此刻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的宮門,林妃心中五味雜陳,以前,她也是可在這宮裡日日住着的人,現在,卻是隻能跪在這宮門之外,也許明日,皇上就會惱怒自己厭惡自己將自己打入冷宮。
可笑…………爭了半生,最後,卻還是這個下場,可笑。
微風中,夾着林妃一聲聲淒涼笑聲傳到了慶安宮內之人的耳朵。
皇上與司馬對坐,各人都手執一枚棋子。
林妃的笑聲,已經不是他們所關心的東西。
“老師,今夜叫你來,想來你也知道是爲何。”
司馬大人點了點頭。
“修兒險些犯下大錯,現在鬧得一發不可收拾,朕到底要如何裁決,才能算是公正?”
司馬大人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他的食指拇指,捻着一枚白子。“皇上,你說,這棋子是如何打磨得這般圓潤的呢?”
皇上看着這枚通體圓潤的白玉石,緩緩說道:“玉石切成小塊,工匠日日夜夜打磨。”
“皇上,你可願做一次工匠?”司馬大人笑着將手中棋子放入棋盒。
“杜鬆到底,也是她的兒子,我已經愧對了她,怎能……”一聲輕嘆,皇上低下了頭。
“莫讓愧疚之心矇蔽了心,修兒也是你的兒子,每副棋子,工匠也是視之如命,既然兩者都是一樣的,皇上爲何踟躕不定?”
棋盤之上,黑白兩子參雜而落。
皇上凝眸,司馬的意思他當然明白,可他終究是一個父親,難道真的要將自己的兒子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可記得在上老夫的第一堂課上是怎麼說的?”
皇上看着黑白兩子相間的棋盤,陷入了沉思。
“朕記得。”
“那皇上還在踟躕猶豫什麼?”
“那老師以爲,如何裁決纔是最好?”深吸一口氣,皇上擡起了頭,目光炯炯看着司馬。
司馬捋着斑白鬍須,風輕雲淡的說道:“此事,雖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利用輿論,但這接連着爆出來的事情引起了民怨已經是不爭的事實,皇上在老夫的第一堂課上就說若是有朝一日爲帝一定要做一個千古明君。此番,就是考驗你這句話的時候到了。”
刺殺白公子一案,白公子未死,若只是因此,大皇子或許不需重判,但現在,不斷有大皇子縱容屬下橫行霸道禍亂的消息爆了出來,民怨載道,若是處理有失公正,那麼皇上的英明之名將不復存在。
“但大皇子終究是皇子,這些年也立下了不少功勞,送去風過府吧。”司馬一拂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然後起了身。
風過府,這是皇上取的名字,大慶最喜攀風附雅,風過不留痕,這二字極有意境,但再有意境,也遮掩不了這是一座監牢的事實。
皇親犯法,判決必然還是有些不同,大多犯法而未處死的皇親,便就是關押到了此處。
一入風過,永不留痕。
史書之上,只會對此人一筆帶過,關押風過府的皇親們,除非有皇上的特赦否則終生不可出風過府,世人會對他們漸漸淡忘,他們會慢慢退出歷史的舞臺,儘管他們曾經名聲顯赫,儘管他們曾經地位超然,一入風過府,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再有榮華富貴,不再有皇親之名,這是一羣被剝奪了姓氏的人們。
苟活人世,年年如一日。
司馬大人給出的裁決,就是這樣。
大皇子還是風華正茂,還正是雄心勃勃,去了那裡,便就是飛蛾撲火。
皇上心有不忍,握着棋子的手心已經出了細汗。
“只有這樣,才能平復民憤,若是皇上不忍,等到時機成熟,也可特赦將修兒放出來。”
皇權,在某些方面上是可以逆轉一切的,但民心這個東西,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若不殺雞儆猴,日後,其他幾位皇子,恐怕也會走上這條道路,皇上,你這一碗水,端得太久了一些了。”
皇上在太子人選上對五位皇子不偏不倚,導致五位皇子明爭暗鬥互不服氣,現在大皇子一事鬧到了這種程度,大多是因爲幾位皇子在後推波助瀾,白公子畢竟到長安才兩月,就算他早有心機,只怕也不能讓長安裡的這些大臣一個個爲他死諫請命。
“子不教父之過,方纔我聽着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皇上,事情到了今日,你也有一定的責任。”
皇上一臉冷漠,也不反駁也不發怒,司馬大人說什麼他都是可以忍受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幽幽一聲嘆,皇上丟下手中棋子,站起了身。
司馬知時候已到,緩緩起身拱手說了告退。
皇上併爲留,只是讓安公公護着送了回去。